今日朝會過後，三皇子楚望舒成為最大輸家，即將前往儋州赴任，九品知縣，終生不得返京。
    楚風和其他兄弟一起，走出禁宮後，便是看到三哥，獨自跪在宮門前，長跪不起，淚流滿麵。
    “老三，起來吧。”
    大哥楚武走上前去，把他扶起來，聲音也是頗為的唏噓。
    楚風在金鑾殿上時，就有兔死狐悲之感，其他兄弟，自然也難免，多多少少會有幾分。
    今天是老三，保不齊，明兒就是自己。
    這個遊戲，歸根結底，還是父皇說了算。
    楚望舒默默擦幹眼淚，站起身來，眼神從每個兄弟身上掠過，勉強露出個笑容。
    “大哥，今兒，去我府上吃頓飯吧，大夥兒一起，權當是給我送行了。”
    楚武遲疑了一下，卻是搖頭。
    “不成。”
    “我擔心，為父皇不喜。”
    楚望舒的笑容僵在臉上，嘴唇輕抿，尷尬道：“也是，那我就先走啦。”
    他轉身，強忍著眼中的淚。
    什麽兄弟情義，和權力的爭奪比起來，都是狗屁。
    連最後的一頓飯，都沒有機會吃了。
    楚望舒此刻心中隻生出無限的淒涼。
    “三哥。”
    “等等我。”
    “大哥不去，我可還是要去的。走吧。”
    楚風忽而在他身後說道，快步上前，跟了上去，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
    楚望舒微楞，看了一眼楚風，嘴唇哆嗦兩下，原本強忍著的淚水，卻是徹底崩了。
    很奇怪。
    人不會因為別人的冷遇而掉眼淚，卻會因為溫暖的善意而潸然淚下。
    兩人勾肩搭背著離開。
    身後七個皇子，都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天人交戰，卻終究還是沒有動腳。
    “老六也被冷遇十年……看來，還是感同身受啊。”
    楚武冒出一句話，搖頭笑笑，邁著四四方方的步子離開。
    其他兄弟沉默了一會兒，也都各自離開。
    也是。
    父皇的一紙考驗，讓老六也十年不曾習武，遭受了諸般冷遇，想來，對老三此刻的處境，有著切身體驗。
    隻是……
    在場之中，誰又容易呢？
    大家，都曾被考驗過。
    ……
    三哥府上。
    楚風跟他一起回來，路上兄弟倆聊了很多，多是小時候的趣事。
    其實兩人小時候，也差不多。
    楚風是被禁止習武，性子懦弱，綿軟，所以時常被其它兄弟欺負。
    楚望舒，卻是因為天資魯鈍，學什麽都慢，雖然刻苦，勤勉，但比不過就是比不過。
    你比別人努力，還沒別人強，會遭受二次侮辱的。
    說著，笑著，哭著。
    既然已經出局，不再有利益紛爭，反倒是，有了幾分尋常家庭的兄弟情義。
    ……
    “六弟，三哥府上還有一百門客，你要不要？”
    席上，喝酒吃肉，楚望舒忽然冒出一句話。
    自己既然已經失去一切，那這些門客，自然也沒必要保留了。
    楚風看了他一眼，搖頭笑了笑：“現在還有一百嗎？你要不要再確認一下？”
    楚望舒神情微楞，很快回過神來，苦笑。
    果然……
    旁邊的老仆說道：“殿下，從上完朝到現在，已經有六十七位門客，請辭。”
    楚風端起酒杯，笑著跟他碰了一下。
    “樹倒猢猻散，自古如此。”
    楚望舒一口喝完杯中酒，臉色通紅道：“你倒也豁達。”
    楚風：“不豁達能怎麽辦呢？想當初，我也如此熬了十年，狗都不理的日子。”
    這話，自然是安慰之言。
    自己不能習武那些年，那叫個風流快活，夜夜笙歌。
    “金銀財寶，丹藥功法，神兵利器，需要嗎？”
    楚望舒送門客不成，又開口說道。
    頓了頓，補充道：“我府上有兩件至寶，第一為龍血酒，一杯便可造就一位九品武者。又有虎龜鍛骨丹，一顆，可造就一位八品武者。六弟你實力低微，手下也缺人，送你了。”
    “反正，我現在要這些，也沒什麽用處了。”
    楚風嘴角微咧。
    呃。
    還用你送？
    你還不知道吧，你最重要的兩件珍藏，早就是我的了。
    “不用。”
    “三哥此去儋州，路途遙遠，還是多備些為好，走了大部分門客，不是還有一些嘛。去了儋州，當個逍遙王爺，也未嚐不可。”
    楚望舒點頭笑著。
    卻是長長的歎了一口大氣。
    “其實，我有一事相求。”
    嗯？
    楚風點頭：“你說。”
    “若是你得閑，煩請幫我照顧母妃，她老人家……在後宮之中勢單力薄，又不受父皇寵愛，本就隻有我一個兒子，現在我走了，當真無法想象，她該有多難受。”
    楚望舒眼圈又紅。
    忽然就變成了一個愛哭鼻子的傻瓜。
    楚風深吸口氣。
    “好，往後每月，我會差人送些孝敬過去，你要常寄家書。”
    楚望舒忽然站起身來，朝著楚風深深一拜。
    “六弟，三哥拜托你了。”
    楚風起身，將他扶起，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刻，楚望舒覺得，自己和六弟之間，所有的恩怨，真的徹底清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
    楚風心中一動，喊來筆墨紙硯，為他寫了一首送行詩。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楚望舒呆呆看著這幅龍飛鳳舞的墨寶，品味著其中的意境，一時間竟然是癡了，格外入神。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等他回過神來，楚風早已離去。
    ……
    深夜。
    皇宮。
    “三殿下淚灑宮門外，欲請諸皇子吃飯飲酒，以做道別。諸皇子皆不受。唯有六殿下，欣然前往。”
    “六殿下與三殿下飲酒，三殿下欲贈門客、金銀、丹藥、功法於六殿下，皆推辭不受。”
    “三殿下又拜托六殿下照顧母妃，六殿下欣然應允。”
    “酒後，六殿下又寫下一首詩詞，後飄然而去。”
    暗衛正在匯報。
    將這首詩念了出來。
    楚天闊聽完，一時間不由爆發出爽朗笑聲：“好詩。好詩！去，抄寫多份，明日早朝時，讓諸位大臣都看看，誰能寫出這樣的詩，官升一品！”
    暗衛點頭稱是。
    又輕聲問道：“陛下，這……這是為六殿下造勢？還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楚天闊笑道：“朕抬舉他！他能受得住，就是造勢。受不住，就焦糊。”
    “這事兒辦的漂亮。”
    “老六沉寂十年，倒是越來越有朕的風範了，這氣度，這格局，到底是養出來了。”
    “好玉，就還是得多磨，方能成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