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老呂發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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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驚,旋即才想起國子監的宗旨。
    “設立國子監的目的是為國育才,可隻學雜學算是什麽?他們日後的前途不想要了?仕途怎麽辦?”
    眾人呆呆的看著孫彥等人遠去,然後有人跟了去。
    “雜學和儒學,該怎麽區分?哪邊更重要?難道非要分出誰強誰弱才行嗎?一起學豈不是更好?”
    一種茫然在學生們的心頭生成。
    “要科舉必須要學儒學,否則你這些年的苦功就成了笑話,就算你學雜學成了魯班在世,也是無用。”
    “可……可雜學呢?”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我輩學子寒窗苦讀十餘載,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學些一技之長,好出去做工嗎?”
    等見到秦為時,有迷茫的學生就問道:“祭酒,孫彥他們為何要離開國子監?難道他們不要前程了嗎?”
    孫彥回身看了此人一眼,微微頷首。
    秦為說道:“學問如夫妻,不合則散。”
    儒學和雜學就像是一對夫妻,先前沒有利益糾葛時大家都還很親密,如今卻起了齟齬,要散夥了。
    眾人不解,有人問道:“孫彥,你這就出去了?”
    孫彥回身道:“是啊!”
    說話的學生和孫彥有些私人恩怨,他裝作不舍的道:“你會後悔的,就算你認命了,你家爹娘也會不依的。”
    這話完全無視了秦為,可秦為沒有任何反應,國子監的振興全是他的功勞,可卻被這個學生漠視了。
    我學會了那種學習方法就好,至於這方法是誰教的,幹嘛要深究?
    這就和吃雞蛋要深究是誰下的這隻蛋般的荒謬。
    秦為沒生氣,可有學生卻不滿的道:“錢暉,祭酒還在呢!若是沒有祭酒,哪有我們的今天?你要不要臉了!”
    那學生冷笑道:“某怎麽不要臉了?”
    這是在站隊!
    他大抵是嗅到了些不對的味道,所以馬上就站在了秦為的對立麵,借此表明態度,希望能被秦為的對頭看到,然後提攜一把。
    這種小心思在秦為的麵前無所遁形,但他隻是微微一笑而已。
    在他的眼中,這錢暉就是一隻螻蟻,壓根不值當自己費心思。
    可孫彥卻忍不得,他說道:“雜學包羅萬象,告知某這個世間是什麽樣的。某想去看看世間萬物,所以不會後悔。至於國子監,留在這裏做什麽?考試做官嗎?做官固然好,能光宗耀祖,能得意洋洋。得意洋洋的人太多了,能光宗耀祖的人更是多如天上的繁星,不少某一人。可探知世間萬物的卻都在這裏,其間卻沒有你。”
    他回身,對秦為說道:“祭酒,他們都沒有後悔。”
    十三個學生站在秦為的身前,大聲道;“此生許給雜學,我等無悔!”
    那些師生看著他們上車,雖然身影孤獨,可卻從容,不禁就癡了。
    “你等會後悔的!”
    錢暉兀自在表態站隊,邊上的一個學生推了他一把,罵道:“若非是家裏不答應,某也跟著祭酒去了。你在此喋喋不休的,聒噪!”
    錢暉心中一喜,覺得這是個機會,就說道:“某說的難道不對嗎?”
    “你且回頭。”
    錢暉回頭,看到的全是不舍,那些學生有的甚至眼中含淚,他們緩緩走向大門,自發的來到秦為身後。
    “祭酒,留下來吧,國子監不能沒有您啊!”
    “咱們以後定然好生學習,不給您丟臉,若是沒有您,我等日後就沒了指路明燈,學生不舍得您走啊!”
    “祭酒,那些小人之言不必理會,咱們支持您!”
    “誰敢趕您出國子監,咱們就罷學!”
    “……”
    錢暉傻眼了,而秦為卻被一種感動的情緒弄的有些眼熱,他笑道:“沒有誰能把某從國子監趕出去。”
    這是實話,沒有誰能趕走他。
    可時至今日他不走卻不成了。
    隨著雜學的名聲不斷拔高,反對者隻會越來越多,他若是再留下,這些學生就會被牽累。
    比如說在省試時,那些人可以用手段把國子監的學生廢黜大半,隻需來幾次,國子監就再也抬不起頭來,從此沒落。
    秦為微笑道:“學習的法子都教給你們了,你們要好好的學,記著不管是為官還是為民,心中都要牢記某給你們說的話……”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學生們齊聲說出了這句話。
    秦為點點頭,對那些教授說道:“那些篩選之法你們也會,此後好生琢磨,國子監就能一直保持領先。努力吧,希望未來咱們能殊途同歸。”
    ……
    政事堂裏,今日的氣氛有些古怪。
    幾位宰輔都冷著臉,讓下麵的官吏們都提心吊膽的,生怕這些大佬開幹,自己做了炮灰。
    呂夷簡端坐著,看著王臻說道:“你的詩詞文章不錯。”
    王臻沒說話,但眉間多了些果敢,“詩詞某可以舍棄,但那孩子做的這些事,卻是一心為公,某不會阻攔他任何決定!”
    呂夷簡接著說道:“可他們卻不會這麽想,他們更不會做事,白白的做了那麽些文章詩詞……”
    “相公,馬德祿來了。”
    禦史中丞馬德祿緩緩走了進來,自範仲淹調任宰輔後,馬德祿就成了禦史台的扛把子,也成了天下士子的領頭人物。
    “天下學子出儒家,馬中丞也同此話?”
    王臻率先發難,連寒暄兩句都沒有。
    馬德祿一愣,他知道今日宰輔們喚他來就是因為最近國子監的事情,可他卻沒想到王臻會如此赤果果的發難。
    “自然認同。”
    “可你做了那麽多詩詞文章,又為國家做了什麽呢?”
    “呂相!”
    這話對馬德祿的打擊太大,以至於老好人的他也要蹦起來發飆!
    呂夷簡淡淡的道:“你們自詡儒學宗師,可你自己數數,為官多年來,你為大宋做過些什麽有益之事?於國事有多少建樹?”
    馬德祿開始數,可數來數去,卻發現自己在國事上真的沒多少建樹……然後他目光掃視了屋內一周。
    可惜,他並未看到範仲淹的身影。
    要說大宋當代文壇,誰能扛起儒家學術的大旗,那非範仲淹莫屬,再過三十年,歐陽修接過了這杆大旗。
    可範仲淹今日卻偏偏沒有來,好似他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麵。
    呂夷簡說道:“嚐聞你最喜的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這等好享受,於國又有何益?”
    馬德祿的眼中多了痛苦之色。
    龐籍在無奈勸道:“想當年先帝在時……”
    真宗年間,趙恒不聽勸解非要搞什麽封禪大典,那時候你們可是並肩戰鬥的戰友,現在是要鬧哪樣?
    呂夷簡怒道:“不提也就罷了,提起當年之事老夫就怒不可遏,連秦豐那等沒有官職的進士,都敢扣闋,可你呢?”
    馬德祿閉上眼睛,隻是搖頭。
    一陣腳步聲遠去,呂夷簡淡淡的道:“你們擔心雜學會取而代之,怕自己沒了用武之地,可對?”
    “狗屁的不能!那些人就該死!全部都該死!都特麽的該活剮了他們!”
    他的眼中含淚,一腳踢翻了案幾,身體踉踉蹌蹌的。
    剛才那些話要是被人傳出去,這個天下就要起紛爭了。
    呂夷簡漸漸冷靜了下來,說道:“國子監不可動,連陛下都同意了擴建學校,還有誰能反對?”
    馬德祿的嘴唇蠕動幾下,卻沒再反對。
    他很清楚的知道,老呂這次是發狠了,今日叫他來,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你們若是再折騰,老夫就要出手了。
    那些人為什麽早不鬧、晚不鬧,偏偏在這個時候鬧騰。
    要說背後沒人撐著,鬼都不信。
    馬德祿是士林楷模,他身後站著多少學子權貴,恐怕連他自己也數不清,這事兒豈能沒他的身影?
    可他明知此事不妥,卻任由那些人去鬧。
    這就是想要儒學獨大!
    龐籍說道:“要不……緩一緩?緩半個月也好啊!反正不急一時,等半個月之後再動工,風聲也下去了,少了許多麻煩。”
    呂夷簡搖頭道:“此事怕是會麻煩,秦為的性子看似和氣,可骨子裏卻是最為執拗,當初為了王臻出手,如今為了國子監他可願意忍耐嗎?這樣,老夫記得他的那個學生叫做歐陽修的,在三司的晏殊身邊做事,把他弄到杭州市舶司去,那邊的判官叫回來,讓歐陽修頂上,如何?”
    這是一巴掌之後的甜瓜,王臻點頭同意。
    若不是呂夷簡給了補償,他就算拚的名聲不要,也得要把馬德祿弄了。
    兩個宰輔一起點頭,範仲淹又躲著不願出麵。
    再說又不是什麽大事,趙禎不會反對,於是此事就算是定下了。
    呂夷簡看了委頓的馬德祿一眼,覺得自己剛才過火了些,就送了杯茶過去,緩和了些語氣:“此事老夫去和秦為說。”
    “相公……”
    門外有人來稟告道:“諸位相公,秦為剛才離開國子監,帶走了十三名學生和一些雜物……”
    馬德祿剛接過茶杯,聽到這話不禁苦笑道:“他竟然走了嗎?老夫卻是枉做小人,何其不堪啊!”
    王臻低頭歎息:“他竟然這般決絕嗎?”
    他們隻是暗示了一下,可沒想到秦為竟然會選擇撤離國子監。
    “國子監是他一手弄起來的,如今他就帶走了十餘人,你們可滿意了嗎?”
    呂夷簡冷冷的道:“現在還有人說秦為會駁斥,可他沒有駁斥,他沉默著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