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8:情字最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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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生子似乎永遠都是人生的主旋律。
不論在那個時代盛世與否,大家都把結婚這件事當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並甘願為此付諸一生。
年輕時總覺得仗劍天涯才是最完美的人生,甚至不屑於將自己置身在那種小情小愛柴米油鹽的日子裏。
可一旦你喜歡了一個人,這種想法頃刻間就會蕩然無存。
劍賣了、馬宰了,隻為能和她共赴餘生。
“可她是何心意呢?她已經成親了呀……”
二十三歲的狄青第一次嚐到了自卑的苦味。
他緩緩在街上遊蕩。
“轟隆!”
雷聲漸漸密集。
狄青不知不覺的走到了甜水巷,在街前拐角處停下四處張望著。
“下雨了!”
大抵是生意不錯,白娟並未急著躲雨,而是緊摟著懷中的錢袋,腳步匆匆看樣子是準備回家。
“給某拿一捆紅線繩。”
白娟跑了幾步就看到了雨中的狄青,就笑道:“誒?又是你……上次多謝了,秦郎君成親時買了我不少針線,還賞了十貫錢呢,這捆紅線繩便送你了,當是謝禮。”
“幸好遇上了,不然就得明天再來了……”
一捆紅線繩遞到了狄青手裏,短暫細微的接觸,手指的皮膚擦過掌心,狄青大抵是醉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狄青抬頭看著白娟沉默好久。
終於。
他鼓起勇氣,認真的問道:“你過得還好嗎?”
白娟愕然,然後就笑道:“好啊!”
狄青點點頭,說道:“那就好。”
他將紅線繩放進懷裏最溫暖的地方,轉身離去。
白娟探頭見他往甜水巷那邊去了,就嘀咕道:“奇奇怪怪的小子。”
雨開始下了。
先是小雨,然後漸漸變得磅礴起來,街上的行人紛紛躲在兩邊的屋簷下,有人在狂奔,有人在大笑。
就在這些正常的反應中,狄青緩慢走在大雨中,伸手摸了摸懷中那捆紅線繩,腳下不慌不忙,就像是在陽光明媚的春天郊遊。
雨水落在樹葉上,再滴進嘴裏,味道很怪,狄青抬頭笑了笑。
一路到了秦家,秦為見到變成落湯雞的他就喊道:“快去準備熱水,還有,把某的新衣裳準備一套給狄兄換。”
狄青也不感謝,就坐在屋簷下看大雨。
“這是怎麽了?”
秦為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不大好。
狄青搖頭道:“以前某總是不懂,兄長過世那麽些年,嫂嫂為何還要死守著那間房子不肯改嫁,她沒有親人孩子,卻甘願這樣孤獨過完此生,為何?”
這禍是有心事了。
能讓男人當做心事的無外乎兩種。
一種是幹了壞事兒心虛,一種是愛上了某個女人自卑。
狄青大抵是後者。
他幹沒幹過壞事兒不知道,但他絕不會心虛。
“喜歡上誰了?”
“一個成了親的女人。”
“……”
秦為無語望天,可天色黑不溜秋的全是烏雲。
那不應該。”
狄青低頭,“某知道不應該,可心中就是想她,在軍營時想,在外征戰時想,在練刀時也想……你知道的,某以前練刀時從不會走神。”
這不是走神,這是走火入魔了啊。
秦為正色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咱們有理智,自己給自己定下了規矩,若非如此,現在你看到的世界就是混亂的。你喜歡她是反應,是你自家的反應,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強加於別人,這不公平,也缺德。”
狄青搖頭道:“缺德某不怕,不公平某也不怕,可她對某卻沒有那個意思。”
“沒意思就對了。”
秦為把他提溜起來,警告道:“汴梁城很大,可也很小,消息會傳的很快。還有,做事不可衝動,否則會毀了你,也會毀了她,沒有例外和僥幸。”
狄青默然,但眸子卻很亮。
他在秦家住下,秦為陪他喝酒喝到半醉,回到臥室後,劉姝就問道:“狄青今日這是為何?”
以前他雖也經常喝酒,但卻不會醉,今日他卻醉了……這是出事了?
“有心事,所以想在家裏住幾天,大抵是因為咱家離得近吧……”
秦為上床,小心翼翼的靠近妻子,問道:“今日感覺如何?”
劉姝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搖頭道:“和往常一樣,好像沒有孩子。”
“孩子還小。”
秦為伸手,劉姝配合的抬頭,然後壓下,枕在他的臂彎。
夫妻倆的配合默契無比。
“夫君,今夜還要講一個女人和七個男人的故事嗎?”
“肯定要講,這叫做胎教……”
“那就講吧。”
“從前有個姓白的姑娘在森林裏迷路了,遇上了七個猥瑣老漢……後來白姑娘誤食了毒蘋果,七個老漢便找來了一個叫青蛙的王子救醒了她……”
不知何時,秦為口幹舌燥的停止了故事,偏頭一看,劉姝已經睡熟了他抬頭,奮力吹出一口氣。
燭光搖曳了幾下,卻沒滅。
我去!
秦為再度鼓氣,又吹。
臥室裏陷入了黑暗之中,秦為靜靜的躺著,感受著身邊人的溫度。
這就是我的家啊!
他漸漸睡去,不知何時,外麵傳來了陳大娘的聲音。
“郎君……”
秦為睜開眼睛,幹咳一聲,然後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他起床出去,外麵的吳媽打著雨傘,“郎君,狄郎君發熱了。”
秦為急匆匆的去了前院,孫好民和段玉已經在了。
段玉裝模作樣的在拿脈,可這廝除去泡藥酒之外,好像沒有看病的本事。
孫好民拿起燭台照亮了床上。
秦為俯身看去,見送去的麵色通紅。
他伸手一摸,額頭滾燙,就說道:“這是被雨淋了,加上心情鬱鬱,導致發燒了……去叫郎中來!”
雨過之後,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子泥土的味道,這股味道有人稱為土腥味,有人稱為土香。
狄青睜開眼睛時,覺得光線太亮了,有些暈,於是他伸手擋住了眼睛。
這麽多年,他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許是身體天生就比普通人強健,以前就算大雪天不穿衣服也不會覺得如何。
“感覺如何?”
“還好。”
秦為進來了,他穿著官服,看著多了份穩重。
他伸手摸摸龐世英的額頭,說道:“退燒了,春杏給你熬了粥,記得多喝水。”
狄青很自然的問道:“你去哪?”
秦為轉身推開窗戶,說道:“西夏使者來了,裘書玄今日不在汴梁,我去看看,防止那些人搞事情。”
……
都亭西驛,此刻外麵多了一隊軍士。
西夏使者帶著人站在大門外,呼吸著雨後的空氣,讚道:“汴梁的味道好聞。”
汴梁的味道是好聞,各種美食,各種煙火氣。
“秦大人來了。”
秦為被禮院的官吏們簇擁著來了,西夏使者迎上去,說道:“下官見過秦大人。”
秦為止步問道:“李元昊派你來作甚?”
使者笑道:“陛下讓某帶來了些好馬。”
這是進貢來了。
大宋和西夏之間的情況就是這樣,西北方向在開戰,雙方把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可一邊交戰,西夏人一邊會派出使者來送禮,而大宋也會回禮。
也就是說,兩家是一邊打架一邊高唱著友好和平。
這等本事大抵後世都沒法做到。
秦為在來之前已經見過了那幾十匹馬,算是好馬。不過對於大宋來說,這點戰馬壓根起不到什麽作用。
“太少了。”
秦為就像是個流氓般的站在大門外,微微昂首,隻差手中握著皮鞭。
“你們的心不誠,幾十匹馬,這是什麽禮物?”
使者幹笑道:“以往就是這麽多。”
給大宋送禮物不就是那麽回事嗎,就是做做樣子好了,滿足一下宋人萬國來朝的虛榮心,然後卷著豐厚的回禮歸國。
每一次出使就是一次打秋風的機會,西夏窮,窮人家沒餘糧,所以使者往來的頻率有些高。
可幾十匹馬算是什麽禮物?
秦為覺得不能慣西夏人這個打秋風的毛病。
“可現在規矩變了。”
秦為冷冷的道:“大宋不需要你們的戰馬,帶回去吧。”
使者覺得秦為是在開玩笑,“秦大人,大宋需要戰馬,而且比任何都需要……否則遼人的鐵騎能踏破白溝河。”
白溝河在距離河間府二十裏處的邊境上,使者特地提出來,說明他在來之前就做了功課,知道秦為的來曆。
這是一位北伐的狂熱支持者。
“我們需要戰馬,但不需要送上門來的戰馬。”
秦為逼視著使者,“別想糊弄人,大宋若是需要戰馬,某會親自去拿,就像是在府州時那樣,就像是在原州時一樣,幹掉自己的對手,奪取他們的戰馬,這才是大宋該幹的。”
使者隻覺得一股子涼氣撲麵而來,他微笑道:“某請見宋皇陛下。”
“陛下不會見你。”
秦為很是篤定的道:“某來了這裏,就代表著你此次不會得到便宜,所以有話就說,沒話就回去。”
使者卻是不信,他說道:“陛下在某臨行前說了,我國和大宋親切的就像是兄弟一般,如今……”
“沒有兄弟!”
秦為一開口就是斷人後路的話:“大宋和西夏,一個是家長,一個是叛逆出逃的孩子,和兄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