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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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寒光下,假山嶙峋,湖麵似乎水氣朦朧,如煙如畫,八角重簷亭忽隱忽現儼如誤入仙境,美不勝收。
    慕沿著曲折的橋廊走走停停,感悟映照碑功所帶來的奇妙感覺,不覺間踏上八角重簷亭處,定神注視亭裏,但見紅色鵝頸椅上端坐著一個約二十歲的女子,一襲青黑色長裙,肌膚勝雪,精致臉頰,月牙狀眉毛,清澈雙眸,挺巧瓊鼻,薄嘴唇,正與自己四目相對。
    他身體激靈後退出亭內,從感悟中醒悟過來,三年前與眼前女子有一麵之緣,這是南宮家的南宮盈。
    夜,這般寧靜!
    她為何一人在此,難道約人在此相會?
    慕對她點頭算是打招呼,畢竟他們不熟,上前問安顯得特別突兀,他轉身欲離開湖中心,破壞人家幽會獨處可是原罪。
    南宮盈俏臉上無波瀾,看著那黑袍少年獨自轉身邁出幾步,月華照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孤寂,勾起她埋藏多年心事。
    “喂,別急著走,我有事問你?省得我找時間去找你。”南宮盈聲如細涓流水如此悅耳,眸子閃動異樣。
    慕感覺奇怪,與南宮家幾乎沒有交集,她有啥事要問自己,姑且聽她要問什麽?他轉過身來站在原地,道:“南宮小……姑娘,你有何事要問?”
    南宮盈看著他不安模樣,“噗”聲微笑散去冷豔容色,道:“我很可怕,還是入不了你的眼睛,何不到亭裏來坐?”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覺得還是在這裏比較好。”慕可不想再弄出個楚哀來攪擾原有生活軌跡。
    “你覺得我是麻煩?”南宮盈嬌哼道。
    他不可能將內心所想如實說出來,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為了南宮姑娘名譽所想,要是有人將今夜之事傳揚出去,對於你這種名門世家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南宮盈柔聲道:“我姑娘家都不在乎,你怕什麽?”
    “我可不想成為年輕修士假想情敵,讓那些愛慕你的人知道,還不把我給活剝了。”慕解釋道。
    南宮盈舒眉展笑,仿佛湖中芙蕖黯然失色,道:“昨天你在角鬥場出盡風頭,鍾離落霞的那些仰慕者都對你欲除之而後快,不見你有半分懼意,難道我不如她嗎?”
    “我可沒說你不如她,此種緣由說來話長。”慕滿滿求生欲,不想惹怒她,他幡然醒悟道:“噷!我為什麽要和你說!有何事了解快說,不然我回去了。”
    南宮盈麵色嚴肅道:“你是慕府之人嗎?父母如今何在?新垣南楠你認識嗎?”她倆連續拋出三個問題。
    慕內心翻湧,為何南宮盈會問他這些問題,難道她懷疑我是慕府之人,新垣南楠又是誰?難不成是楠姐,這樣說來南宮家知道我父母去向,若是知道她為何會問他們在哪裏。
    他強裝鎮定道:“神洲之大,姓慕千千萬萬,何止他慕府一家。我從小在棼劍門長大,不曾見過父母,也不知他們是否在世。至於你口中的新垣南楠更是不認識,你認識她?”
    他不可能將事情全部說出來,楠姐給他留的信封大概可以知道自己應該與慕府有關係,不然慕府修行功法映照碑功怎會在她手裏,還說那是他父母留給自己。
    南宮盈從他表情得不出自己要的結果,回道:“我們確實認識,已經有十幾年未見或許再見相見已不認識,或許她已不在人世了吧。”
    他繼續問道:“慕這個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慕從她的話裏推敲出南宮盈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而楠姐也有事情瞞著自己,等大會事了找個機會去乾州一趟。
    “據我師父師娘說當年他們撿到我的時候,手中握著慕二字的紙條,故此沿用找個名字。”慕神情不變胡謅。
    南宮盈臉上有失落感,道:“不要傻傻站在那裏,到亭裏坐下,我給你講個故事,或許你會樂意聽我說下去。”
    她確實勾起慕內心所想知道的事,他不在推脫走進廳內坐下,而南宮盈深呼吸則緩緩道來。
    南宮世家與慕府世代交好,兩家青年十分投緣,出門曆練都是結伴同行,那時慕府出現兩個天縱人物,他們分別是慕中陵與慕中天,而我南宮家的南宮齊也不遜色於他們一人。約百年前三人共同外出曆練,慕家兩兄弟得到家族命令留一人回來主持慕府,另一人繼續曆練,當中有什麽緣由很難說清楚,慕中天成為慕府之主,慕中陵與南宮齊繼續遊走神州大地。其間,兩人約定將來彼此孩子若是男女結為姻親,若是同男同男結為異姓兄弟,後來南宮齊回到家族繼承家主之位,慕中陵一直在外未曾歸來。
    直到十幾年前,慕中陵回來與他一起還有個年輕女子和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及五六歲小女孩,在慕府團聚幾天。一家人迫不及待來到南宮家拜見南宮齊,當時南宮齊雖為家主,但在昔日好友麵前並無高人一等的姿態,彼此妻子一見如故。
    說到這裏南宮盈不知為何停頓下來,眼中異色閃過繼續述說。
    那是我與那個小女孩成為最要好的玩伴,她就是新垣南楠,當時她強調在外人麵前不得叫她全名,我很是不解為什麽能叫她全名,但遵循她意願,不過後來明白已是悔之不已,而那繈褓中的孩子與你同名同姓。
    按照南宮盈所說自己九成是慕家之人,他顏麵有些難看,心中有很多不解明明自己有父母,自己何至於流落在外。
    他的變化完全被南宮盈所捕捉到,大概確定心中猜測。
    一天,我們在家族的後花園玩耍,無意間聽到娘和慕叔妻子交談得知其名為新垣諳,那時娘聽到這個名字時,臉色大變急忙嗬斥新垣姨說下去,環顧四周是否有他人在場。那日過後娘和爹不時叮囑我,不要將新垣姨的姓氏說出去,我不解問地他們,得到的回答是將此事爛在心裏。
    一個月後,慕叔和新垣姨離開南宮家返回慕府。
    兩人前腳剛走,後腳慕府的純兒姨帶著慕紫妍和慕紫風來到南宮家迎回慕叔等人,我那時年幼沒有防備之心,對慕紫妍說出新垣姨的好。幾天後,純兒姨帶他們離開,我對母親說出這件事,母親口中祈禱不要出事,至此我被禁足不出家門。
    一個多月後,駭人消息從幕府傳出,說慕中陵攜帶妻兒反出慕府,舉全族之力追殺這對夫妻並邀請天下同道共同緝捕。
    慕臉色蒼白打斷她繼續說,問道:“他們為何反出慕府?”
    “不知道,慕叔為何反出慕府成迷,或許隻有慕府族老知道。不過有傳言稱慕叔欲爭奪家主之位失敗,被如今家主那支合力消滅。”南宮盈時刻注意慕情緒變化。
    爹得知此事,不顧家族反對即刻前往慕府討要說法,不料重傷而歸。
    半年後,參與圍剿慕叔的修士道出驚人消息,親眼目睹新垣姨跌落西北大峽穀,慕叔險些喪命逃亡西北深淵不知生死,而慕空爺爺瘋瘋癲癲不知所蹤,不過這則消息有待考證。
    當聽到這裏時,慕硬生生掰斷八角重簷亭中紅色鵝頸椅上的木塊,雙目已經布滿血絲,強忍不讓淚水流出。
    他無法想象明明同時一家人,為何會做出這種趕盡殺絕之事,親情在修士眼中毫無價值可言,如果修真會使人泯滅人性,那修行意義何在?
    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那些驚才絕豔的修士,譬如亂劍祖師、星宮雙聖、魔道邪祖等都化作一抔黃土,何來長生一說。
    曆史長河滾滾向前,天下風雲人物輩出,不見長生之人。
    這時南宮盈已經確定眼前之人,就是她未來要嫁的人,但天有不隨人願時,況且是姻緣這種東西。
    得知新垣姨和慕叔的結局後,娘親終日自責,最後撒手人寰離我而去,她認為是自己無意間漏嘴說給慕家主母聶純兒聽,才導致悲劇發生的根本原因。
    慕聲音喑啞道:“姓新垣有錯嗎?還是其中有隱情。”
    “沒錯,錯在他們曾經入侵過神洲大地吧。”南宮盈聲音都不自信地低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修士會如此記恨新垣一脈。
    不可考證的曆史時期,天地發生巨變,蒼穹破裂,異象無數,強大修士入侵,神洲修士合力擊退外來者,修士編年稱為天罰之戰。
    天罰之戰後,神洲恢複平穩一段歲月,有些生靈發生異變與平時所見的族群差異很大,人們從排斥到驅逐再到趕盡殺絕這部分生靈。
    修士中有異類存在要保護這些生靈,與那些打著保護正統生靈名義對抗,而這批修士姓新垣,他們為異變生靈爭取活著希望,尋找淨土離開神洲,被修士們稱為異族。
    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異族返回神洲,避免不了與修士發生衝突,經年累月,歲月無情,知道異族也是神洲生靈一部分的人漸漸離世,僅留下隻言片語流傳或記載。
    這些記載已偏離原有事件事實,所有過錯被逐漸強加在新垣一脈上,更是將他們定為異族皇族,對待他們唯有趕盡殺絕,否則異族入侵會造成嚴重災難。
    凡是出現在神洲的新垣一脈,必會被正道所不容,對他們的敵意遠遠超過魔道修士,而正魔兩道都知道有異族虎視眈眈中原大地。
    對於異族入侵背後原因,慕和南宮盈豈會知道其中緣由。
    慕慘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故事,不過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我想那紙婚約,你可以當作沒有,它隻會束縛你尋找幸福的枷鎖,相信你口中的慕叔與新垣姨和那個‘慕’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我心中已有答案,你現在不願承認沒關係,我會等著你到我家裏來,是迎娶還是解除婚約,我都尊重你的決定。奉勸你一句不要相信慕府任何人,不久他們會來找你試探,不要像今夜如此失態,否則棼劍門也保不了你。你要知道我永遠不會害你,早點休息明天還有比試。”南宮盈起身嬌娥姿態,曳步到橋廊。
    “相信他還在世上的話,一定會到南宮家走一趟。”慕不知道南宮家在當年那件事到底扮演什麽樣的角色,不可能魯莽承認自己就是那個人。
    橋廊上的南宮盈如釋重負,回眸笑道:“公子莫要辜負奴家久等喲。”
    慕詫異看著遠去的南宮盈,她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到底寓意何為,前一刻還是世家大小姐姿態,下一刻變成略帶風俗氣息的女子。
    慕思忖爹娘你們在何方,我會查明事情來龍去脈,不管你們在那裏,都會找到你們,然後一家團聚。
    慕滿腦子都是南宮盈說的故事和父母下落,而慕空可能是他祖父,由此等實力足夠時,必須去慕府走一趟。
    如同丟了魂的慕向回走,感覺一陣風吹過,緊接著被一隻手按在橋廊的方柱上動彈不得,他發現時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來人正是鍾離孤鶩,這家夥真麽會在這裏?
    鍾離孤鶩怒道:“小子,我姐被你迷魂,你居然大半夜在這裏幽會南宮盈。”說著要出手教訓這家夥。
    這時慕才知道為何南宮盈會突然那樣說,原來她知道鍾離孤鶩剛來到這裏給自己使絆子。
    “鍾離孤鶩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打人,看在你姐麵子上我不與你計較。”慕很想在氣這好家夥,想想算了。
    鍾離孤鶩口中擠出幾個你字,緩緩放下按住慕的手,神色稍緩和不少。
    自從再次敗在慕手上,他實在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更是遭到他人令人想看,有幾次若不是鍾離家的嫡係攔著,他早就來找慕在大戰一場。
    鍾離權把他臭罵一頓:身為世家弟子難道輸不起,還是放不下那高傲姿態,早告訴你修煉一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別人吹捧過頭就以為自己很厲害,還不是輸給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而他姐姐則給他幾字忠告——不要與慕為敵。
    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想出來透透氣,結果聽到讓他怒火重燃的話,於是就有橋廊上的一幕。
    慕見到他不說話,問道:“這麽晚不睡有心事?”
    “不用你管。大會結束後你我再打一場,總感覺你勝之不武。”鍾離孤鶩氣道。
    慕打哈欠道:“沒問題,沒事的話我去睡覺了,明天還有比試。”說著頭也不回的離去。
    鍾離孤鶩追上來,道:“慕要不你勸勸我姐,她非要等大會結束後才肯回鍾離家,你也知道她的身體狀況,耽擱下去神仙來也救不了她。”
    “你也知道她的性格,我的話她未必會聽,不過我可以試一試。”慕慎重道。
    鍾離孤鶩放下身姿道:“我求你了,你一定要進入前十名獲得乾坤儀傳功機會,救她性命,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一言為定。”慕爽快答應他的懇求,本來他來參加大會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她治傷,還得到鍾離孤鶩的人情,何樂而不為。
    兩人各自分開向不同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