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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骨氣這個東西吧,你想要它的時候，它就有,你不想要它的時候呢，它跑得比誰都快。
    我從林亮家跑出來，站在高樓大廈之間,再次迷茫了。
    我能去哪兒呢？
    想到林亮剛才的眼神，我那從來沒見過的骨氣突然就出現了。
    我偏不回去求他！我就不信，我吳阿花一個大活人,還會餓死不成！
    我一口氣喝光了瓶子裏剩下的果汁,拎著個空瓶子,跟門口的門衛打聽了下路，就毅然地離開了那個仁愛小區。
    我準備先找一家旅館住下。林亮說的對，我一個女孩子,真要是跑去睡公園睡橋洞，那下場肯定比在常六家還要慘。
    按照門衛的指引，我走了好久，才看到了他說的那個紅綠燈。
    我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心裏慌得不得了。我不知道該怎麽過這個馬路，也不知道那些紅紅綠綠的燈是幹什麽用的。
    在發了很久的呆之後，我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竅門，跟著人流小跑著過了馬路。
    瞧，大城市也沒什麽可怕的。我適應的挺好的呀！
    過了馬路，我又問了幾個路人，走過了好幾個彎路，終於在一條巷子裏，看到了一個老舊小巧的牌子：雲來旅店。
    我小心地走了進去。進門就有人問我：“住店？”
    我點點頭。
    那人從櫃台前站起來，拿著一串鑰匙：“住單間還是標間？單間88，標間128。”
    我摸著兜裏的那少的可憐的錢，鼓起勇氣問他：“還有便宜的嗎？”
    他拎著鑰匙回頭鄙視地看著我：“還有地下室，隻不過已經住了兩個男的了，還空著兩張床，一晚上48，住不住？”
    我住。
    地下室大家都見過吧？陰暗、潮濕、壓抑。
    我跟著那個店員，走進了一間房間。
    剛打開房門，我就聞到了一股臭腳味。
    裏麵並沒有人。
    店員說：“喏，就裏麵那張床。外麵這兩個是工地上工的，晚上才會回來。先交一天的房費，押金二十。中午十二點之前就得走，多呆一個小時二十，想再住就提前續費。”
    我把手裏捏得汗濕的鈔票數給了他。
    後來我才知道，像這種小旅館，也就坑坑我這樣外地的傻子。平時殺殺價格，那單間也就二十塊錢一晚上。像這種地下室，都是一個月一百塊錢租出去的。
    店員離開之後，我坐在床上，看著周圍的東西發呆。
    從常六家跑了出來，這一路上我沒吃過任何東西。唯一進了肚子的，就隻有那一瓶果汁。
    我又累又餓，也顧不得其他，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間，我聽見有人在說話。
    “……新來的？”
    “真新鮮了，大姑娘居然住在咱們這兒……”
    我馬上就清醒了。
    屋子裏已經開了燈，兩個渾身髒兮兮的男人一臉好奇地盯著我看。
    我低著頭不敢說話。
    高個子的那個問我：“大妹子，你怎麽稱呼？家是哪裏的？”
    我當時沒反應過來，就說了實話：“我叫吳阿花，家是柳樹鎮吳家村的。”
    “柳樹鎮？哪個縣的啊？”他又問。
    這可難倒了我，我還真不知道是哪個縣。
    他見我傻愣愣的，也就沒有再多問。
    然後，我知道那個高個子的叫趙大勇，矮個子的叫趙廣有，兩人是寧安市下麵的縣裏來這邊打工的，工地就在旅館不遠處。
    晚上趙大勇很熱情地邀請我跟他一起吃飯。他們自己帶了煮飯鍋，兩個人炒了一大鍋炒餅，我吃了滿滿一碗。
    這一碗炒餅，讓我的心都熱了起來。
    我就知道，寧安市是一座充滿了愛的城市。
    我跟趙大勇他們藏了個心眼兒。我說我爹媽都沒了，叔叔不給我飯吃，我自己跑出來打工的。
    趙大勇特別同情我，還跟趙廣有商量，說是明天問問工地，有沒有什麽我能幹的活兒，讓我去試試。
    我當時恨不得跪在地上給他們磕兩個頭。
    等我有了工作，我就可以養活自己了。
    第二天晚上，趙大勇給我帶回來一個超級好消息：他的一個老鄉工作的小超市缺人，一個月給四百塊錢還包吃住。
    我當時興奮極了。四百啊！我居然一個月就能賺到四百塊錢啊！
    當時我笑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
    趙大勇他們也為我高興，晚上還專門給我買回來一隻燒雞。
    我在心裏暗暗決定，等我賺了錢，我一定要給他們多買幾隻燒雞吃！
    趙大勇給我介紹的這個超市，離我住的旅館挺遠的，我們早上很早就出門，走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地方。
    本來趙廣有提議打車過來的，可是趙大勇不同意：“打個車要好幾十塊錢，夠咱們一天的工錢了。走幾步也累不死人，你說是吧，妹子？”
    我連連點頭。
    其實我們都是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不然的話，從旅館到超市，轉兩次公交車就能到，花不了幾塊錢。
    但是當時我走路一點都不覺得累。
    到了超市，老板娘很爽快，也沒多問我什麽，就留下了我。趙大勇的那個老鄉也是個女的，歲數蠻大了，我叫她趙嬸兒。
    就這樣，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這家紅玉超市裏賣貨、理貨。
    老板娘人特別和藹，但是也跟我說好了，第一個月不給發工資，就包吃住，第二個月才給。如果我幹不滿一年，這一個月的工資就不給我了。
    我沒有任何異議。其實就我現在這種處境，她不給我錢，隻要包吃住我也幹。
    老板娘姓李，叫李紅玉。她也不是寧安人，是從外省過來打工的。我估計她今年應該有四十左右歲數了，但是她都讓我叫她李姐。
    在超市上了快一個月的班，我也沒見過李姐的丈夫。我聽趙嬸兒說，她的對象好像還留在老家，有時候會過來看她。她有三個兒子，都留在老家上學呢。
    我對李姐的生活十分羨慕。有事業，有兒子，有老公。
    什麽時候我能混到她這個份兒上，我就圓滿了。
    超市裏的店員算上我，總共有三個。還有一個整天在外麵送貨搬貨的男孩小宋，二十來歲，不怎麽愛說話，但是會經常給我和趙嬸兒塞東西。
    有時候是被壓碎的餅幹，有時候是散落的瓜子，還有的時候是摔漏了的飲料，總之凡是超市裏有的東西，隻要殘次了，小趙都會分給我和趙嬸兒。
    這段日子，我過得滋潤無比。
    常六給我帶來的那些痛苦，仿佛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黯淡，我更是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做過那些丟人的事情，我好像生來就是一個規矩的打工妹，老老實實地在超市裏工作，賺錢。
    轉眼我在超市已經工作了一個月了。
    這天，天氣不太好，陰陰的，趙嬸兒請假沒有來。她和她老公租房住，並不住在店裏。
    李姐早上起來就挎著包出門了，小宋去送貨，還沒有回來。
    我對照著貨單整理貨架。在超市工作的這個月，我認識了很多字，起碼不會再把“汰漬”讀成“太責”了。
    快九點的時候，我終於把貨都弄妥當了，伸著懶腰往收銀台走。
    這時，門被人推開了。
    一個叼著煙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看見我，似乎有些驚訝：“咦？新來的？”
    我學著李姐，滿臉笑容地問他：“買東西嗎？隨便挑挑吧。”
    他抽了一口煙，沒有進去挑東西，反而向我走來。
    “你不認得我？我是你們老板。”
    老板？
    我恍然大悟，肯定是李姐的對象來了。
    我不知道怎麽稱呼他，就含糊道：“是大哥啊？我是新來的，我還真不認識你。李姐剛出門，一會兒就回來了。”
    他盯著我半天不說話。
    陸陸續續又進來了幾個客人，我本能地感覺到老板還在盯著我看。
    我對他眼的目光十分熟悉。
    那些被常六帶回來，脫光衣服壓住我的男人們，幾乎都是用他這種眼神看我。
    我壓抑著恐懼，機械地算賬、找錢。
    好在老板轉了一圈之後，就往二樓去了。
    我們這家超市，是兩層小樓，一樓是商店，二樓住人，我和李姐、小宋都住在二樓。
    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我跌坐在椅子上。
    為什麽性格那麽豪爽的李姐，會有這樣一個如色中惡鬼似的老公呢？
    李姐中午沒有回來，小宋匆匆忙忙進店裏，給我帶了個盒飯，然後就又匆匆離開了。
    平日裏美味無比的盒飯，今天吃起來竟然如此難以下咽。
    老板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你叫啥？”
    我嚇得差點把筷子扔掉：“我叫，叫吳阿花。”
    老板笑嘻嘻地湊近我：“阿花？水性楊花的那個花吧？”
    我雖然沒什麽文化，可是卻明白水性楊花的意思。
    我裝作沒聽見，繼續吃飯。
    老板突然摸了一把我的臉，然後又笑道：“我還以為你這臉上撲了粉呢。長的可真白淨。怎麽就吃這破玩意兒啊？這是人吃的嗎？走，跟哥去吃好吃的。”
    他說著，就要來拉我的手，我趕忙躲開：“不了，大哥，我還得看店呢。我吃這個就行，挺好吃的。”
    老板也不強求，就靠在櫃台旁邊，跟我說話。他問三句，我也答不上一句。
    聊著聊著，李姐終於回來了。
    我可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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