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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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型馬車的門打開,一陣風吹進來。載著寒氣的風令人切實體會到冬天到來。
「克羅洛大人,抵達了。」
「謝謝,菲伊。」
克羅洛向菲伊道謝之後來到車外,注視著眼前的建築物──亞爾德米蘭宮殿。亞爾德米蘭宮殿是位於帝都郊外的宮殿。基礎是先帝建造的磚造城館,現在稱為舊城館。
那棟建築物的左右──東西則是新城館。新城館構成亞爾德米蘭宮殿外觀的特征。所謂特征就是對稱性(sytry)──簡直就像照鏡子一樣,亞爾德米蘭宮殿所有事物都做成左右對稱。
雖然給人偏執的感覺,但如此設計是有理由的。這是為了避免新舊貴族碰麵。他們甚至規定舊貴族在東館,新貴族在西館,貫徹得非常徹底。聽說原因是養父他們後,克羅洛總覺得過意不去,不過──
「月色真美。」
「克羅洛大人站在那裏,其他人下不了車。」
克羅洛仰望月亮感歎,菲伊不禁吐嘈。因為菲伊所言甚是,克羅洛空出位置。接著,養父與麥拉下了車。
養父穿著類似軍服的服裝,麥拉則是穿著黑色禮服──仿佛有肩帶的緊身胸衣搭配大波浪裙的服裝。就類似晚禮服嗎?
接著下車的人是艾琳娜。她穿著連身裙型的禮服。禮服各部分加上花邊,裙?很大。大概是因為戴著及肘手套的關係,她看起來像繪本出現的公主。
「感覺終於恢複真正的自己了。如何?好看嗎?」
「很好看喔。」
「是嗎?謝謝。」
艾琳娜冷淡地回應。最後下廂型馬車的人是蕾拉。
她的禮服款式跟麥拉的很相似,但顏色是白色的,而且沒有肩帶。
蕾拉忸忸怩怩,大概是因為害羞,作勢遮掩胸部。
「老、老爺,如何呢?」
「非常漂亮喔。」
褐色肌膚與白色禮服非常相稱。
「我們去馬廄──」
「那就交給我們吧,請大姐先過去。」
「但是,我身為上司……」
菲伊發出呣呣的聲音,為難地皺眉頭。她瞥了瞥克羅洛。
見克羅洛點頭,菲伊破顏為笑。
「那麽,就拜托你們了。」
「嘿,包在我們身上。弟兄們,趕快把馬帶去馬廄。」
「「「嘿!」」」
薩布他們前往馬廄。
「好冷、好冷。我們趕快進去了。」
養父邁步走去,麥拉緊跟在後。
「我們也走吧?」
「等一下!」
克羅洛正要邁步走去,就被艾琳娜叫住了。
「怎樣?」
「唉,真是外行。這種時候男士要擔任護花使者吧?」
「原來如此。那麽,請。」
克羅洛伸出手,於是艾琳娜隨意挽住他的手。
「我也可以嗎?」
「那當然。」
「謝謝。」
蕾拉道謝,挽住克羅洛的手。
「跟對我的態度不一樣耶?」
「一樣啦,一樣啦。」
「唉,算了。」
艾琳娜雖然不滿,但克羅洛邁步走去,她也默默跟上。過了一會兒,舊城館的玄關映入眼簾。兩名男子站在那裏。他們身穿白色製服,大概是近衛騎士團團員吧。兩人都體格魁梧。蕾拉將克羅洛的手挽得更緊了。
「怎麽了?」
「像我這樣的混血精靈同行真的好嗎?果然還是──」
「如果被攔下來,就交給父親處理。而且父親就是為了應付那個情況,才走前麵的。」
養父他們一靠近,兩名近衛騎士便不發一語地相視點頭。
「慢著!這裏不是亞人──!」
「叨擾了。」
兩名士兵交叉長槍阻擋去路。養父抓著兩人的頭去撞門。
一聲巨響,在舊城館大廳的貴族們都表情一愣地看著養父。
養父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將兩名近衛士兵扔到地上。
兩人滑過地板,很快就站了起來。該稱讚他們真不愧是近衛騎士嗎?
「你這個無禮之徒!這裏是──!」
「混帳東西!稱呼別人為亞人的家夥沒資格說無禮!」
「「唔!」」
養父大聲一喝,兩名近衛騎士不甘心地低吟。克羅洛一行人是受邀前來亞爾德米蘭宮殿。然而兩名近衛騎士卻將人攔下,使用亞人這個蔑稱。顯而易見哪一邊才是無禮之徒,但貴族們擺明嫌惡地瞪著養父的方向。
近衛騎士持長槍的手使力,養父浮現猙獰的笑容。就在克羅洛認為這樣下去或許會發展成械鬥時──
「克羅德閣下!」
呼喚養父的聲音響起。身穿白色軍服的彪形大漢介入養父與近衛騎士之間,應該是聽到吵鬧聲前來吧。雖然養父也很高,但那個人更高,且更壯。體格匹敵牛頭人或爬蟲人。
花白的頭發剃得很短。訴說戰曆的臉龐殘留無數傷痕,卻有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傷透腦筋地搔頭的模樣,給人討喜的感覺。
「塔烏爾?這不是塔烏爾嗎!」
「好久不見了。」
「畢竟我多半待在南部邊境,你則是待在洛烏吉皇帝直轄區。勢必久久才見一次麵嘛。」
「就是說啊。」
彪形大漢──塔烏爾語氣感慨地回應。塔烏爾?艾爾納多伯爵之名,克羅洛也早就耳聞。他是第二近衛騎士團團長,外號『鐵壁』,是身經百戰的強者。
「所以,你來做什麽?如果是來替這些家夥撐腰的,就算是你……你懂吧?」
「克羅德閣下不管到幾歲都是克羅德閣下啊。」
養父手指關節喀喀作響,塔烏爾小口歎氣,深深低頭致歉。
兩名近衛騎士倒抽一口氣。畢竟他們害上司出麵道歉,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當然的。
「我為部下的無禮道歉。就當作是給我麵子,能不能息怒呢?」
「真拿你沒辦法。」
「感激不盡。」
塔烏爾抬起頭來,視線轉向兩名近衛騎士。
「你們兩個都回崗位。接下來無論是誰,一律當作皇女殿下的客人迎賓。」
「「是!非常抱歉!」」
兩名近衛騎士敬禮之後離開大廳。
「你是不是沒把部下教育好啊?」
「哎呀,真是汗顏。」
塔烏爾取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忽然看向克羅洛。
「克羅德閣下,那邊那位是?」
「喔,是我和艾露亞的孩子。」
「妳們兩個,等我一下可以嗎?」
克羅洛一使眼色,蕾拉與艾琳娜就放開了克羅洛。
「幸會,塔烏爾閣下。」
「有勞費心,克羅洛閣下」
克羅洛走過去敬禮,塔烏爾微微麵露苦笑,也跟著敬禮回應。雖然是不標準的敬禮,讓人感覺他是個千錘百煉的庶民軍人,但以他的情況,那樣反而才成體統。
「我聽聞了克羅洛閣下的戰功。聽到消息時雖然訝異疑惑,但既然是克羅德閣下的兒子就說得通了。」
「不,我會獲得過分的名譽,是托部下的福。因為當時部下搏命戰鬥,我現在才能像這樣活著。」
塔烏爾重新麵向養父,浮現粗野的微笑。
「克羅德閣下身為父母也是一流啊。」
「嘎哈哈!是不是、是不是!」
養父發出高笑聲的同時朝西館邁步走去。麥拉文靜地追在後麵。
「原來克羅洛大人也有尊敬長者的心。」
「喔,原來妳知道啊。」
「我好歹是準貴族,至少知道國軍最高階級是大隊長。」
就如艾琳娜所言,國軍最高的階級是大隊長。這是因為帝國采行的製度以大隊為最小編製單位,平時配置在據點,緊急時則動員召集編製軍團。
「我總是很遵守禮儀啊。」
「居然可以睜著眼睛說夢話,真是佩服佩服。」
艾琳娜酸了克羅洛後挽住他的手臂,蕾拉稍微晚了她一步,也挽住克羅洛的手。
「我不是很擅長跳舞。」
「老爺,我不會跳舞喔?」
「我覺得應該不必擔心跳舞的問題。」
克羅洛追在養父他們後麵,在長長的走廊前進。走廊盡頭是厚重的門扉。
在一旁隨侍的女官打開門,隻見一群老人在那裏喝酒。
也有人吃著佳肴,但沒有半個人跳舞。
「大家都對跳舞沒興趣。」
「就是這樣,我才討厭新貴族呀。」
艾琳娜唾棄道。
養父拿起放在桌上的木製酒杯。木製酒杯長得很像木桶。
「大夥們!都有酒嗎!」
「「「「「「「喔!」」」」」」」
養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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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老人們就高高舉起紅酒杯或木製酒杯。
夫人們則是坐在椅子,手拿紅酒杯相談甚歡。
「明明應該是來參加舞會的。」
「畢竟父親他們不會跳舞啊。」
或許應該說是沒有機會學跳舞。
「你也來一杯。」
克羅洛從養父手中接過裝著啤酒的木製酒杯,一仰而盡。
「喝得真幹脆!」
「真不愧是克羅德的兒子!」
「是不是、是不是!」
老人們鼓掌叫好,養父頗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可以稍微離席嗎?」
「是無妨,但要趕快回來喔。」
「好,我答應你。」
艾琳娜滿麵笑容,點了點頭後走出舞會會場。
她應該是打算去東館尋找母親的仇家吧。雖然不見得會幸運遇到──
「菲伊!」
「……」
克羅洛一出聲呼喚,菲伊立刻跑了過來。隻不過她不發一語。因為她像倉鼠般嘴裏塞滿料理,所以發不出聲音。
嚼、嚼、咕嚕──菲伊終於把料理吞下去了。
「有什麽事呢?」
「菲伊是貴族對吧?」
「那當然。我是穆黎法恩家的當家。」
菲伊從鼻子發出嗯哼一聲,驕傲地挺起胸膛。
「雖然沒落了啦。」
「才、才才、才沒沒落!隻是有點……」
「隻是有點?」
「隻是變得有點遺憾而已!」
菲伊漲紅了臉這麽說道。
「克羅洛大人叫我來是特地為了挖苦我嗎?」
「我想拜托妳護衛艾琳娜。」
「護衛嗎?」
菲伊雖然一臉順從地點點頭,但視線緊盯著肉料理。
「我會預留菲伊的份。」
「遵命!」
菲伊向克羅洛敬禮後衝出舞會會場。
※
大鍵琴流出樂音。樂音宛如雨聲淡淡地保持一定節奏。
但是,加上笛聲與打擊樂器後,大鍵琴的音色帶著深深的哀愁。
在充滿那種樂聲的舞會會場,貴族們輕緩地踩著舞步,搖動身軀。
手稍微碰到的瞬間,靦腆微笑。仿佛情投意合。
我以前也是那種感覺吧──艾琳娜手拿紅酒杯,凝視著跳舞的男女。
男方穿著近衛騎士的白色軍服。有著一頭自然卷,皮膚曬得黝黑。
他的眼神很和善。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菲利浦。」
艾琳娜低聲說出男人的名字。語氣平板得連自己都驚訝。
盡管未婚妻下落不明。他仍然笑著。
光是這樣就知道他參與了襲擊。那襲白色軍服也讓艾琳娜更加篤定。
近衛騎士是國軍的精英。不僅要求實力,還要求家世。
而且若沒有高層推薦,連入團測驗都無法報名。
菲利浦大概是以協助叔父換得金錢報酬,用那筆錢賄賂了吧。
艾琳娜將紅酒杯舉至胸部高度,放開了手。
紅酒杯掉到地上摔碎了。菲利浦停止跳舞,看著艾琳娜的方向。
他簡直像遇到幽靈般表情僵硬。
艾琳娜嗤笑著轉身就走。他一定會追過來吧。為了殺死自己。
但是,艾琳娜也一樣。
「快,來追我吧。這次換我殺死你。」
※
克羅洛在蕾拉的隨侍下啜飲著葡萄酒時,門突然打開了。
喧囂戛然而止。不是因為門打開了,而是因為開門的人是蒂莉雅。
蒂莉雅身穿著深紅色禮服。
上半身是大挖胸的緊身胸衣,下半身是裝飾著波浪邊的大裙?。
蕾拉與艾琳娜的禮服加起來處以二就是這種感覺吧。
「克羅洛!」
蒂莉雅踩著粗魯的腳步走近克羅洛。她站在眼前,傲然挺起胸部。
總覺得她的胸部比穿著軍服時更大。真是下流的胸部。真的是很下流。
「難得我邀你參加舞會,你卻不來打招呼是在做什麽。」
「在喝酒。」
「為什麽看著我的胸部說話?」
「真是下流!」
「哪裏下流了!」
克羅洛大叫著,蒂莉雅也以大叫回應。
「會讓人覺得蒂莉雅的本體是海咪咪呢。」
「這句話就是你的遺言了,對吧?」
蒂莉雅凹著手指,關節喀喀作響。糟糕。或許喝太多了。
一條粗壯手臂冷不防環住克羅洛的脖子。手的主人不是蒂莉雅,而是養父。
「過來這邊。」
「好痛!很痛耶!」
養父維持把克羅洛的頭鎖在腋下的姿勢,帶著他移動到距離蒂莉雅十公尺外的地方。
他到這時才終於放開克羅洛。
「那個波霸是何方神聖?」
「她是蒂莉雅。第一皇位繼承者,蒂莉雅皇女。」
「那個波霸就是拉瑪爾的女兒嗎?」
養父轉頭越過肩膀凝視蒂莉雅後,重新麵向克羅洛。
「長得一點都不像。」
「原來父親見過皇帝陛下。」
「內亂時一天到晚見麵。內亂結束之後就一次都沒見過了。」
「真是過分。父親是結束內亂的功臣吧?」
「別那樣說。當皇帝的人有很多苦衷。」
「父親的心胸意外寬大呢。」
「意外是多餘的。」
養父沒好氣地說道。
「所以,你覬覦那個波霸嗎?」
「並沒──」
「如果是的話,我勸你不要。」
養父搶在克羅洛說完前警告。明明是他先問的,至少聽聽自己的說法吧。算了,醉漢都是這副德性嗎?
「那個波霸你無法掌握。」
「我的確是無法掌握。」
克羅洛比出抓握的動作。
「但是,為什麽要提醒我那種事?」
「聽好?你嚐到女人的滋味後,或許多了幾分自信,但那種時候最危險。身處危險之中,會看不見危險。」
養父以老兵勸告新兵的語氣說道。
「如果要比喻,你就是披著狼皮的羊。」
「那就隻是羊吧?」
「但是,那個波霸是天生的獅子。」
養父無視克羅洛的話,這麽說道。
「你甚至有可能被強行侵犯。」
「怎麽可能,對方可是皇女大人喔。」
「聽好,千萬不能大意。大意就會被榨幹喔。」
養父神色凝重地說道,但這番話聽起來隻像醉漢在胡說八道。
「我要走了,你絕對不能大意。否則會成為創傷喔。」
「我知道了啦。」
見克羅洛點頭答應,養父便走向老人群。
「話講完了嗎?」
「如妳所見。」
「那麽,走了。」
蒂莉雅抓著克羅洛的手邁步走去。穿過西館走廊,進入舊城館。
這時克羅洛才理解她的目的。她打算帶克羅洛去東館。
「等、等一下!」
「你默默跟來就對了。」
蒂莉雅無視克羅洛的抗議,毫不遲疑地在舊城館前進。
「真是的,為什麽非得由我去迎接你不可。說起來,在你抵達帝都時就應該來打招呼了吧。」
「就算妳那麽說──」
「怎樣?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沒事。」
克羅洛垂下頭,跟在蒂莉雅後麵。兩人穿過舊城館,進入東館──舞會會場。
音樂戛然而止,舊貴族的視線集中在克羅洛與蒂莉雅身上。老實說,感覺很不自在。
但是,半晌之後,音樂再度奏起,舊貴族繼續跳舞。
不利的事就當作沒看到,這也是舊貴族必備的能力吧。
「對心髒很不好耶。」
「是你太膽小了。」
克羅洛按著胸口說完,蒂莉雅一臉沒好氣地說道。
「你贏過我,那個伊葛──」
「唷,皇女殿下。」
氣定神閑的說話聲打斷蒂莉雅的話。甜膩的香水味飄了過來。
克羅洛看向聲音方向,隻見一名女性走過來。對方是名穿著緊身胸衣型禮服的女性。
以女性而言她的個子很高,體格肌肉發達。胸部也──相當平。
五官中性,塗著厚厚口紅的嘴唇歪扭成嘲笑的形狀。
隻不過,對方的眼睛很和善,所以看起來隻像是故意使壞而已。
「……裏約?凱隆伯爵。」
「你就是現在的艾拉奇斯侯爵對吧?」
無視蒂莉雅的女性──裏約?凱隆伯爵,生硬地挽住克羅洛的手。
「不肯幫忙介紹小弟我嗎?」
「他是裏約?凱隆伯爵。第九近衛騎士團的團長。」
蒂莉雅強調「他」的部分。稱呼「他」就表示裏約是男性吧。
他有女裝癖嗎?不,這種纖細敏感的話題不應該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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