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的酒肆不止是漫天灑落的桃花。第一次見到陳小滿時，衣衫不整的她正被人揪住頭發逼進牆角。
    那夥人是當地有名的潑皮。
    帶頭的刀疤臉約莫三十好幾，目露凶光，恨不得對著陳小滿白淨的脖子就咬下去……
    陳小滿咬著梔唇，身姿嬌小的她含著淚光，燭光映入琥珀似的眸子分外透著倔強。
    酒肆陳設不算老舊，坐下吃酒的幾乎是熟客，席間剛有人想出麵製止，就被小心觀望的鄰座扣了下來。我知道，大家都怕被無端禍事牽連自己。
    “不知道又是誰家的姑娘要遭殃了，這夥人官衙裏掛著親戚。”“……上回跟他們作對的不是被丟進江裏喂魚了。”“小聲點，真被聽到就成了下一個——”
    關於陳小滿，她自稱是觀瀾亭宗主的獨女，招紅苑主的關門弟子，一個月前才到鎮上的——老頭子的線索也是斷在那個時間。
    刀疤臉瞎掉的右眼據說就是觀瀾亭宗主在鵠磯山的手筆。
    “你爹性孤僻，好以名宿自居。當初他出手害我之時，可想過自己的寶貝女兒會折在我手上？你猜他要是知道的話會不會很傷心？”陳小滿被他死死掐住喉嚨，戲謔，“憑什麽他出手傷人就被當作‘替天行道’，我們被傷就說成‘罪有應得’！——跪下來求我，不然我就把你扔去妓館！”
    “……你，休想！”
    “你為什麽還會覺得自己有選擇——隻要你跪下求我，保證今天的事不會再有人知道，”刀疤臉一點點靠近她的耳側，沉吟，“——對我來說，你隻需要是他的女兒，就夠了。”
    陳小滿吐刀疤臉口水，反被掄倒在地。刀疤臉掐住她又好像在等什麽。所有人都不敢抬頭看，生怕自己會被注意到，有個怕事的剛起身要跑就被刀疤臉的人摁住了。
    我不打算出手。
    隻因剛出十八裏堂那會，我曾拔刀相助反被合夥詐光盤纏，“卜算子”也在那次事故中丟失，所以之後我每做一件事都務必謹慎小心。酒肆，孤燈如豆，昏黃光線剝落在陳小滿臉上，看了眼嬌弱的她，我深知需要幫助又不想輕舉妄動。
    來此之前我有調查過這宗勢力，為首的刀疤臉名喚程浩天，滿臉橫肉的他師出名門大宗，跟京城刑部侍郎的關係諱莫如深，被觀瀾亭宗主傷及右眼就是幾年前替刑部辦差發生的事。
    我手指扣在柄身銅環，隨時撥出。可我沒有做，我潛匿於此是想挖出老頭子的下落，現在不能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功虧一簣。
    何況他的身手不下四境開陽，跟他硬碰硬實在劃不來——我試著說服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可酒在手已然無味。
    就在陳小滿的衣衫要被撕爛的時候，我拋弄著三枚銅板的動作，反招來程浩天投來異樣目光。就在我起身欲應對他的出手時，從身後砸向他的條凳讓我明白適才不過是我的錯覺，這才是他要找的——一個弱不禁風的白麵書生！
    隻是書生還沒等走到跟前就已經被他一腳踹飛，接連撞翻好幾條桌凳，好在被我拖住身子，不過他傷勢挺重當即吐了口血。
    我連忙撤下身不想摻和進去，仍是被程浩天注意到了動作，他給了同夥一個眼色，封堵住了眼下所有出口。
    原本還心存僥幸的吃客立即都慌了起來。
    出手前我卜了一卦，明明是趨吉的雷地豫卦，卻偏碰個上爻凶變。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找到生路。
    所幸備了後手。
    當我意識到他們準備動手時，當即踢翻長桌作為掩體護住書生，而我則硬生生接下左右鏈刃的發難。
    程浩天看準了我，麵露微笑：“這位朋友不用緊張，我們都是好人，隻要你不插手我們幾人的事保證不為難你。”
    這套說辭實在不堪入耳，這夥人目的性太強，就是要殺人滅口，但就眼下情形我也隻能見機行事。
    拇指抵按刀鐔上的我，假笑：“好哇，那咱們就先談談合作。可我連你們跟腳都搞不清楚，這宗生意好像不大讓人放心。”
    “隻要你把手上的人交出來，我們絕不找你麻煩，相對的還會讓你平安離開這裏。就這麽簡單，你考慮如何？”程浩天示意他的人停手。
    “就這些？”
    “所以很劃算不是嗎。”
    “恐怕不夠。”
    “你什麽意思？”
    “既然是交易就該各取所需，你開出的條件看起來的確很誘人，不過，我對自己的身手也很有信心，”我告訴他，“一旦火拚必有折損，這代價咱們都承擔不起。”
    程浩天放下陳小滿，不著急對我出手：“你想要什麽。”
    “你。”
    “我？”程浩天像是沒見過更加荒唐的事般笑了。
    程浩天瞥了眼手上的陳小滿，冷笑：“所以她才是你的目的？”
    燭光搖曳，不待我抵開刀鋒，兩條身影就已襲於身後，被我擋下頭頂致命一擊，反遭一腳結結實實踹在胸口。
    眼下我沒有幫手，想要拖著尾巴全身而退幾乎不能，況且對方除程浩天之外，其餘幾人虛實尚不可知，這幾個家夥蠢蠢欲動，多半也隻是合作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