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緩緩駛離岸邊，向對岸行去。
    船艙中，薛家三人與富商一家各坐一邊。
    薛寶琴是個年輕女孩子，雖然為了給父親治病，不得不加緊趕路，難免拋頭露麵，卻也不好太過顯眼，於是默默地退到後麵服侍薛二叔，隻留薛蝌一個在前麵與富商父子談話。
    船行出去不遠，岸邊傳來一陣吵鬧聲，兩家人心中好奇，於是透過窗子向岸邊看去，所見那裏烏泱泱一大群人鬧了起來。
    薛蝌猶豫片刻，問道：“員外買船過河之前，可曾聽說這河上最近有件怪事？”
    富商笑道：“你可是說魚妖的事？”
    薛蝌點點頭。
    富商道：“聽說過，正因為這魚妖，湊齊船上這些船工，可花費我不少工夫。”
    薛蝌有些驚訝，心想明知河中有魚妖，這一家竟然還敢過河，難道他們也如我家一樣，有什麽為難之事？
    富商看出他的心思，說道：“我們與人約定要在對岸見麵，時間緊迫，耽誤不得，而且，河中這魚妖也未必敢招惹我們。”
    薛家三人全都一驚，問道：“這是為何？”
    富商問道：“你們可曾聽說過嶗山仙人？”
    薛蝌點頭道：“自然聽說過，隻是僅聞其名，從來無緣麵識。”
    富商得意道：“我們一家正是送我這孩兒去嶗山仙人門下修行，那魚妖再大的膽子，又哪敢得罪仙人。”
    薛家三人又是一驚，連忙看向旁邊那個小姑娘，問道：“這個妹妹竟然有這樣的機緣？”
    “誰說不是呢。”
    富商感歎道：“我們本是揚州人士，與此地相距何止千裏，去年有嶗山仙人前往姑蘇，途中路過揚州，無意中撞見我這孩兒，仙人說她資質不凡，有心要收她為徒，隻是一來有事在身，二來這孩子當時還小，不宜離家，於是約定時間，要我們送來嶗山相見，正在今日。”
    薛蝌不由感歎了一番好緣分。
    薛寶琴卻眼睛一亮，問道：“員外，你們既是揚州人，可曾聽聞護國真人？”
    護國真人…
    富商一家臉色微變，眼神忽然複雜起來，半晌才道：“揚州人哪個知道護國真人，全賴真人之力，揚州才得以保存，城中幾十萬人才能活命，揚州城無人不對真人感恩戴德。”
    “新任父母官剛上任，就在城外督造了護國真人廟宇，並獻表至京城，有心要請真人來參加落成之禮，隻是真人並未回應，想來真人清風明月之人，如何在乎這等虛名，肯定是不會來的了。”
    薛寶琴聽得有滋有味，問道：“他老人家是什麽樣的人？”
    噗嗤！
    富商一家全都笑出聲來。
    富商搖搖頭，笑道：“小姑娘，不要把真人想成是如何老邁之人，其實真人是個麵相英武的年輕人，雖然神通廣大，但為人很隨和。”
    薛蝌一怔，問道：“莫非員外與真人有過交際？”
    要不然怎麽對他這麽了解，相貌也罷了，連為人性情也知道。
    富商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薛蝌見他不願說，自然也識趣地不再多問。
    薛寶琴眨眨眼睛，心想這卻與姐姐信中所說一般無二，這樣和善的人，應當會出手救治爹爹吧。
    幾人隨意說些閑話，忽然感覺船身一震，接著船停了下來，不再往對岸行駛，卻在河麵上橫移過去。
    富商眉頭一皺，大聲問道：“怎麽回事？”
    外麵卻沒人答應。
    艙內幾人頓覺有異，於是相攜著出艙查看，卻駭得麵如土色。
    船身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大漩渦，正把大船拖拽過去，眼看著大船過不久就要被漩渦吞噬。
    富商連忙呼喚船工，卻發現船上哪裏還有別人，再往河麵上看時，幾人頓時氣得歪了鼻子。
    原來十幾個船工早跳了船，正往岸上遊去。
    混賬東西，你們跳船做什麽，難道自身鳧水，會比駕船更便宜，更容易脫離險境不成？
    富商怎麽也想不通，幾人為何會跳水。
    “爹，咱們也跳水？”
    男青年急忙問道。
    “跳個屁，你會水？”
    富商罵道：“你爹我年輕人走南闖北，吃過不少苦，也學了些水上工夫，再加上這一身肥肉，跳下去說不定能活命，你跳下去能活？”
    男青年被訓得不敢說話，眼看著旁邊的漩渦暗暗著急。
    富商看向薛家三人，說道：“對不住，白饒上你們三位。”
    薛二叔猛烈咳嗽幾聲，說道：“這是哪裏話，又不是員外逼我們上船，隻是可惜了我兩個孩兒，為我這病奔波，竟然要在這喪了性命，我就算下了九泉，也沒臉去見祖宗！”
    薛寶琴一麵給父親拍打後背順氣，一麵埋怨道：“爹爹何必說這種話，沒得讓人喪氣，員外，咱們現在該怎麽辦，你好歹給出個主意？”
    富商苦笑道：“我能有什麽主意，這漩渦最是怕人，外麵看著還不怎麽樣，到了裏麵，連石頭也給攪碎，更不用說咱們血肉之軀，為今之計，咱們各自抱著船，到時候各安天命吧。”
    他話音剛落，卻忽然感覺船身猛烈搖動起來，晃得船上幾人全都站不穩腳步。
    過了片刻，搖晃停止了。
    幾人驚魂未定，連忙向河麵看去，卻見河麵正慢慢降低，好似水被抽走了一般。
    怎麽回事？
    幾人全都詫異，連忙環顧四周查看情況，卻忽然倒抽一口涼氣。
    哪裏是河麵在下降，分明是他們幾個，連同這整艘大船在上升。
    幾人從船舷往下一看，卻見一隻怪魚正張著巨口，把大船吞在口中，托舉出水麵之上。
    幾人被駭得腿軟，全都跌倒在甲板上，一個麵如土色，眼神恍忽。
    …
    “快去救人！”
    胡相公對著幾個漁夫大吼道。
    眼看著大船就要被漩渦拖下水，若無人救援，上麵的人恐怕一個都不能活命，胡相公連忙要漁夫們去救人。
    漁夫哪敢上前，先不說漩渦厲害，光旁邊那老人之前下令說不許出船，他們就不敢違背。
    胡相公恨極，一把從身邊一個江湖漢子手中抽出長刀，喝道：“誰敢不去的，我當場給他搠十幾個洞！”
    岸邊的漁夫無法，隻好把船推離河岸，準備前去救人，卻聽岸上傳來一陣陣驚呼，於是連忙回頭去看。
    河麵上漩渦忽然消失不見，水麵平靜無波。
    陡然間一隻巨大的怪魚從水下躍出，將船一口咬住。
    怪魚如此之大，那大船竟不能填滿它的巨口，眾人立即明白過來，方才的漩渦，竟然是這怪魚張口時鼓動的波紋。
    岸上的眾人一個個全都目瞪口呆，被怪魚驚得失了神。
    當啷。
    胡舟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