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持舉薦信者,一律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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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出行的人數比石堅想象的要更多。
    十幾輛馬車,再加上幾十名護衛,浩浩蕩蕩。
    想來轉運使出行,也不過如此。
    薑唐佐坐在馬車之中,朝著石堅熱情招手。
    “帥哥兄,與我同乘。”
    石堅看了看騎在小馬上的石依依,拒絕了薑唐佐的好意。
    瓊州小馬是一種非常獨特的馬兒,據說發源地是東南亞。
    它非常矮小,同時性情也很沉穩。
    每年瓊州向朝廷進貢的貢品之中,就有數十匹小馬,廣受汴京之中諸多貴族女士的歡迎。
    隻是以石堅的身高坐上去,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好在,至少雙腳能離地。
    車隊一路前行,前方的馬車隱約能聽到蘇過的叫嚷聲。
    幼子往往忤逆,並非虛言。
    石堅刻意放慢了速度,不去八卦老蘇的家事。
    老蘇也挺苦的,被發配南蠻不說,還要陪幼子前往州府應試。
    也不知道蘇軾在場,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阿白走上來,丟了一顆檳榔給石堅。
    “這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看著一名嬌美如花的少女嘴裏嚼著檳榔,總感覺是一件能和焚琴煮鶴相提並論的事情。
    阿白斜了石堅一眼。
    “這是情人果,吃完能飄起來。”
    石堅聳了聳肩膀。
    “吃多你嘴巴會爛掉的,還會畸形,醜的和鬼一樣,別告訴我你們峒裏沒有這樣的人啊。”
    阿白似乎想到了什麽,俏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了。
    馬蹄嘚嘚,路旁諸多樹葉頑強的伸出來,竭盡所能的遮擋陽光。
    在瓊州維護道路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充足的陽光照射下,任何植物生長的速度都數倍於中原。
    植物的瘋狂生長能讓食草動物尋找到足夠的食物,食草動物的成長也能讓食肉動物得益,整個食物鏈一環環的傳遞,熱帶就成為了地球上巨獸們的樂園。
    一隻五彩斑斕,足有拳頭大小的蜘蛛從樹枝上懸吊下來,看著大隊人馬走來,又立刻縮了回去。
    幾隻坡鹿從林間探出腦袋,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車隊,然後飛速離開。
    一條小蛇懵懂無知的遊過馬路,被來往的車輪碾壓,很快不再動彈。
    “阿堅,你為什麽要當官,跟我回峒裏去喝酒不好嗎?”
    “每天吃檳榔,搞搞鬼,很快活的。”
    麵對著阿白的提問,石堅不假思索的做出回答。
    “睡懶覺哪有當官有意思?”
    “當官有什麽意思?我又不是沒見過當官的,天天板著一張臉,好像個半腦一樣。”
    “你不懂,當官最大的好處就是,明明這個官是個半腦,但偏偏別人還要在他麵前裝成半腦。”
    阿白給了石堅一個大大的白眼,拿著檳榔誘騙石依依去了。
    石堅哈哈一笑,隨之默然。
    算算時間,宋徽宗也沒幾年就能上位了。
    蔡京、童貫、梁師成、高俅……
    這一個個“震古爍今”的名字,將會成為大宋政壇的主題曲。
    如果什麽都不做,石堅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靖康恥在自己麵前上演。
    蝸居瓊州,固然能一輩子與世無爭。
    但……
    既然來了,總得做些事情。
    所以,他必須當官。
    石堅探手入懷,那裏有兩張紙,是加蓋了宜倫軍指揮使張中大印的舉薦信。
    瓊州府城。
    淅淅瀝瀝的雨正從天上降下。
    雨水中,行人打著傘,艱難的前進著。
    一輛馬車停在州衙麵前,通判陳祿修打著傘,急匆匆的走了進去。
    “知州大人何在?”
    “公房裏。”
    陳祿修走進公房之中,看到了瓊州知州吳源勃。
    吳源勃懶洋洋的靠在太師椅上,一雙二郎腿架在桌子上,靴底非常的幹淨,沒有沾染一點泥土。
    陳祿修朝著吳源勃拱手。
    “知州大人,州舍考試即將開始,但房屋早已年久失修,大人何不命人修繕?”
    吳源勃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
    “下雨怎麽修繕?等雨停了吧。”
    陳祿修臉色有些難看,道:
    “大人,如今季節,瓊州雨水多而晴天少。若是等雨停再修,恐怕很多新入學士子就無處可住了。”
    吳源勃哦了一聲,捏著下巴上的小胡子思考數秒,道:
    “那就讓他們找個客棧住下來嘛,都是地主家人,難道還出不起這幾個錢?”
    陳祿修皺眉,道:
    “都是讀書人,若是怠慢了他們,將來記恨我等,頗為不妥。”
    吳源勃哈哈大笑了起來。
    “瓊州,文盲之地也。從古至今,未嚐聞有出身瓊州者能中進士,更遑論身居高位,將來與我等計較此事。陳大人,你多慮了。”
    “對了,前些日子章公命董必大人前來,和本官說了一些事情。今年這舉薦入學之事,就暫時停了吧,隻以考試入學為主。”
    陳祿修微微楞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麽,道:
    “蘇東坡?”
    吳源勃摸了摸胡須,露出一絲冷笑。
    “那蘇軾,在宜倫城外開學堂授課,其意無非是想要讓舊黨之學傳承,好將來死灰複燃。”
    “昌化軍指揮使張中和蘇軾私交甚篤,想必會寫好幾封舉薦信給蘇軾子弟。”
    “今年入學,但凡來自昌化軍持舉薦信者,一律黜落。凡本官任內,皆不得錄取入州學之中。”
    陳祿修吃了一驚,道:
    “這般應對,是否過分了一些?若是被人彈劾到汴京,我等恐怕會有麻煩。”
    吳源勃大笑起來。
    “此乃董必大人之麵授機宜,董必乃章惇大人門下,如今章惇大人獨掌朝綱,我等奉章惇大人之命行事,有誰能奈何得了我們?”
    “再說了,難道陳大人你就不希望做些事情入了章惇大人法眼,好早日離開這鬼見愁之地?”
    陳祿修默然半晌,緩緩點頭。
    “下官知道了。”
    陳祿修離開州衙,複又打起傘來。
    雨水變得越發大了,劈劈啪啪,擊打在傘麵上。
    坐在馬車中,陳祿修聽著雨點密集落在車廂上的聲音,如雷鳴般,令人心情沉重。
    “黨爭啊……”
    陳祿修歎息一聲。
    “當今政壇,隻知黨同伐異,卻為何,不能好生為國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