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初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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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我剛笑了一聲,就有人在貼著牆根往大門的方向走。
    對方走得不緊不慢,口中不疾不徐的吟唱著一首怪詩:
    黃泉道上黃泉客,鬼門關前覓鬼門。
    三生石下三生骨,忘川水逝水無痕。
    望鄉台前望鄉人,奈何橋上奈何魂。
    輪回路上輪回影,再向人間寄一身。
    我聽了大概,那詩聽上去就像是飄在空中的魂兒,一字一句都不占地,輕飄飄的從你身邊過去,又輕飄飄的回來,似乎在等著你轉身,又像是不想讓你知道。
    我聽見對方的腳步聲往門口來了,馬上轉頭看向了大門的方向。
    我目光剛剛落在門上,門軸就發出了“吱呀”一聲的怪響,按聲音像是誰的脖子被輕輕扭斷的一樣,讓人聽著都覺得心裏發汗。
    我先是看見門外探進來一隻洗得發白的皂靴,才看見一根懸著一塊小小銅鏡的青竹杖。
    我最後看見一張極普通的臉,那人四十出頭,整張臉除了那雙閉著的眼睛,再找不出什麽能讓人記住的特征。
    非要說,他有什麽特點的話,那就是這個人看一眼,就是知道,他是街頭擺攤的算命先生,而且,找搖一卦,絕不會超過三個大子兒。
    他是瞎子?
    我正想說話的時候,那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對方的一雙眼睛黑得嚇人,看上去像兩口荒山裏的深井,一眼看不見底,也不知道井底下藏著什麽東西?
    對方抬眼的一瞬,桌子上油燈的火光,就像是被風吹了一樣忽的偏移幾分,連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的刀背都“嗡”地一聲輕鳴。
    “各位,晚上好。”
    對方聲音不高,卻帶著回聲,像是從三生石那頭一路折返,才慢悠悠飄進我們耳朵。
    他先朝刀子點了點頭,“我來得不算晚吧?”
    刀子瞳孔驟縮,刀鋒下意識往我皮肉裏壓了半分:“你不是瞎子?”
    “你早上閉著眼睛,躲開了我那一刀?”
    “瞎子?瞎子是我的名字,可我不是真瞎。”對方笑了笑,伸出兩根手指,在自己眼皮上輕輕一劃,“我若真瞎,也看不見,你那一刀有多狠。”
    瞎子說話之間忽然探步,青竹杖一點地麵,“哢”的一聲輕響之後,他手中的竹杖就像是被紮進硯台裏,直接被染黑了一寸。
    瞎子拿起竹杖嗅了嗅道:“李守山教你的?那老東西還是舍不得把‘無根水’的方子外傳啊!你少用了一味藥,這無根水做得不到家。”
    瞎子大模大樣的坐在我和刀子對麵:“兩位,要不要算一卦?”
    刀子冷聲道:“我不信鬼神。”
    瞎子從懷裏拿出一副龜甲,三枚銅錢。
    竟然當著我們倆的麵,有模有樣的搖起了卦來:“你們不算,我自己算。”
    “有時候啊,多算算,沒什麽壞處。”
    “我做事之前,都會先算上一卦,看看這事兒做得順不順。”
    我順口問了一句:“你要算什麽?”
    我話一出口,心中凜然一驚。
    壞了,我被瞎子給帶偏了節奏。
    瞎子進門之後,不問我們找他的原因。
    直接算起了卦,看上去顯得異常唐突,實際上,卻是在打亂我們的節奏。
    瞎子能不動聲色的帶偏了我的方向,可見他正像是傳聞裏那樣不好對付。
    我正琢磨著如何把節奏帶回來的時候,刀子忽然問道:“你不瞎,為什麽要裝瞎子?”
    我不等瞎子開口就說道:“因為,找人算命的人,都需要對方是個瞎子。”
    “算命先生若是不瞎,誰家姑娘肯把生辰八字告訴你?讓你去算,她能不能跟心儀的小夥兒,成就好事?”
    “誰家漢子又肯把自己販私鹽,運生鐵,偷人家老婆的事情跟你說?”
    “隻有算命的,看不見他們長相的時候,他們才會安心?”
    “這也是老天爺給瞎眼的人,特意留的一碗飯。”
    我說話之間,瞎子把銅錢倒在了桌子上,隨之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眼瞎容易,心瞎難。我不過把‘瞎’字掛在臉上,省得別人再費心思,反正他們隻想聽一句‘大富大貴’,又不願承擔‘血光之災’就夠了。”
    我好不容易把節奏帶了回來,沒想到刀子又說了一句:“你算出什麽了?”
    瞎子道:“我算出來,今晚,我不會死。你們也不會有事。”
    “桌子上的酒菜,也有我一份。”
    瞎子忽然往我臉上看了過來,對方眼裏沒有冷意,我卻覺得心髒被凍住,“你布了一個局,說‘有人正在騙瞎子’,引我跳。我跳了。”
    “可你漏了一件事——”瞎子手腕一抖,桌子上憑空出現了幾個字:“瞎子有目可挖。”
    “這幾個字就是‘天意’。”
    “可是,天意難測。”
    “就算是老天爺給了你提示,也會包涵諸多的歧義。讓你摸不清,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你要是一意孤行,非走一條錯路,等到了最後,後悔都來不及啊!”
    瞎子慢悠悠的說道:“你說,‘瞎子有目可挖’是讓我挖自己的眼睛,還是說,有人把眼睛送過來給我挖呢?”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刀子就說了一句:“你是怎麽把字寫到桌子上的?”
    瞎子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四隻眼睛,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在沒動筆,沒動墨的情況下,在桌子上留下一排字。
    刀子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把刀從我的脖子上拿下去了。
    刀子在抬刀的一瞬間,我也看見瞎子竹杖上的銅鏡爆出了一點寒光。
    刀子的刀芒。
    鏡子的寒光。
    乍起、乍落。
    如果雙方都不收手。
    刀芒的去處,是瞎子的眉心。
    寒光的落點,就是我的咽喉。
    兩者似乎在一瞬間互換了一招。
    刀子贏了半招。
    瞎子,想殺的是我。
    刀子,卻要殺瞎子。
    至於,他們兩個是誰逼著誰收了手,我沒看出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笑著說道:“我從來不信天意,隻信人心。”
    “前輩,你我其實都被人心所算,入了一場死局。”
    “我們合在一起,怕誰都破不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