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子,請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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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王府,東南院的小屋內。
蘇塵打了個噴嚏,自覺的緊了緊身上的狐裘。
入春化雪時,是霜州最寒冷的時候,盡管蘇婉兒早就在屋內多放置了幾個取暖的銅爐,但他還是偶爾會感到身體發寒。
經脈有缺本就不是正常人,體虛成這個樣子,確實也挺招人煩的。
他擦了擦鼻子,繼續捏起毛筆開始謄抄。
自從那一晚蘇烈陽喚他去聽雨樓後,蘇塵在王府的地位也悄然間有了變化。
原本簡陋的屋子裏添了不少家具,月例也從零漲到了每月十兩銀子,生活起居和過去相比明顯提升了不少。
從前見到他都不會主動打招呼的下人們,如今也會恭恭敬敬的喚一聲“四公子”。
不過,這些都是有條件的。
按著親爹的指示,蘇塵每日都需不停謄抄聖人經典,從卯時到寅時,中間不得偷懶,直至能觀到浩然氣為止。
“怎麽感覺比上輩子996還累,早知道就不整這麽一出了。”蘇塵捏了捏酸痛的手腕,心中抱怨。
儒道九品為觀氣境,大部分走儒道的修士都是從幼年便開始寒窗苦讀,這個階段心靈純淨,是最容易入品的。
蘇塵這個年紀起步,屬實是有點晚了,但他畢竟是鎮北王府唯一展現出這方麵潛質的人才,所以蘇烈陽也就死馬當活馬試試。
反正也不是他自己讀。
雖然嘴上不願意,但蘇塵也不敢怠慢。
他眼下的一言一行,都在親爹的控製下,若是再讓其失望,自己想做什麽都很難了。
砰砰砰,屋外有人敲了敲門後,嘎吱一聲推開了房門。
一個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的侍女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疊厚厚的衣物,幾乎快要沒過他的頭頂。
她叫秀兒,是蘇塵從一眾人選中挑中的貼身侍女。
和其他嬌豔如花的侍女們比起來,秀秀屬於是出淤泥而全染,整個人又黑又瘦,頭發枯黃,但眉眼還算周正,幹起活來也很麻利,而且心思單純。
被蘇塵挑中時,她還有點發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被選中了。
她小心翼翼的將衣物放進行囊後,隨後興奮的來到蘇塵身邊,問道:“塵少爺,你看到那什麽仙氣了嗎?”
“是浩然氣。”蘇塵糾正後,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啊,這樣啊,”秀兒有些失望,但很快便綻出純真的笑臉,“塵少爺你這麽勤奮,相信不久就可以看到那天然氣了!”
“是浩然氣……或許吧。”蘇塵笑了笑,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他選擇秀兒做自己的侍女,除了想向蘇烈陽表示自己對女色不感興趣外,同時也是看中了秀兒的心性。
和這樣的人說話,不用偽裝自己,能省下不少心力。
而且這小姑娘實際年齡估計也就十二三歲,稍微發育發育,憑著這五官,日後養成個黑皮辣妹也不是不可能。
“對了,塵少爺,你昨天提醒我,出發前得去給王爺請安,你可忘了。”秀兒提醒道。
蘇塵點了點頭:“這個時辰也差不多了……你繼續收拾行囊,我去去就回。”
秀兒歡快的應了一聲,接著便板起小臉認真幹活。
推開屋門,蘇塵朝著聽雨樓走去。
繞過一片廷廊時,忽然間聽到石塊崩碎的巨響,他定睛一看,發現是蘇景天在校場上練功。
老管家褚老就站在他的身後,細聲細語的指點著他的技巧。
很快,蘇景天便再次紮下馬步,沉氣運勁後,赤裸的上身明顯膨脹了幾分,蓬勃的元氣遊走在其身上。
接著,蘇景天猛揮一拳,直接將麵前一人砸飛出數杖之遠,衰落在擂台下陷入暈厥。
胸前的鐵甲上,能看到明顯的裂紋。
其他甲士見到此景,也不敢怠慢,全都一擁而上,人群中隻看到蘇景天身形閃轉騰挪,拳腳卷起的風聲中,隱隱有虎嘯龍吟之勢。
數息後,十幾名甲士全都倒在了地上,一聲不吭。
武道七品氣動境,運氣時元氣會遊走全身,將力量和肉體韌性都增強數倍,赤手空拳也能破甲。
蘇塵光是看了這一小會兒,便能看出蘇景天已經邁入氣動中境了。
尋常人要突破一個小境界得耗費多年苦功,而他就這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幾個月,便能輕鬆進階。
武神血脈這種東西確實太賴皮了,也難怪蘇景天會這般自傲。
有他這身修為,即使卸下顯赫的身份,也足夠在江湖中自保了。
注意到廷廊間的蘇塵後,蘇景天也止住了和褚老交談的話語,昂著下巴道:“我聽父親說,你要出門去給那個賤女人掃墓?”
麵對如此惡毒的言語,蘇塵也隻是挑了挑眉,微笑道:“二哥,那是我娘親,還請你說話放尊重點,這種話傳到外麵了,人家也隻會說燕王府的二公子作風紈絝,最後丟的還是爹的顏麵。”
“褚老,您說對嗎?”
“二少爺,慎言。”一旁的褚老也跟著說道。
蘇景天臉色一沉,快步走到了蘇塵的麵前,凶狠的一拳地砸在旁邊的梁柱上。
木屑崩碎,彈在了蘇塵的臉頰上,但他隻是眨了眨眼,沒有受到絲毫驚嚇。
蘇景天愣了下,沒想到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心中怒意更盛,惡狠狠道:
“蘇青鳶那女人也就算了,你這野種也想和我平起平坐?不過是在戎軍宴上耍了點把戲出了些風頭,就真當爹看重你了?”
蘇塵搖了搖頭,無辜的看著蘇景天:“我耍了什麽把戲?若不是二哥當時提點我,我根本沒想過要在爹麵前露麵,二哥,你這就冤枉我了。”
“你!”蘇景天瞬間暴怒,麵色漲的通紅,幾乎就要發作。
但身後褚老飄來的一句“二公子”,還是讓他忍了下來。
“你也就能得意這段時間了,”蘇景天咬牙切齒,“半年內,你若是觀不到浩然氣,爹自然知道你還是原來那個廢材,到時候我看你再拿什麽囂張。”
“這就不勞二哥費心了。”蘇塵朝著校場上的褚老施了一禮後,撇開蘇景天後離去。
感受到背後如芒刺般的目光,蘇塵心中也隨之一凜,加快了步伐。
……
午後,陽光正好。
鎮北王府的大門前,一輛車廂停在原地。
拉車的是一頭通體赤紅,頭長獨角的四蹄妖獸,這是北境常見的赤焰獸,百年前被人馴化後,便用作了交通運輸。
雖然比不得蘇青鳶那匹可以日行千裏的炎蹄馬,但速度也遠勝過普通的馬匹。
赤焰獸身旁站著一名身形魁梧,左眉角有半截刀疤的護衛。
他叫莊元,武道七品,此前是霜軍陷陣營的先鋒,退伍後在王府親衛中任職,這一次被蘇烈陽抽調後,擔任蘇塵的親衛。
一個武道七品的衛士,外加三百兩雪花紋銀,這便是蘇烈陽給生平首次出王府的小兒子的盤纏。
按照大焱的物價,一兩銀子可購大米兩石,折合過來,三百兩銀子約等同於兩百萬軟妹幣。
足夠蘇塵這一趟路上的花銷了。
至於隻配了一名護衛,倒不是蘇烈陽完全不把小兒子當回事。
一是蘇塵隻是個王府庶子,本身沒什麽太大的價值,真有仇家上門綁了他,除了打草驚蛇外也沒什麽實際的作用。
二來,秦氏的墓地在關外,在北境。
在這兒,鎮北王府就是土皇帝。
行走在這片區域,即便蘇塵隻是個庶子,遇到麻煩時亮出身份自可暢通無阻,所以沒必要額外費事。
蘇塵站在車廂旁,一邊看著進進出出搬著行李的秀兒,一邊漫不經心的聽著蘇婉兒的嘮叨。
“小塵,這是你頭一次出遠門,行事切記小心謹慎……”蘇婉兒滔滔不絕的叮囑著。
都說長姐如母,但蘇婉兒這母性顯然有點過分溢出了,此前她就主動提出要陪蘇塵一同出遠門,但被蘇塵堅決的拒絕了。
“塵少爺,東西都差不多收拾好啦。”秀兒從馬車廂中探出小腦袋,喊道。
莊元也一聲不吭的躍到了赤焰獸身上,握住了韁繩。
“婉兒姐,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更何況從這到宛州也就倆日的路程,很快我就回來了。”蘇塵微笑道。
蘇婉兒憂心忡忡的望了眼車內後,又從袖中摸出幾張銀票,塞到了蘇塵手中。
“婉兒姐,你這是幹嘛?”蘇塵驚訝道,連忙假意推開,實則快速的掃了一眼。
三張麵值一千兩的大焱寶鈔,我滴個龜龜……
“當年你娘抱著你來到鎮北王府時,我也在場,”蘇婉兒低頭拭淚,“她是個苦命的女人,你要好好修繕你娘的墓地,也算替我盡了一份心意。”
聽到這話,蘇塵也不再推脫,誠懇道:“我會的。”
囑咐完畢後,蘇塵也翻身上了車廂。
坐在戎車前室的莊元揚了揚韁繩,匍匐在地的赤焰獸便站起身來,甩了個響鼻後,邁開蹄子,車輪轉動了起來。
和還停駐在原地的蘇婉兒揮手告別後,蘇塵便放下了簾子,愜意的靠在軟椅上,享受著秀兒笨拙的捏肩捶背。
“塵少爺,我們這一趟是要去哪兒啊?”秀兒好奇的問道。
蘇塵沒有睜眼,閉著眼睛說道:“秀兒你記住,離開王府後就不要喊我的名字,在外麵一律要叫我公子。”
“哦這樣啊,”秀兒連忙點頭,繼續問道,“那……公子,我們要去哪兒啊?”
蘇塵望著窗外飛逝的城景,微微一笑,高聲道:
“江湖。”
聲音飄落在車輪卷起的塵煙裏,消散在明媚的春光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