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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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蘇姑娘送來的信。”出岫拿著一封字跡娟秀的信小聲稟告蕭雲皎。

    蕭雲皎放下手中的書本,想到前日讓沈煜舟帶出去的那封信,忙拆開來看。

    蘇年年確實是被崔家的一個無賴纏住了,不過她能在陳秧府上兩年尚且獨善其身,也不是麵上那般柔弱可欺。

    看著看著,蕭雲皎竟笑了出來。

    “好一個蘇年年,不愧是本宮看中的人。”略一思量,她對出岫道:“去請江先生來書房。”

    等江逸珩的片刻功夫裏,蕭雲皎把蘇年年的信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這個女子合她的眼緣。

    故而江逸珩進了書房就看到蕭雲皎滿麵笑容對著一張紙頻頻點頭。

    “見過公主。”江逸珩拱手行禮,禮還沒行完,便被蕭雲皎叫了起來。

    “行了行了,快來看看我見著了一位什麽樣的奇女子。”蕭雲皎順勢屏退左右,把信紙放在了江逸珩麵前。

    “她竟求公主帶她進宮,禦前獻藝”膽大如江逸珩也很難不感到驚訝,“這位蘇姑娘真是有膽識,有魄力之人。”

    五日後便是迎接北疆質子耶魯合的宮宴了,場麵上的歌舞定不會少。以往這些宮宴都是宮裏太樂局出些歌舞,沒想到蘇年年竟在信上說希望蕭雲皎給她一個禦前獻藝的機會。

    她的歌喉琴藝,相貌儀態絕不下於太樂局的宮女們,甚至連女官教習都不是她的對手。若是能在禦前一展技藝,別說崔謹的一個侄孫,便是崔謹自己,都別想把她帶回去當個外室養著了。

    不僅如此,蕭雲皎最欣賞蘇年年的地方在於,她沒有因為一個崔家子弟向蕭雲皎求助。明明知道這隻是她一句話便能解決的事情,她卻要“舍近求遠”憑自己的本事徹底掃清前路。

    這等人才,真是太合蕭雲皎的心意了。

    “這件事你去辦吧。”蕭雲皎心裏舒暢,順手開了蜜餞盒子吃了一口。

    江逸珩的視線在盒子上飛快劃過,起身行禮應下,借著寬大的衣袖,不動聲色地把那盒子往遠處推了推。

    “做什麽這麽古板”蕭雲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咬著蜜餞道:“你再問問柳溪願不願一同前往,他的琴奏得那般好,合該讓他們都好好見見我府裏人的風采。”

    想到嶽旻山和崔謹到時候可能會有的臉色,她就心情大好,恨不能就此氣死他們。

    江逸珩略想了想道:“既如此,公主可要今日就接蘇姑娘入府小住,赴宴之日直接帶去,出其不意。”

    “好極,你去安排吧。”

    陣陣琴聲從絳珠院的涼亭中悠然而出,宮商角徵羽的每一次響動都在編織著美妙的樂譜。

    突然,琴聲僵住了。

    柳溪頹然的看著自己按在琴弦上的雙手,猛地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他喃喃著,“還是不對,不該如此。”

    一陣腳步聲從曲折的回廊傳來,帶著一道溫潤的嗓音,“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柳溪回過神來,對著來人拱手道:“江先生來了。”

    江逸珩走進涼亭,從袖中取出一個細頸白瓷瓶遞給他,“這是你這個月的藥。”

    柳溪接過,拿在手裏看了半天,隨後把拿瓷瓶隔在了石桌之上。

    江逸珩有幾分驚訝,“看你似乎心事重重,是在為禦前獻藝的事情發愁嗎”

    柳溪搖搖頭,“我隻是不解,明明已經把曲譜練習的很熟練了,為何還是感覺少了些什麽。”

    江逸珩在亭中坐下,看了眼明顯被翻閱多次的曲譜,“琴樂之道上,我不如你,但你若是覺得不對,為何不去找找蘇姑娘商議一二”

    柳溪抬起頭,“我就是按照蘇姑娘的曲調譜曲的啊。”

    “依在下拙見,樂聲不僅僅是曲譜上的宮商角徵,更是歌者樂者流露心境的渠道。”江逸珩微微一笑,“還記得初見你時,你在高樓上彈奏給公主的那曲《鳳求凰》便跳出了曲譜的束縛,能讓人從中聽出你的心聲。”

    柳溪有些羞愧的低語道:“當時自然是想依托公主離開困境,故而把琴聲當作了曲意逢迎的工具,實在是讓人無地自容。”

    江逸珩搖搖頭,“我到覺得不是。”

    “你的琴雖是有求於公主所奏,可卻真真切切的讓人聽出了其中之意,誰又能說不是一種境界呢”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是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站起身,江逸珩點了點石桌上的瓷瓶,“別忘了把藥吃了,去求見一下蘇姑娘吧。”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柳溪拿起桌上的瓷瓶自嘲般的笑了笑。

    江逸珩能在公主府裏長盛不衰,絕不是靠他那張臉。

    府裏人都覺得他溫潤如玉,就連自己之前也是這般認為,可那日他答應幫自己在公主府站穩腳跟的條件,除了交代清楚自己進來的原委之外,就是服下一份蝕骨的毒藥,以此保證他對公主的忠心。

    柳溪不聰明,可他也不傻。

    想要得到一些東西,不付出代價怎麽可能呢隻是不知道,江逸珩付出的代價又是什麽

    打開瓷瓶,仰頭吞下藥丸,他抱著琴轉身走出了涼亭。

    兩日後。

    蕭雲皎坐在梨花妝鏡台旁看著櫻草給她戴上含珠十二鈿花枝冠,兩側釵著蝶貝流蘇步搖更顯得她華貴無比。

    “給蘇姑娘的首飾送去了嗎”她問道。

    出岫邊給她找腰間要掛的禁步邊回道:“已經送過去了,蘇姑娘怕是比公主還早收拾好呢。”

    她剛被提到蕭雲皎屋裏貼身伺候的時候還有些害怕,不過蕭雲皎待下人極好,隻要規規矩矩的做事,從不無故責罵,所以出岫現在對著公主也越來越自在,越來越上心。

    “還有多久開宴”蕭雲皎自己描了兩筆眉,想到今日要做的事不由想快些入宮,不等回應便道:“就這樣吧。”

    “哎呀,公主,禁步還沒帶呢!”見蕭雲皎準備起身就走,出岫忙給她係上雙環白玉禁步。

    幫蕭雲皎整理好腰帶,出岫站直身子跟著蕭雲皎出了門。一身華服的蕭雲皎絲毫沒有被華麗的首飾衣裳奪去半分光彩。出岫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得出了神,她說不出什麽讚美之詞,隻知道同為女子她也很難不被公主的容貌氣度所吸引。

    “蘇姑娘收拾妥當了嗎”蕭雲皎邊走邊問。

    出岫回過神應道:“回稟公主,蘇姑娘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蕭雲皎走過穿花回廊,遠遠就看見影壁處的蘇年年對著她盈盈一笑。

    她今日特意裝扮了一番,一襲粉紫色對襟長裙上繡著百蝶繞花圖案,發髻上也別出心裁的簪了一隻巴掌大的薄紗蝴蝶,零星幾朵小花點綴在附近,襯得她整個人如花中仙子一般。

    “見過公主。”蘇年年屈膝一拜,頭上的蝴蝶微微扇動翅膀,隱隱約約閃著晶瑩的光。

    “快起來,快起來。”蕭雲皎親自伸手把她扶起來,細細打量了一番,“年年今日可真是讓我見到了天上的百花仙子下凡是何模樣了。”

    蘇年年低頭一笑,“公主取笑了,年年這些都是雕蟲小技,隻是圖個新鮮罷了。”

    不再跟她逗趣,蕭雲皎道:“快些上車吧,你穿的單薄了些,別凍著了。”

    兩人先後上了車,馬車穩穩朝皇宮走去。

    柳溪抱著琴跟在後麵,也默默上了馬車,看上去竟有幾分消沉。

    他這兩日與蘇年年排演,探討音律才知何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本以為自己的琴藝算是出類拔萃,可蘇年年一曲卻讓他自慚形穢。

    他的琴音裏匠氣太重。難怪江先生讓他多與蘇姑娘討教。

    自小在煙花之地長大的他竟在這短短兩日的相處中生出些高潔之誌來,這讓他自己都感到十分詫異。

    原本以為這一生不過攀附權貴,如玩物一般過活便罷了,可如今竟然也想為自己活一活。

    “柳溪柳溪”蕭雲皎看著剛回魂一般的柳溪道:“想什麽呢”

    柳溪趕忙回話,“公主恕罪,柳溪出神了,未能聽到公主吩咐。”

    蕭雲皎新奇的看著抱著琴規規矩矩坐在馬車一角的柳溪,隻覺得短短幾日未見,這人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她重新說了一次,“等下進宮,你與年年便跟在本宮身後隨侍即可,該你們出場的時候本宮自會給你們創造機會。”

    柳溪應下。

    蕭雲皎又道:“不過機會隻有一次,怎麽把握還是要看你們自己,本宮這麽說,你們可明白”

    她把蘇年年接來後從未過問二人要在宮宴上做何表演,她負責給兩人提供機會,若是就此一鳴驚人,那他們便從此不再需要卑躬屈膝,若是出了醜,也隻能怪他們自己不盡心了。

    不過她覺得這兩人都不是愚笨之人,會好好把握每一分時機的。

    馬車在宮門處停了停,守門的侍衛見了公主府的令牌不敢多問一句,直接放行。

    隻是在長長的青石宮道上走了沒多久,便又停了下來。

    “外麵何事”蕭雲皎揚聲問了一句。

    櫻草和出岫在車門外兩側坐著,聞聲道:“秉公主,是前麵的馬車停在了宮道正中央,擋了路。”

    蕭雲皎思量片刻。“去看看前頭是誰家的馬車。”

    如今能乘車乘轎入宮的不多,蕭雲皎是一個,除她以外便隻有帝師呂緒文、丞相嶽旻山這兩位老臣有此殊榮,還是陛下開恩體恤的特例。

    也不知這前方馬車中坐的是何人。

    櫻草很快就帶回了消息,“公主,是禮部接北疆質子進宮的馬車。北疆質子似是身體有恙,車便停下了。”

    蕭雲皎微微皺眉,這個節骨眼上,宮宴的客人在這裏抱恙傳出去可不好聽。

    “有人去請太醫了嗎”轉念一想,不能讓人就這麽在宮道上瞧病,又問道:“離這裏最近的宮殿是何處”

    櫻草道:“是文思殿。”

    蕭雲皎直接道:“讓禮部的人把車駛到文思殿前,讓質子在那先就醫,本宮隨後會告知陛下。”

    文思殿是放置典籍之處,殿內有些空置的屋子,平日裏有宮人灑掃也不至髒亂,把人放在那算是比較穩妥。蕭雲皎交代後沒有多停留,動身去了鳳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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