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 四妹 二十六 沈大河如果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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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河如果真的偷了東西, 怎麽好意思回來?
蔣文草憤怒不已,就要衝上前。
蔣文樹見狀, 忙給拉住。紅白事時, 都希望順順利利,尤其是白事,在這即將入土之際, 如果出了意外,比如有人吵鬧或是棺材不合適, 那都是不吉利的。
“放心, 我盯緊了他, 絕不讓他跑。”見妹妹還是要衝,他低聲嗬斥:“當著這麽多人,你能把他怎地?打都打不足興, 先把事情辦完了,回頭好好收拾他!等沒人的時候,血債血償也不是不可能。”
聽到“血債血償 ”,蔣文草總算冷靜了下來, 重新跪了回去。
不管外人如何猜測, 喪事還算順利地辦完了,那邊棺木入土,做飯的人已經將早上的剩飯剩菜熱好,最後一頓飯吃完, 各人搬著自家的東西回家了。熱鬧了兩天的院子裏安靜下來。
柳氏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精氣神,頹然地靠在牆上, 不管地上髒不髒,就那麽坐著。蔣滿華也累得夠嗆,蹲在一旁打瞌睡。
而這邊兄妹四人氣氛不太對, 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柳氏看在眼裏,心中愈發疲憊,催促:“小草,你去看一看那些豬,今天是不得空煮豬食了,去菜地裏拔點草扔進去。”
蔣文草不動。
柳氏有些惱:“我使喚不動你了是吧?”
“爹死得冤枉,這事必須給個說法。”蔣文草說這話時,眼神直直盯著蔣滿華。
蔣滿華歎氣:“你要是不樂意在家,就趕緊找個婆家。”
“之前你不是這麽說的。”蔣文草怒火衝天:“你說會乖覺地滾出去,我才沒有在人前大吵大鬧。”
“呦,好熱鬧呢。”
聽到熟悉的女聲,眾人下意識循聲望去。
當看到門口站著的一身華服的女子,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是曾經任勞任怨的小妹。
楚雲梨得知蔣家出了白事,特意趕回來的。看到院子裏的氣氛,她頓時就樂了:“臉色都這麽難看,出什麽事了?我那個養父的死不對麽?”
一猜就中。
柳氏自知理虧,家裏發生的這些事情,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她從外頭找了一個男人而起。不敢衝家裏人發脾氣,對著沉浸的養女就沒這個顧慮。瞬間滿腔的怒火頓時有了發泄處,尖叫著道:“那個玉娘是不是你找來的?你個白眼狼,就是個討債鬼,當初我就該任由你在路旁餓死哭死!抱你回來……嗚嗚嗚……出了這麽多事……嗚嗚嗚……所有人都在怪我……”
她嚎啕大哭,不停地用手拍地。
但沒有一個人可憐她。
楚雲梨自己推開門走進了院子。她的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偏遠一些的地方,除了車夫之外還有倆護衛。
她問話沒有人答,柳氏哭哭啼啼也沒人安慰,都是被她這身行頭和排場給驚著了。
蔣文草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妹妹,此刻厭惡之心更甚:“你是回來炫耀的?”
“不是。”楚雲梨偏著頭:“聽說我那便宜養父沒了,所以特意回來送他最後一程。現在看來,好像晚了點。說起來,他才是這個家裏最辛苦的人。如今人沒了,剩下你們這些……廢物,日後怕是要坐吃山空。”
“小妹!”沈大河兩眼放光:“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本姑娘替你擋了十多年的流言蜚語,你連句謝都沒有。”楚雲梨滿臉譏諷:“先前你去城裏了對麽?婆婆說有看見你。”
最後一句是瞎編的。
沈大河去城裏的事是她讓人盯著才知道的。
楚雲梨坐在了的石椅上,將淺紫色的裙擺整理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蔣文樹出聲:“這個家不歡迎你,走吧!”
“我就是回來看看,難得回來一趟,這次之後,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回村了。看一眼少一眼,過去那麽多年,我以為你們是我的家人,好歹討好了你們那麽久,怎麽也要好好道個別。”楚雲梨看著自己的手背,指甲上塗著鮮紅的寇丹,這些日子她一雙手已經養得白皙細膩,不像是幹過粗活的人了。
她不走,蔣家人也不好翻臉。
畢竟,隻看排場就知道她如今富貴得很,如果把她得罪了,回頭蔣家肯定有麻煩。
蔣文草不管這麽多,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散盡,她再忍不住:“沈大河,那個匣子呢?”
沈大河揮揮手:“裏麵又沒有多少銀子,當時我就給扔到了河裏,找不見了。”
聞言,蔣文草偷摸著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見他一臉的平淡,不像是拿走了字據和契書的模樣,暗暗鬆口氣。她後來問過母親,得知那個契書和字據不是和銀子放在一起,而是放在了匣子的暗格之中。如果沈大河真的是拿了銀子就扔了匣子,應該沒發現這兩樣要緊的東西。
沒發現,那就好辦了。
蔣文草想到了此處,又覺得補地契之事迫在眉睫,道:“大哥二哥,我們去一趟鎮上吧!”
蔣文木擺擺手:“婚期已經定下,家裏的東西我不要了。”事實上,東家一直不肯答應婚事,並不是看不上他,是不喜歡他身後的蔣家,這一回家裏出了喪事,那邊不好出言阻止他回來,但已經很不高興。
因此,不拿這邊的東西,安心和媳婦過日子,那邊肯定滿意。
至於家財……東家有兩間鋪子,說不上日進鬥金,也能讓一家子衣食無憂。人家根本就看不上這點。說難聽點,如果真的想要銀子的話,完全可以將女兒高嫁。
既然讓他窮,選擇了他,那就是不在乎銀子。歸根結底,他們是想讓自己的女兒順心如意罷了。想到此,蔣文木起身:“天色不早了,翠翠還等著我呢,我這就走了。日後……你們各自保重,我怕是沒什麽機會回來。娘,無事不要來找我。”
一想到自己被東家嫌棄這麽久,婚事都險些黃了,全都是因為母親亂來。他又補充道:“有事也別來找,我肯定幫不上家裏的忙。”
柳氏:“……”
她看著兒子頭也不回離去,忍不住哀嚎一聲,哭得悲痛欲絕。
沈大河見了,安慰道:“娘,別哭了,讓人看笑話。”
蔣文草不想看見小妹,便催促道:“大哥,我們也走吧,二哥不要,他那份你就收著。”
本來蔣文樹還不想這麽著急……畢竟,爹還屍骨未寒,這就跑去改地契的名,容易被人說閑話。但聽到妹妹這話,又怕她改主意,立即起身:“走吧。”
說著,還扯掉了身上的孝服。
眼看兄妹二人要出門,沈大河起身:“你們去改什麽契書?是家中的田地契麽?”
“不關你事。”蔣文草冷冰冰道。
“怎麽會不關我事呢?”沈大河似笑非笑:“當初他們商量好了的,蔣滿倉拿著五十兩離開,剩下的東西都歸我娘,那些地契應該屬於我娘,等她百年之後拿出來分才對。”
蔣文草冷哼一聲:“怎麽,你還想分一份?先前你偷了家裏銀子的事情沒計較,你還以為我們家人沒脾氣是吧?一會兒我們補完了契書,就讓鎮長來一趟……”
“我勸你還是別這麽絕情。”沈大河一點都不怕,甚至還笑了出來:“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屬於我娘的,當然,你們也是她的孩子,那些東西有你們一份。但也有我一份,你們想改契書,怎麽改都行,但得將屬於我的那份補償給我。”
“放屁!”蔣文草破口大罵:“你特麽不要臉,有你什麽事?一個野種而已,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回頭你就是階下囚,到時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個賊,你說家裏的東西有你一份,證據呢?活脫脫一個得寸進尺的混賬……”
“證據我有啊!”沈大河笑眯眯的:“當初他們寫的字據還在我那呢,家裏的田地宅院全都屬於我娘。”
此話一出,院子裏一靜。
楚雲梨左右看看,從荷包裏摸出了一把瓜子。嗑瓜子的動靜突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她滿臉悠閑,一邊磕一邊道:“你們不用管我,當我不存在,該如何商量就如何商量。”
柳氏瞪著她:“你給我滾。”
“我就不滾。”楚雲梨張口就來:“徐爺讓我回來祭奠養父,這才剛進門不到一刻鍾就走,不合適。”
“沒人要你祭奠。你不來,他還能更好些。”柳氏氣衝衝:“別以為一身華服我就怕了你,我連你娘都不怕……”
楚雲梨揚眉:“有件事情忘了跟你們說,我娘已經被休出門了。如今不再富家夫人,隻是棄婦。”
柳氏微愣。
楚雲梨再次輕笑一聲:“還不懂嗎?扒拉著男人得到的身份一點都靠不住,說沒就沒了。我不同,我是徐府血脈,哪怕住在外頭,同樣得了幾間鋪子和一千兩銀票。”
院子裏所有人都震驚了。
家裏總共加起來得幾十兩銀子,一家人鬥得跟烏眼雞似的,而她有上千兩。更別提還有鋪子……鋪子那就是會下蛋的金母雞,隻要一直在,就一直有源源不斷的銀子。
蔣文草心中嫉妒不已,臉色都有些扭曲:“你是特意來炫耀的?”
“不,隻是實話實說而已。有銀子好辦事呀。”楚雲梨伸手指了指門口:“那些人全都是用銀子請來的,凡是我的吩咐,他們都會認認真真行事,不敢有絲毫怠慢。話說,你們家不想被人為難吧?”
那肯定不想。
“不想就對我客氣點。”楚雲梨用手撐著下巴:“不過呢,現在已經遲了。當初你們針對我的時候可沒有客氣過。”
“東拉西扯半天,你到底要怎樣?”柳氏不耐煩。
“不怎樣,就是想看看沈大河手中的字據和契書。”楚雲梨眼神中滿是鼓勵:“拿出來呀,你打算讓他們分你多少?”
沈大河垂下眼眸:“我要一半!”
蔣文樹跳著腳步大罵:“做夢!你怎麽不全要呢?我爹可是被你爹害死的,逼急了,我就把你們父子倆一起送入大牢。”
沈大河一臉無賴:“誰說我爹是蔣滿華了?我爹明明是蔣滿倉!”
蔣文草險些被氣瘋:“我沒有你這種混混弟弟。”
沈大河滿臉不以為然:“反正你們得分我五畝地,不然……娘就拿著字據去鎮上補,到時全都是我的。”
柳氏身子硬朗,背東西甚至不輸年輕人。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越往後變故越大,蔣文樹不想節外生枝:“地不能給你,其他的可以商量。”
“那我要二十兩銀子。”沈大河認真道:“一手交錢,一手交字據。”
蔣文樹:“……”這跟要地有什麽區別?
家裏是一個子兒都沒有了,還欠著舅舅銀子呢,他萬分舍不得,一時間沒答話。
蔣文草低聲道:“大哥,答應他。”
蔣文樹皺眉。
“有命拿,也得有命花!”蔣文草語氣陰森森的:“跟這種人,講不了道理,先把字據拿過來,咱們把契書改了,回頭再把銀子搶回來。他要是不給……就問問他銀子重要還是命重要!”
蔣文樹長到這麽大,最多殺過雞,連豬都有專門的屠戶動手,他不願意殺人。但沈大河陰魂不散,簡直就是個無賴混混,被這樣的人糾纏著,什麽時候是個頭?
不如一了百了。
“好!”
楚雲梨打了個嗬欠起身:“沒勁,走了!”
走到門口,又回頭興致勃勃:“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比如作證什麽的。盡管開口,我最喜歡看熱鬧了。尤其是你們家的熱鬧,我是一場都不想錯過。”
這話特別欠揍,話音未落就察覺到了眾人凶狠的目光。
楚雲梨滿臉不以為然,她帶著這麽多人,蔣家也就是對自己家人厲害罷了,絕對不敢對她動手。再說,就算動手,她也不怕。
當日夜裏,楚雲梨去了婆婆的院子住。
一段時間沒住人,裏麵遍布灰塵,好在她帶來的人多,且又沒打算長住,小半個時辰之後就已經安頓了下來。
小妹在村裏沒有特別親近的人,楚雲梨難得回來一次,也不用四處走動。安頓好後就眯了一會兒。
*
蔣文樹一時間湊不足那麽多銀子,想到妹妹的打算,他不覺得有湊銀子的必要。
夜裏,月光下,沈大河的房門被人推開。高大的身影拿著一把刀躡手躡腳進去。
熟睡中的沈大河似乎在做著美夢,唇邊還在流口水。察覺到有人靠近,他隻覺眼前一花,慌亂之中忙朝著裏麵滾去,險之又險的避開了殺招,他敢回來訛詐人,自然不是毫無準備的。且他在外頭混了多年,跟著一個從城裏回來的混混學過幾招,當即蒙著被子一滾,不退反進,手中匕首狠狠紮入床邊人的大腿。
蔣文樹吃痛,慘叫一聲。手裏的刀再次落下。
妹妹那番打算還是太迂回了些,反正最後都要對沈大河動手,那還不如直接殺人。隻要他不在這個世上,那些東西自然也就不在了。
可惜,蔣文樹打算得好,動作卻不夠快。一刀還未落下,肚子上一陣刺痛,那痛越來越劇烈,他再也拿不起刀,往後跌坐在地上。
趁人病,要人命。沈大河從床上跳下,踩著他的脖頸:“居然敢來殺我,老子饒不了你!”
說著,手裏的匕首再次朝著他的胸口紮下。
蔣文樹剛進門時幾乎沒有動靜,兩人打起來後劈裏啪啦的。一牆之隔的柳氏自然聽到了,忙不迭爬起身,月光下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麽,她慌慌張張將燭火點起,奔到小兒子的房外時,第一眼看到了大兒子倒在地上,身下蔓延開了兩灘暗色。
鼻息間滿是血腥味,哪怕還沒靠近,她也知道地上兩攤暗色是血,而老大已經躺在那裏動彈不得。
兄弟相殘竟然已經到了要對方性命的地步。想到此,柳氏眼前陣陣發黑,扶住了牆才穩住身子,顫聲道:“大半夜不睡,你們在鬧什麽?”
她一步步靠近,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隻是兩息,她到了大兒子跟前,蹲下後頓了頓,似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才伸手摸了下那暗色。
滿手濡濕,血腥味更是刺鼻。柳氏癱軟在地:“他爹……他爹……”
心中太過驚懼,太難接受,她嗓子都是啞的,根本吼不出來。邊上的沈大河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出事了啊!”好半晌,柳氏終於嚎了出來。
“小草,快去請大夫。”
蔣文草這幾天都沒睡好,聽到那邊有動靜也懶得管,她用被子蒙住了頭。緊接著,又聽到母親的兩聲哀嚎,她才覺察到事情不對,披衣起身時,還撞到了從主屋出來的蔣滿華。
她很不喜歡這個人,過去那些年也沒將他往眼裏放。如今因為他一家人鬧得不可開交,父親更是因他而死,蔣文草就更不搭理他了。
“小草,出什麽事了?”
蔣文草就跟沒聽見似的,奔到了沈大河的房門前。當看到裏麵情形時,她手都開始抖了。然後拔腿就往外奔。與此同時高聲喊道:“不得了了,殺人了。”
她不想父親的悲劇在哥哥身上發生,怎麽也要趁著沈大河手裏拿著匕首的時候將他抓個正著。之前是因為人證太少,這一次,他休想逃!
深夜,安寧的山村忽然有人叫喚著殺人了,被吵醒的人都忍不住出門,想去瞧個真切。
當發現聲音是從蔣家傳出來時,並不覺得意外。
沈大河怕了,雖然是蔣文樹先動的手,可傷人的是他。他嚇得丟掉手裏的匕首,轉身就想跑。
柳氏伸手拽了一下,但她已經沒有力氣,隻碰著了他的衣衫。
蔣滿華看到屋中情形,心頭咯噔一聲,不止沒有拉人,反而還往邊上讓了讓。看著沈大河從身邊風一般刮走,他想到什麽,掏出銀子丟了過去:“拿著!”
慌著逃跑的沈大河聽到這聲音,回頭看到地上幾個碎銀子,頓時大喜,有總比沒有好啊!他彎腰撿起。
眼看大門就在跟前,他已經想好了從去河邊那條小道離開,大半夜那條路基本沒人。就在他即將踏過大門時,門口閃出了一行人來。
前麵一個妙齡女子身著淡黃色衣衫,夜色裏那衣衫像是白色,她本就纖瘦,夜風吹來,衣袂飄飄,乍看上去有幾分陰森森的感覺。沈大河心頭一突,再想找機會離開,卻發現門口已經被人嚴嚴實實堵住了。
楚雲梨帶著七個人呢,蔣家的門就算比別人家大點,也不能讓七個人並排進門。
沈大河手中握著匕首,滿臉的陰狠:“讓開!我的刀子可不認人。”
楚雲梨扯出一抹笑容,滿臉愉悅地道:“你這記性可真不好,當初在你家茅房外頭,我把你揍得跟豬頭似的。這才過去多久,你就忘了嗎?”
說話間,她伸手去掐他握著匕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隻聽得哢嚓一聲,沈大河慘叫聲起,他聲音淒厲,甚至蓋過了匕首落地的動靜。
與此同時,周圍的鄰居也趕到了。
他們拿著火把,將院子照得亮如白晝,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滿是鮮血的匕首,還有試圖衝出人群逃跑的沈大河,另一邊是慌慌張張想要攔人又不敢攔的蔣文草。
“發生什麽事了?”
所有人都看著楚雲梨。
楚雲梨退後一步:“不知道呢,我有點認床,睡不著,聽到這邊有動靜,帶著人趕過來,剛好看到沈大河想跑。話說,這殺了人還要跑,是不是要罪加一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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