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裏的悲喜，被陸澤慢慢甩在了身後。
    從皂莢巷裏沉默走出的男人，沒有太在意腳下的路，以至於走出巷口後，褲腳上被濺上了許多爛泥。
    停駐在馬路上抽完一整支煙的他，打了個車，直奔此前的電玩城而去。
    二十萬，有打手，他有槍。
    腦海裏出現的，隻有這簡簡單單的三個詞組。
    與此交織在一起的，還有那個小院裏，女孩放棄一切笑著說出的三個字。
    我回家......
    嗬......
    坐在出租車後座上的陸澤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歎息。
    他隻是想給家人治病而已，他有什麽錯？
    憑什麽就要被你們如此緊緊相逼？
    皂莢巷到電玩城，開車18分鍾。
    再度回到那個嘈雜的世界裏，時針已然指向了夜晚11點30。
    抬起手把帽子扣到頭上的陸澤，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電話是打給裴浩初的。
    之所以要打給這個剛剛從鬼門關被陸澤拉了回來的男人。
    是因為陸澤發現這家電玩城，恰好開在蓉城亞太一座很久之前修建的商場下。
    所以，他想和裴浩初谘詢一些信息。
    接到陸澤電話之後的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讓陸澤等等他。
    11點40分，掛掉電話的陸澤找了一台沒有人玩的空機器坐了上去。
    手裏拿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在機子上輕輕磕著。
    雙眼緊緊鎖著不遠處的吧台。
    他在等。
    等那個此前出口相逼的男人出現，等那個冰冷淡漠的人渣出現。
    五萬塊，驅動一個少年，拿命去換。
    很多嗎？
    很爽嗎？
    很牛嗎？
    你試試！
    時間，飛速流逝。
    11點45分，守在床旁看著姐姐睡著了的男生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另外一間屋子。
    換上一身純黑的休閑服後，從櫃子裏找到一個破了幾處洞的帽子，戴在頭上，輕輕走出小院。
    來到巷口的時候，男生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語氣極為平淡。
    “王哥，你把趙旗的地址給我，我現在過去。”
    “現在去？”
    “嗯，久了夜長夢多。”
    男孩咧著嘴笑了笑，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鍾後，朝著電話點了點頭，隨後便幹脆利落的掛了電話，朝著麵前駛過的車子招了招手，抬腿坐了進去。
    11點50分。
    嘴裏斜叼著一支煙的王猛一臉不屑的看了看手裏剛剛掛掉的電話，隨手推開了電玩城的玻璃門。
    邊和身旁經過的幾個年輕人打著招呼，邊慢悠悠的走向吧台。
    五米之外。
    隨意坐在機器前的陸澤，原本舒展的身子猛然繃緊，眼睛驟然眯到了一起。
    看著不遠處的中年男人走進了吧台，冷笑一下。
    “蹭”的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因為動作幅度有點大，碰到了身旁一個瘋狂搖動搖杆的社會青年。
    好死不死，這一碰，徹底打斷了他好不容易操作出來的一套八神庵的連招。
    手一滑，隻剩最後一滴血的八神庵被神樂輕鬆ko。
    “我靠！”
    身旁的社會青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用力扯住了陸澤的袖子。
    “你特麽......”。
    陸澤頭都沒回，從口袋裏摸出一張一百遞到身後。
    “別出聲，去買幣。”
    不顧身後青年瞬間浮現起來的笑臉，步履平穩朝著吧台走了過去。
    淩晨12點。
    距離2010年結束，隻有5天。
    原本該是細數得失，辭舊迎新的時節。
    在這個人聲沸騰的電玩城裏，卻看不出一點時間流失的冷意。
    熱火朝天，玩紅了眼。
    能在四十歲的年紀打下這麽大一片江山，王猛其實早都滿足了。
    這些年，靠著這個負一層的底商，靠著大膽謹慎的性格，他搏到了很多人半輩子都搏不到的榮華富貴。
    今年做完，明年關了算了。
    坐在吧台後盤點的王猛如是想著。
    而關於剛剛給自己打電話的那個少年，他隻是瞥了瞥嘴。
    自己其實也隻是隨口一提，那筆爛賬，他早都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這個小朋友竟然還敢去催。
    去吧去吧，隻要不鬧出人命，就和他王猛沒什麽關係。
    再說，自己手裏也有著足夠震懾他的東西。
    他吃定了那個窮小子，不敢反水！
    就這樣隨意的想著，把一疊疊錢攤平放進麵前的點鈔機裏。
    王猛絲毫沒有發現，麵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年輕的男人。
    眯著眼睛一臉淡定的注視著他。
    夾在手中的煙氤氳出淡淡一層霧氣，繚繞之中更顯得這一幕有些神秘詭異。
    十二點零五分。
    一直低著頭的王猛再數完一摞錢後終於得空抬了抬頭。
    入眼，恰好是陸澤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皺了皺眉頭的男人一臉狐疑，嘴唇動了動。
    “你姓王？”
    年輕人率先開口了，語氣很平淡。
    “你找誰？”
    “打聽個人。”
    陸澤笑了笑，把手裏的煙頭在木製的吧台上摁滅，身子往前傾了一下。
    “趙旗認識嗎？”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王猛眼神動了動，伸手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
    點燃後深吸了一口，一臉冷笑的看向陸澤。
    “不認識。”
    “哦，不認識，我聽說他欠你幾十萬來著，你還真大度。”
    “那我換個問題。”
    陸澤笑著看向男人，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先是朝著男人拋了過去。
    隨後迅速抬手把男人夾在手中的煙奪了過來，扔在地上踩滅。
    “抽我的，忘了給你說了，最特麽煩男人抽細煙了。”
    右手保持著夾煙姿勢的王猛愣了愣。
    慢慢從凳子上站起了身，臉上的戲謔終於一點點褪去。
    意味深長的看了陸澤好幾眼後，沉聲問道。
    “找事？”
    陸澤搖搖頭。
    “做個交易。”
    “趙旗那二十萬，我幫你去要，到手後，那五萬給譚嘉平，幹不幹？”
    聽到陸澤說的話後，男人歪著頭想了想，半晌後方才“哦”了一聲。
    “和他有關啊？”
    “怎麽？看你這樣，也不像他爹啊？哪冒出來的？”
    男人笑著說了一句，朝著吧台左側挪了一步。
    “這麽在意那五萬塊，那我不妨告訴你，不管你倆誰把錢要回來。”
    “別說五萬，五塊錢老子都不會給你們。”
    王猛看著陸澤的眼睛，一字一句的笑著說道。
    陸澤沒開口，隻是看向王猛的眼神越來越淡然，沒有絲毫情緒波瀾。
    “對了，難得來一次，你也別走了。”
    王猛從桌上拿起了陸澤扔給他的那支煙，叼在了嘴裏。
    冷笑著看了陸澤一眼，慢慢從身旁的櫃子上取下一個無線話筒。
    用手掌在上麵拍了兩下後。
    抬高語調，朝著場內大聲吼道。
    “所有人聽著，有不長眼的來鬧事，都別玩遊戲了，誰特麽來搞定他，我送五十個幣！”
    “嗡”的一聲，原本嘈雜的電玩城瞬間一片寂靜。
    緊隨其後的，便是同時響起的凳子被踢到、腳步快速移動的聲音。
    這一刻，幾乎所有的人，都丟下了手中的遊戲，朝著陸澤的方向飛奔而來。
    看到這樣場景的王猛慢慢放下話筒。
    咧著嘴看向陸澤。
    邊點燃口中的煙，邊笑著說了一句。
    “在老子的地盤，你裝個屁呀......”。
    陸澤同樣回應給了他一個笑容。
    雙手撐了一下桌子，正欲起跳。
    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渾厚的嗓音。
    不似眼前的王猛那般陰冷尖利，醇厚之中充滿了無盡的威嚴。
    “所有人，都別動，誰能在原地站穩，我獎一千。”
    “嗡”的一聲，方才響起的嘈雜聲，在這一刻再度神奇的停止了。
    陸澤偏過頭，看到了朝著他笑著點了點頭的裴浩初。
    站在台階上的男人沒有過多的語言。
    抬頭環視了場子裏一圈後。
    朝著身後招了招手。
    笑容溫和的吐出兩個字。
    “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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