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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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間流出各種離譜的版本。

    都傳裴家女公子為著一個兔兒爺,連顏麵都不要了。

    常常漏夜出行,達旦歡暢。

    什麽一擲千金博郎君一笑,又說那郎君是個有骨氣的,抵死不從。

    笑談裴家大抵是種不好,上一輩的老二如此,這一輩裏也出了這麽個貨色,天要絕裴氏。

    那些個閑得孵蛋的書生們批斥裴姝身為女子沉溺風月場所,傷風敗俗,離經叛道;

    身為女君不思進取,驕奢淫逸昏庸無能。

    大放厥詞將她與京中聲色犬馬的紈絝子弟做類比。

    還有更荒誕的版本,說是裴府女君仗著身份,於狂風暴雨之夜逼上門,霸王硬上弓

    編得有聲有色,細節詳實,就跟站在床頭親眼瞧見了似的。

    不對,有幾回是沒避著人,可夜裏翻牆的事,天知地知除她們三個外,就趕馬的廝役是個外人,芸雀激怒一拍掌,

    “我知道源頭在哪了,看我不去撕爛他的嘴。”

    “站住。”裴姝把吃到一半的糕點扔回盤裏,拍拍手上的碎屑,拿過茯苓水漱了漱口,滿不在乎地笑笑“我不避諱,自有用意。”

    那夜的馬夫,便是故意挑了一個裴鈺的人。

    “那也不能由著他們胡編亂謅,無下限中傷貶低你!”芸雀憤怒的點在於,在姑娘大力整治下,竟還有不開眼的宵小膽敢行背主之事。

    當然,最最最讓她在意生氣的是,她家姑娘,要顏有顏,要錢有錢,要背景有背景。

    有身份有地位,用得著霸王硬上弓?

    未免太侮辱人了!

    瞧不起誰呢!

    不能想,越想越火冒三丈。

    芸鷺看眼渾不當回事的裴姝,道“女君,我覺著芸雀說的對,再是有意為之,也燒得過旺了。”

    “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風評一旦形成便極難扭轉,不論您用意何在,我認為都實在沒必要為此搭上清譽。”

    此事芸鷺站芸雀,外頭謠言鋪天蓋地,固然有女君的推波助瀾,可霸王硬上弓屬實難聽了些。

    相當於把姑娘跟那些個欺男霸女的下三流貨色歸為一類了。

    “不燒旺點不行啊!”裴姝幽幽歎氣“風不風評的也不當飯吃。”

    倘若不劍走偏鋒,很快,就在明天,她又會如上一世一樣,站到謝顯的對立麵,麵臨不鬥也要鬥的局麵。

    此外,她要把縮頭龜釣出來。

    她風評惡化,無所作為,裴坤良第一個坐不住。

    不怕他動,就怕他不動,穩坐釣魚台。

    像前世那般,她在台前鬥的頭破血流,他悠哉龜縮在幕後漁翁得利。

    而將裴鈺算計在內,隻是順帶手而已,能多坑一個算一個。

    以傷及己身名譽來博弈,雖是下下策,但管用就成。

    翌日。

    侍官如約而至,來宣裴姝進宮。

    裴姝回京不到四月,皇帝保持著一旬召見她一次的頻率。

    今次可得打起精神應對,這關係到未來的幸福生活。

    絕不能再走老路,一腳踏進深淵,跟披著聖人皮的魔鬼鬥得死去活來。

    這一世,她的願望很樸素,清算恩怨,坐擁金山,吃好喝好,活到九十九壽終就寢。

    進宮麵聖,須沐浴更衣,儀容整潔。

    上妝完畢,裴姝挑了件鮫紗織金撒花裙,衣帶墜環佩,珠釵滿頭晃耀。

    華貴招搖。

    馬車裏裴姝看似懶洋洋靠在大引枕上假寐,腦子卻在高速運轉。

    跟皇帝相處,分寸感的拿捏半點輕忽不得。

    隔靴撓癢不起效,過了又要招致皇帝厭惡。

    界線稍沒忖量好,就要引火燒身。

    一炷香後,馬車緩緩停靠宮門,裴姝下車,自西側門而入。

    宮門內幾步之遙,一架歩輦已在此靜候多時。

    這份殊榮,前世裴姝泰然領受,而今世,她生怕踏錯一步就走回老路,於是便有了一分惶然。

    殊榮是一把雙刃劍。

    歩輦不緊不慢步入宮廷深處,禦前大太監樊高忠親自侯在階前,看見裴姝,遠遠就迎了上來,將歩輦引離主幹宮道。

    裴姝掃一眼不遠處簷牙高啄的宮殿,偏頭相問“樊公公,陛下不在紫宸殿?”

    “近來暑熱,陛下白日裏都在清涼殿處理政務。”樊高忠向前快走一步,靠歩輦近了些才回話。

    一個小小的舉動便能看出他的親近之意。

    裴姝翻了翻六年前的記憶,今次皇帝確是在清涼殿召見的她,心遂安了下來。

    接近清涼殿,四周的風變得涼爽,也更安靜了。

    蓮花池的涼閣內,高大身影憑欄而立,身姿挺拔,猶如刀壁斧削。

    莫名地,裴姝卻在他峭拔的背影裏讀出了一種難言的孤寂。

    已是不惑之年的皇帝轉過身。

    他玉冠束發,一襲玄色直裾襯出帝王的威嚴。

    “臣女請陛下安,陛下萬福金安。”裴姝螓首低垂,彎腰作禮。

    蕭堯手虛虛一抬“阿妤免禮。”

    相比起那位死敵,裴姝聽著皇帝喚她阿妤就要順耳得多。

    畢竟是跟師父一輩的人,且與師父淵源深長,拋開他帝王的身份,也算半個長輩。

    “來,坐。”蕭堯指指玉石桌道“上次封盤的棋,今日下完罷。”

    裴姝很是愣了愣,對她來說,那盤斷棋已有六年之久。

    相隔兩千多天的歲月裏,與皇帝對弈到半途,皇帝斷了棋去忙政務了,實在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你這記性可比你師父差遠了。”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帝王露出些許笑意,慣常輕攏的眉舒展著,打趣道。

    “臣女自是拍馬不及師父。”裴姝抬頭莞爾一笑,與他四目相對。

    皇帝五官深邃,劍眉星目,眉間雖是蘊著一股子懨懨之氣,卻也不難看出年輕時有一副好姿容。

    她這一抬首,琳琅滿目的珠釵輕輕晃動,流光溢彩的麗水紫磨金步搖之下是一張明媚的嬌靨,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蕭堯眼底綻出一分分意外“朕瞧著,你今次的裝扮大不同以往。”

    裴姝目中浮現一絲悱然,似略不好意思地扶了扶步搖,低頭道“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想來臣女也不能免俗。”

    “你與旁人不同,何以要隨波逐流?”她做出這副小女兒情態,皇帝看在眼裏,不由狠狠攏了攏眉。

    舜華一生卓犖不羈,素有林下風範。

    身為她唯一的愛徒,如此作派實在不堪入目。

    有墮門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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