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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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喊懷三郎來。”謝顯指腹壓了壓書卷一角,淡淡開口。
他一直知道,她是個好顏色的。
當年他在雪地裏站了多久,她就躲在藏書閣看了他多久。
比拚對弈時也頻頻走神,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瞄了他一眼又一眼,後來輸急眼了,方才認真起來。
但同樣,他清楚知道,在嗜顏的外象之下,她的心有多堅硬。
她看他驚為天人,不照樣毫不留情地刺了他一劍。
她的好顏色僅限於閑暇愛好而已,依照其真實心性,絕無可能在風大雨大的深夜爬牆觀色。
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且對她至關重要。
一刻鍾後,懷左站在了書房。
“不必拘禮,坐下說話。”謝顯麵上浮著淺淺的笑意,手微抬止了他的禮。
謝顯這人,待人接物時若端出他謙謙君子的假麵,再含上一兩分笑,頓時便予人一種清風拂麵的錯覺,讓人無意識就放鬆了警惕。
他輕易消解掉懷左的拘謹。
懷左略略鬆弛,依言坐下。
“三郎搬離漪瀾小築,可有詢問過沐公子日後作何打算?”
謝顯穿著簡約衣袍坐在書案後,愈發得顯出他撥俗絕塵的清朗。
他聲線溫潤,
“歡館終不是個好歸處,他於你有恩,你如今入了我府,便是自己人,你若有想法不妨直言相告。”
他的關懷入微,令懷左備受感動,
“是有些想法,我原打算待哪日立下功,向您求個恩典,替他脫了奴籍,再存些銀錢置一間宅院接他出來。”
話到此處,他頓了頓,麵露遺憾,
“隻是我走時也與他這般說了,他拒絕了,說是這些年在熱熱鬧鬧的場所待習慣了,出去反倒受不了那份清貧與孤獨。”
“如此人各有誌,勉強不來。”謝顯寬慰他一句,話鋒一轉“那他家裏可還有人?若他家中有何難處,日後你照拂著些,倒也不失為報答的一種途徑。”
懷左搖搖頭“沒了,貞元二年,南方那場水患帶走了他全部的親人,小小年紀的他餓暈在街頭,被戲園子班頭相中才撿回一條命,後來幾經轉輾來了帝京,入的采南院。”
他表情不似作偽,也無說謊的跡象,謝顯眉尾幾不可察地一揚。
他答的滴水不漏,隻有兩種可能,懷家三郎乃是位唱作俱佳的角兒,另一個則是沐司並未同他講實話。
他不知情,句句皆是發自肺腑的真言真語,自然就無破綻可尋。
謝顯判斷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他一猜即中。
沐司的確沒跟懷左道出實情,孟家出事前,沐司並不知曉他阿父與戶部侍郎懷危莆有交際。
阿父舊部找來,把阿父與懷危莆的聯絡信物交給他,他才知道阿父與當朝正三品大員交情匪淺。
原本沐司沒打算瞞著懷左,畢竟他們目標一致,連仇人都是同一批,理當互通有無,合作無間才是。
然一接觸,他發現懷三郎這人純直仁訥,尤是不擅長說謊,便也就歇了心思,尋思等時機恰當再說。
這一等就是五年。
他倒不是疑心懷三郎會出賣他,怕就怕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不知不覺間就被人套了話去。
沐司前瞻性還是比較強的,隻不過他碰到的是謝顯。
隻能說一山比一山高。
謝顯在懷左身上沒套出想要的信息,轉頭就讓慶硯去查沐司的生平。
假的真不了,掩藏的再是隱蔽,也經不起有心且有能力之人的細查,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不過一天的工夫,有關沐司的詳情資料就遞到了謝顯的案頭上。
除去暫時還沒查到他孟家五郎的身份,他這些年在帝京深耕的勢力,分屬哪個坊哪條巷,混哪些碼頭,一覽無餘。
沐司倘若知曉會因裴姝而招來這尊瘟神,估計生吞了她的心都有。
裴姝也冤啊!
她如何能知自己已經盡量避著遠著的人,依舊弄她的心不死。
渾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已落入他人眼裏,裴姝隔天又去了一趟采南院,找沐司商議具體細節。
慶硯將裴姝當天的動向呈報上來,謝顯低眉斂目,指尖輕擊著桌麵。
原來她要借調沐司的人
國公府護衛隊合計二百餘人,還不夠她使?
究竟意欲何為,這是想把帝京的天捅個窟窿出來?
另一廂,營救辛姑姑一事敲定,裴姝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這幾日天天帶著芸雀在屋裏搗鼓消暑佳品。
今日翻牌乳糖冰沙。
這冰沙便是在牛乳裏添入蜜糖、果醬、碎山楂後,置入密封冰鑒裏,凝成沙泥一般的冰。
製成後奶香濃厚,酸甜可口又解暑。
裴姝舔了舔上頜角的小虎牙,探頭望向窗外“這芸雀去取牛乳怎老半天不回?”
瞧她望眼欲穿的饞貓模樣,芸鷺好笑“這小妮子,指定又叫膳廚的美食勾住了腳。”
廚房那幫人一天一碗湯吊著狗命,遭了大罪,見天挖空心思研製新菜式,獻媚女君。
裴姝快把一碟子糕點吃完,芸雀才跟陣風似的竄進來。
全身上下帶著股不可名狀的燥熱,感覺頭發絲都要著火了。
芸鷺接過快灑沒了的牛乳,心裏納罕,這是發了多大的脾氣?
“誰又惹著你啦?”
芸雀胸脯起伏不定,瞟一眼裴姝,張張嘴複又沉默。
裴姝坐姿不變,歪在羅漢塌上“你這症狀像是入耳了什麽了不得的閑言碎語,好好的牛乳被你潑個淨光,真是浪費。”
芸雀驚訝張嘴“女君早已知曉?”
裴姝笑了聲“一點風言風語就把你氣成這樣?”
芸雀瞪大眼睛“何止一點,您是不知道傳的有多過火,有多難聽!”
因著最近裴姝時常不避諱地光顧采南院,帝京城關於她的流言蜚語已是滿天亂飛。
大有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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