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正中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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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顯回去官署處理公務,裴姝挑了幾道格數益智題給小太子做,一晃便到正午。
    宮女按照女君的份例,送來八味一湯。
    在天祿閣的偏殿外間用完午食,裴姝去到裏間歇晌。
    下午間為太子講了一小節棋術課,收拾收拾就準備出宮。
    “女君且留步。”出得東宮,剛入夾道口,一名年青內侍喚住她。
    內侍快步追上來,自報家門道:“奴是樊公公的徒弟曹廣,現今在紫宸殿外當著差,師傅要時時在禦前侍奉著,不便隨意在外走動,他老人家托奴給您捎句話。”
    裴姝眉梢微挑。
    曹廣四下瞅瞅,抻長脖子湊近些,壓低聲音說:“裴三娘上了和親名冊,女君若有想法,要早做打算。”
    還有這等好事兒?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正愁缺塊山地,這不機會就來了,裴姝壓製上揚的嘴角,掏出一荷包塞過去,
    “多謝公公相告,改日我再親自謝過你家師傅。”
    貞元八年,皇帝全麵終止戰亂,逐步實行重文抑武的國策,然大啟在休生養息的同時,藩屬鄰國也在安定的環境中長出了尖利的獠牙。
    時至今日,過度重文輕武的弊端漸漸浮出水麵。皇帝對周邊強鄰,多采取招撫拉攏的策略,讓我朝不至於幾麵受敵。
    可鬣狗始終是鬣狗,以犧牲女性的方式去締結秦晉之好,終歸是治標不治本。
    裴姝之所以不擔憂上了名冊的無辜女子,還有心思去算計秦氏的私產,蓋因此事最後在謝顯的運作下,最後不了了之了。
    造下那許多殺孽的謝狗,也算是功德一件。
    回到賾蘭居,裴姝剛吃了幾粒冰鎮楊梅,秦氏便匆匆趕來。
    她心急如焚,三步並作五步衝進來。
    許是走得太急,臉頰通紅汗如雨下,汗水與鬢角淩亂的青絲混合在一起,顯得狼狽又慘烈。
    “母親何以這般惶急?”裴姝明知故問道:“可是家中出了什麽事?”
    她纖長白皙的手指撚起一粒鮮紅梅子,慢慢悠悠遞至唇邊。
    舉止文雅貴氣,清冷的雙眼看過來,更是帶著天生的倨傲,秦氏從未有如此刻般痛恨她的高高在上。
    秦氏紅著眼睛怒視長女:“何必裝糊塗,你才從宮裏出來,就沒聽到一點風聲?”
    “哦,和親的事啊,”裴姝露出不解的表情:“能以公主的身份前去和親,乃是報效國家,青史留名的好事,母親難道不應該覺得歡喜麽?”
    “好事你怎麽不去!”長女不陰不陽落井下石,秦氏出離的憤怒,掩麵嚎啕大哭:“那等蠻荒之地,鈺姐兒體弱嬌貴,如何經得起磋磨。”
    “你快想想法子,救救她,阿娘求你了!”秦氏意識到自己太強硬了,立即軟和了態度。
    因為她已經把整個帝京的關係網扒拉了個遍,悲哀地發現隻有她那個不孝長女出麵,方能扭轉乾坤。
    裴姝漠然攤手:“邦交之誼茲事體大,我要如何救?”
    秦氏哭得撕心裂肺:“你即刻進宮,去跟陛下討個恩旨。”
    嚎得二門外都能聽見。
    “母親能別哭了嗎,我頭疼。”裴姝黛眉輕攏:“恩旨有那麽好討的話,古往今來就不會有那麽多抄家滅族的家族了。”
    秦氏堪堪止住音兒,低頭揩眼角:“你不一樣。”
    裴姝微露詫異:“哪裏不一樣?君是君,臣是臣。”
    秦氏嘔死,難以啟齒道:“你家師父與陛下的情分不一般,你是她僅有的弟子,這份恩澤自然是要惠及你的。”
    裴姝歎了口氣:“話是這麽說,可人情用一分就薄一分。站在家主的角度出發,這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恩澤,理應用在刀刃上,為著些許小事而浪擲,未免有徇私之嫌。”
    不就是死女兒嘛,又不是沒死過,多大點事。
    上輩子她身中奇毒,體內沉積的毒性有一半出自秦氏之手。
    當時每每把她喊去西苑,看著她一口一口將摻了微末毒量的茶點飯食吃完,那叫一個麵不改色。
    現在慌個什麽勁兒。
    哦,對了,她和裴鈺是不一樣的。
    對長女秦氏素來耐心有限,軟和不了多會,便故態複萌,沉下臉厲聲道,
    “曆朝曆代去和親的公主有幾個不是以淒慘收場,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就要嫁一個五荀糟老頭子,還有蠻族收繼婚製,鈺姐兒怎堪忍受得了這等屈辱?”
    “此般嚴重要命的大事,你竟輕飄飄歸於小事就打發了,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你更涼薄的人了。”
    “我不管,你若不答應,我就一條白綾吊死在賾蘭居門口,你逼死生母,大家都別想好過。”秦氏一副要死一起死,豁出去的模樣。
    裴姝按揉眉心沉思狀,思量良久,才作妥協態道:“行行行,我想法子,行了吧。”
    以防夜長夢多,秦氏催促:“你現在就進宮。”
    “這時辰,等我趕到,宮門也快落鎖了。”裴姝看看外麵的天色,細白的指尖輕點著黑木案,說:“母親,你大體也是了解女兒的,我呢不見兔子不撒鷹。”
    “我活了大半輩子,像你這種不孝子簡直聞所未聞,當真是讓我開了眼界!”秦氏氣極反笑,陰沉沉地盯著她:“說吧,這回你又想從我身上哪處撕下一塊肉來?”
    “母親這話說的,難聽了不是。”這有什麽稀奇的,裴姝心想,隻聽說過虎毒不食子,鮮少聽聞有毒害親女的爹娘。
    人毒不堪親,大家彼此彼此。
    “別扯沒用的,有什麽條件趕緊提。”秦氏暴怒吼道,一刻也不想再看她那副市儈惡毒的嘴臉。
    裴姝慢悠悠開口:“一座京郊的溫泉莊子,外加一塊旁邑畿縣的山地。”
    秦氏聞之大怒:“獅子大開口莫過於此,你真該好好照照鏡子,看看你這副貪婪的嘴臉有多醜陋。”
    京郊的溫泉莊子是有數的,攏共就那麽幾處,別說有價無市了,便是等階不夠高的貴族也隻有望而興歎的份。
    長女張嘴就討要溫泉莊子,已經不是咬下一塊肉了,而是直接砍掉她一條腿。
    裴姝捎帶上一座溫泉莊子混淆視聽,本就是留了討價還價的餘地。
    幾番議價,帝京鄰縣的山地安穩落袋。
    經此一事,秦氏徹徹底底厭憎了長女,再無存續溫情的可能。
    不過裴姝並不在意,遲早是要撕破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