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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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四更,裴姝嗬欠連天起床梳洗。
    五更,嚴沼一條腿甫一跨過門檻,就看見裴府女君婷婷玉立在石階下,隔著晨曦薄霧,揚首笑盈盈問候他,
    “嚴大人早啊。”
    嚴沼視線滯了下,漠然擦身而過,徑直上了車。
    裴姝快步追過去扒住車轅,腦袋探進去,將一個食盒擱進車廂一角,
    “早朝辛苦,我備了些點心,你路上墊兩口。”
    而後鬆開手,很自來熟地對駕車的小廝說“今朝霧濃,路上慢著些。”
    殷殷叮囑完,她駐足在晨霧縹緲的巷頭眷眷目送,十足像是送郎君出門的賢惠妻。
    小廝樂崧忍不住回頭瞅了她一眼又一眼,要不是日日跟在大人身邊,他都要懷疑他家大人是不是偷摸摸娶了妻。
    嚴沼眸色沉沉地看了眼角落裏精巧的提籃,闔眼閉目養神。
    深紅色提籃,與他緋色官服兩廂輝映,煞是好看。
    辰時,結束朝會的朝臣們魚貫自宮門出來,各自回所屬官署,處理公務。
    吏部司。
    今日似有些特別,竟飄蕩著一股濃鬱的食物香。
    五品以下不用上朝的官吏,稍早一步來到官署上值應卯,裴姝準備的各色精致早點,在場的皆有份。
    嚴沼麵容冷雋邁進官署,看見的就是和同僚們相談甚歡的裴姝。
    耳聞動靜,她眉眼彎彎,直直看過來。
    少女身著一襲輕盈的冰紗束腰襦裙,裙擺之上點綴著幾隻展翅欲飛的彩蝶,一動的顧盼之際,便似失落人間的仙子。
    嚴沼薄唇緊抿站在初升的陽光裏,身形高峻沉默,自有一派朗朗風骨。
    她曲裙如蓮,廣袖生風朝他走來。
    “嚴大人,你更喜歡果仁蒸餅還是蟹黃包啊?”她如花嬌靨綻放,貼近他不足三步遠,用纖纖素指托著青瓷骨碟,眸中盛滿歡喜,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清幽冷香縈繞鼻端,鑽心入肺似要纏繞住他的靈魂。
    他僵硬地頓在原地,手掌慢慢攥緊,實在不知該從何下手去責備嗬斥。
    為官這些年他從來不曾遇到過這般令他感到棘手的人。
    恰在此時,同他關係甚密的方介端著一碟如意卷過來,樂嗬嗬拿肩膀搡了他一下“沾你的光。”
    嚴沼喉結微動,沉下一口氣,垂目避開裴姝,轉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埋首案牘。
    方介盯著裴姝手裏沒送出去的精美點心,吞了吞口水“女君,要不,給我?”
    裴姝並不勉強嚴沼一定要食用自己準備的早點,於是順手就把蟹黃包和蒸餅遞給了方介。
    “謝啦。”方介美滋滋一口一個蟹黃包,口齒不清道“女君明天還來不?”
    嚴沼從來沒有如這一刻一般,覺著他聒噪無比。
    隻是,這會正是用朝食的時辰,同僚的行為無可指摘。
    一連數天,裴姝四更起,五更候在嚴府門外送他上朝,待他下朝備好各式朝食,下午晌送消暑冰飲子,散值默默護送他到家門口,而後自己再默默回府。
    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不擾他辦公,不強迫於他,安靜而堅持。
    期間一字不提目的,隻管統統化為百轉千回的繞指柔。
    纏繞的嚴沼透不過氣。
    又一日,吏司官署區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塊頭撐著一柄粉紅色的櫻花傘,傘下一名少女正捧著一本書看的入神。
    身側擺放著一桶融化掉一半的冰。
    冰桶邊兒上還蹲著一個紮馬步的小郎君,畫麵和諧又怪異。
    這樣的組合已然成了吏司一道奇葩的風景線。
    近來,裴府女君迷戀上吏司郎中的消息不脛而走。
    整個帝京就屬她風頭無兩,關於她的桃色新聞滿天飛,正主卻壓根不在意。
    窗後,嚴沼合攏手中的公函,捏了捏鼻梁骨,視線不由自主瞟向窗外。
    世間隻怕難尋如她一般身居高位還能全然放低姿態身份,不畏名聲的女子了吧……
    他眸色深深看了她許久,終是將人叫了進來“你究竟要堅持到幾時?”
    裴姝歪頭想了想“嗯~大概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嚴沼麵色漸漸沉了下去“你該知道,你這麽做隻是無用功。”
    她站在長案對麵,指尖順著案沿來回劃動,笑了聲說“真的嗎?”
    嚴沼視線落在透明圓潤的指尖上一瞬,靜默垂下眼簾,端起茶盞啜了口,
    “你不要執拗了,外間已是流言不堪,我是男子無足畏懼,你不同,人言藉藉可畏,似利刃可殺人。”
    “多謝大人關心,隻是……”裴姝翹起唇角,笑意狡黠,狡黠中又不乏放肆“我既心悅你,就做好了承受閑言碎語的準備。”
    隔壁座的方介,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動靜大的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在嚴苛約束女子遵守三從四德,理應矜持保守的時代,敢於大庭廣眾大膽示愛的女性,絕對屬於異類中的翹楚。
    嚴沼閉了閉眼,喉結滾動,咽下梗在喉嚨口的涼茶。
    她之種種迷惑行為,落在旁人眼中,儼然不慎墜入愛河,不撞南牆不死心的迷途少女。
    嚴沼卻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擺明跟他死磕上了。
    他沉默了很久,終究是妥協了“你先回,散值聚仙閣見。”
    “好呀。”裴姝粲然一笑,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仿若偷腥得逞的狸貓。
    隻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
    聚仙閣,二樓雅間。
    “說吧,你隻有一次機會。”嚴沼撩袍坐下,單刀直入道“說服我。”
    “聚仙閣的醬鴨味道一絕,大人嚐嚐。”裴姝低著頭,認認真真精挑細選了一塊肥瘦相間的鴨肉,盛放到他碗碟裏,而後輕輕放下筷箸,目視他烏黑沉冷的眼睛道,
    “嚴大人應當閱覽過我二叔做的經義策論了,躋身一等或勉強,入二等優是沒問題的。這點你認同的吧?”
    嚴沼頷首認可。
    裴姝道“他之所以屢試不中,個中原由,不外乎概因他聲名狼藉,會試官們覺得他私德有虧。”
    “我朝不糊名的科舉製度,以平日考生的名氣和聲譽,來作為閱卷評分的主要參考,我不想去談論公平與否,但不可否認這裏麵水很渾,在一定程度上很難保證不會有失偏頗。”
    嚴沼無言,不糊名的科舉製度確實積弊已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