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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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幅並沒有很長,但趙苡然卻重複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盼望著在這字裏行間想象出爺爺在台燈下用那遒勁有力的手掌寫字的場景。
    信中說的很隱蔽,不過她讀明白了。爺爺在用他隱塞的話語向她表達著趙安平也一定會欣喜欣慰的感情。
    她帶著熱淚盈眶的眼眸回頭望向男人,抽噎著“被子呢?”
    “什麽被子?”董放細心的幫她擦著幾行被不小心留下的熱淚,微笑地看著她。
    “百家被。”信中明明提到了奶奶特意給她縫的。
    董放失笑了一下,差點忘了那個重要的物件。他說要等他們過去自己拿,他昨天沒有帶回來。
    趙苡然有些生氣地問他“為什麽你昨天不帶我去?”
    他說自己是有正經事做的。
    女人的想法他清楚,爺爺不想參加婚禮的心思他也明白。
    怎麽兩全,他也動了腦筋。
    董放重新訂購了台可以直播投放的電視大屏安裝到了爺爺家的那麵電視牆上,婚禮當天攝像機的畫麵可以同時轉播到那台電視上。
    這樣,爺爺奶奶也可以實時看到了。
    趙苡然的淚本來是止住的,聽此她又撇嘴的厲害,也不知道是埋怨還是其他“我還以為你在車上是哄我開心的。”
    說完,她哇哇哭得更厲害了。
    她這一天被觸動過太多次,以至於此刻流出的眼淚根本不需要醞釀。
    淚水中她看見近在咫尺的男人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這麽半含著笑地看著自己不急也不躁,傳遞出來的意思是她想哭多就哭多久。
    趙苡然委屈著咽聲“你怎麽不攔著我點?”
    言此,她一邊從他手裏抽過紙擦淚,一邊恨恨地瞧著他。
    “攔什麽?我還沒見你這個樣子過呢。”董放嘴角曖昧地上揚,沒有動作是因為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女人明知故犯,挑刺說“人家都說了今天不能隨便掉淚。”
    “哪那麽多講究?!現在又沒外人誰還看著你?再說了,你現在說是不是有點晚?”
    董放說完拿走她手上的信紙重新折了折“還是先給我放著吧,別一會兒被你當成鼻涕紙擦了。”
    趙苡然眼睜睜地看著他每一步的動作,有時候細細觀察起一個人就在某瞬間。
    他穿著短袖上衣,兩隻手臂上盈盈繞繞的刺青圖案在此刻又被顯眼地露出。
    董放身上哪個地方都和溫文爾雅掛不上鉤,他皮膚偏黑偏暗像整天暴曬的老農民才會有的膚色,手掌大又闊,指頭也是粗粗壯壯的。
    男人又鍾愛刺青紋身,除了旁人容易發現的兩臂上,其實在他右側腰窩還有很大一片。
    那塊地方也有幾個年頭了隻不過平常都“藏”起來很少有人知道,趙苡然第一次見的時候亦然被嚇了一跳。
    隨便一瞥眼,就是兩大團黑青色的圖案。那種刺青藝術她不太懂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
    男人沒急著告訴她答案,反而是在好久之後的某個晚上他趁趙苡然快睡著的時候才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他說那塊是自己在五年前的賭注。
    腰窩間刺下的是一頭猛獸和一朵象形的花。他特意讓刺青師設計得抽象一些,那頭猛獸沒有具體的名字,那朵花也沒有品種。
    但確實是由玫瑰與野獸得來的靈感。
    他把那頭野獸想作自己,把那朵花想作趙苡然。
    一起刺到身上的時候他們還沒有任何關係,當時他就想清楚了。要麽把這裏當成是連他也解釋不出的藝術,要麽就是之後他和女人的縮影。
    當時一針一針刺下,他對趙苡然的念想也在一刻一刻升高。
    和他相處這麽久,趙苡然也逐漸忽略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刺青帶來的衝擊力。因為那些圖案可能會掩蓋肌膚,但卻掩蓋不住男人由內而外散發的品質。
    董放有被世俗不看好的刺青,也有深情和溫柔。
    她忽地蓋在那雙剛把信裝進信封的大手,輕輕吐字“如果以後我也變成奶奶那樣,你會不會像今天的爺爺一樣照顧我?”
    董放睜大雙眼慌亂地抬眸對上那雙認真的眼睛,眼神中先是驚訝再是像隕石墜落後的寂寥“媳婦兒,我生氣了!咱倆剛結婚第一天你就不盼我們好麽?”
    趙苡然還沒再回複,他又接著說“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這刻,堅定的底氣驅散了他眼眸裏所有的情緒。
    女人問他為什麽這麽說。
    “家裏人都在保佑著你,連我都還想借著和你的後半輩子享福呢。”董放把信往身前的茶幾上一扔,重新把女人緊緊地擁進懷裏,他說家裏的長輩們才舍不得讓從小被他們捧在手心裏的然然受罪。
    趙苡然停了停,將頭舒服地靠在他肩膀一側“我不是在盼我們的不好其實我一直覺得家裏的每一對長輩都很幸福。”
    她最值得驕傲的一點就是家裏的長輩們都各自經營著很幸福的夫妻關係。哪怕奶奶現在的情況不能同正常人相比,但換個角度來說她覺得爺爺奶奶這樣的相處也很幸福。
    奶奶可能會在糊塗的時候忘了很多人,但這麽多年她卻從沒忘記過爺爺。
    她也明白,在父親趙安平過世之後,他們老兩口對她這個孫女唯一的期望就是可以平安。所以這麽多年,考學工作獎項都不在他們高興的標準行列當中。
    記得之前趙苡然告訴他們考上了最好的藝術學校,進入了國家舞蹈團,演出了劇目獲得了獎項都沒有那次和董放一起回去告訴他們自己要結婚了表現的從心底的那麽開心。
    在她眼裏,爺爺奶奶雖然沒有了子女,但也在他們的空間裏生活著每天的小幸福,起碼爺爺不離不棄地照顧著奶奶,就是最長久的陪伴。
    再反觀姥姥姥爺,就是不同方式的恩愛。
    他們這一輩子愛得轟轟烈烈,子女孫輩都有著大大小小的成就。
    所以這些經曆告訴趙苡然,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種。
    董放聽著懷中的人在慢慢闡述著自己的觀點,他自己的思緒也被帶動著思考起來。
    由他來說,究竟如何才叫幸福呢?
    人究其根本都是貪婪的,從前想著幸福就是和趙苡然可以在一起,在一起後就想著和她結婚然後幸福的過一輩子。
    如今結婚了,他想的幸福就又不同了。
    可,終點到哪裏才算完滿呢?他私心不想讓自己的女人在幾十年後也變成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病人,更不忍心讓她成為那個不離不棄的人照顧病重的自己
    不過,未來太遙遠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一起攜手走過當下。
    “董放,我也不會讓你後悔娶我的。”
    路途遙遠,誰都不能成為那個掉鏈子的人。
    突如其來的交心結束,他們歸回到各自疲倦的身軀裏準備洗漱睡覺。
    趙苡然剛從男人的懷中坐直身子,耳邊就傳來他幽幽的低沉嗓音“我有個問題。”
    她嗯了一聲?接著雙腳垂到地麵去穿沙發邊上的拖鞋。
    “你打算什麽時候改口?”
    改口?
    董放略帶攻擊性地盯著她還疑惑的眼睛,沒給商量的餘地“我早對你改口了,你也對我媽改口了,所以你什麽時候對我改口?”
    女人無辜地眨了眨銅鈴般的雙眼,下意識舔舔嘴唇,該怎麽跟他說自己還有點害羞改口呢?
    她天真地賠笑,希望男人現在能放過自己。不過董放好像看不懂,仍舊不問出答案不罷休的態度,甚至連他臉上微微帶起的一絲笑容也在漸漸落下。
    “盼崽是不是還沒吃飯?”
    還以為她能憋出來什麽好聽話,結果還是用盼崽當擋箭牌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董放哪能稱她心意。
    伸手把她及時拉住,一把又拽進了懷裏。
    趙苡然腳下不穩,就被這麽霸道地重新跌坐在沙發上又跌落在他懷裏,靠上火石般的胸膛她倔強地低著頭絕不抬起。
    盼崽剛才聽到了主人叫自己名字,顛顛兒過來瞧見這一幕也跑過來想要一起玩耍。
    “先走開,要不然連你媽的帳跟你一起算。”嚴厲的嗓音頓時嚇跑了小家夥,它聽話地往後退了幾步卻又沒離開。
    董放不再管它,他低頭就能看見女人故意低得很的臉龐“你現在喊了,這篇就翻過去。”
    他大概也知道女人喊不出口的原因,但他這次就想逼她一把。
    趙苡然聽得臉紅心跳,遲遲不做回複。
    “你可想好了啊,要是一會兒喊你就得遭罪了。”
    “你威脅我。”女人嫵媚的聲線裏透露著性感。
    “沒威脅,在幫你看清局勢。”
    趙苡然腹誹他哪怕自己現在喊了一會兒估計也要遭罪的。
    男人不光滑的手指一直在她下巴上摩挲著,一下又一下酥得心蹦蹦跳。
    “不說是吧?那走吧。”他故意收緊抱她得力度,虛張聲勢得準備從沙發上站起來。
    而女人正好被他這一晃,眼睛一閉,環著他的雙手一緊,磕磕巴巴的說出的兩個字也像是加速劑一樣漲紅了她的臉頰耳畔。
    董放說她紅得都能滴血了。
    “你平常吵我的時候聲音也不小啊?”他裝著搞不懂的樣子問她,趙苡然卻覺得他欺人太甚。
    她嘴巴一撅“你聽見了就算!”
    男人先是認可地點點頭,又轉而“可我覺得你叫的不太順溜,再說了我又沒說叫一遍就翻篇。”
    然後對著她向來敏感的耳朵輕輕說了句話。
    趙苡然反駁的話被他下一秒動真槍的動作截住,董放鬆鬆托著她往臥室走,就為了讓她能摟得自己更緊一些。
    “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不”女人越說聲音越小,一直到這話沒說完。
    董放得意笑了笑,無賴道“是啊,但誰讓你喊的不合格?還得我幫你鞏固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