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豈不是更加危險？”
    秦可卿聽聞此次造反是奔著林如海去的，頓時便擔心了起來，尤氏也是這副表情。
    而賈蓉則將兩人的手都抓過來，安慰的拍了拍，說道：“他們若是真敢造反，林如海早就遇難了，不會僵持大半年。”
    “對於生意人來說，要的是安穩做生意。”
    “所以可以有灶戶造反，但不能真殺了官員，特別是鹽道官員，那樣會引起皇帝震怒，派大軍南下的。”
    “除非朝廷衰弱到拿他們沒辦法，或者他們被拿了致命的把柄，隻能鋌而走險。”
    “否則林如海並不會有危險。”
    “而我此次南下，正是幫他們破局。”
    “林姑爺他該怎麽做官做事，就怎麽做，每年的鹽稅也可以不提高，但是，皇帝要的銀子，得從鹽業裏分潤出來。”
    “我們賈家當這個中間商，最好不過了。”
    尤氏沒有想到賈蓉竟然會拉過自己的手，她俏臉一紅，悄悄用勁抽回，賈蓉瞥見，也頓時愣了下，他一直認為尤氏挺像他前世的原配夫人嚴氏的。
    剛剛一下子習慣了。
    不動聲色的將尤氏放開，而尤氏則為了掩飾尷尬，也為了不讓秦可卿察覺，連忙說道：“方才還說鹽商們不肯年年多出幾百萬兩，為什麽我們賈家進去，就能成？”
    賈蓉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兩個原因。”
    “第一，鹽稅定了，想要削減很麻煩，但我們賈家作為新的鹽商，今年可以賺這麽多錢，過幾年衰敗了，也就賺不到鹽業的銀子了。”
    “既可以使用手段，也可以逼我們退出。”
    “第二。”
    “鹽業的根本在於鹽引，如果我們可以讓朝廷對我們賈家專門增發鹽引，就不算直接搶他們的份額，隻是會擠壓私鹽的空間而已。”
    “雖然私鹽還是他們的生意，但這點官鹽麵對龐大的私鹽市場來說，占比就很小了。”
    “如果我們賈家也做貼官牌的私鹽生意，那就是與他們同流合汙，他們巴不得，也可以用這個來要挾我們，要挾林如海，甚至要挾皇帝，皇帝從兩淮鹽業能拿到的錢，就得看他們眼色。”
    “如果我們不做私鹽生意。”
    “官鹽能賺多少銀子？我們從鹽業上能扒拉的錢也就有限，這也是可以接受的。”
    尤氏聽聞，也是眼睛一亮。
    她看向賈蓉的神色裏多了絲崇拜，沒有想到他還有這份見地手腕，三言兩語，便將兩淮的鹽業與匪患點得透徹，如同撥雲見日。
    秦可卿則問道：“陛下能答應？”
    賈蓉笑道：“一口吃不成胖子，眼下最緊急的事情，是遼東的戰事，這些年後金崛起，遼東糜爛，若是不能穩住局麵，將後金解決。”
    “一旦後金入關，我大周未免不會複北宋後轍。”
    賈蓉先前“臥床”的幾天，倒也看了不少書，重點便是史書。
    自漢末三國以後，是兩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趙匡胤陳橋兵變後建立大宋，兩宋三百餘年後，經曆了蒙元，大明。
    明朝到武宗朱厚照時期，寧王朱宸濠造反。
    朱厚照在順天，朱宸濠在應天，打了十多年，這期間民眾苦不堪言，大周太祖於亂世崛起，自詡為趙宋後裔，以一介漁民之身起義。
    卷席江南，攻破應天，俘虜朱宸濠，北伐攻破順天，取代大明，建立大周。
    傳至今日，已經立國七十餘年，傳位四代了。
    正是一個王朝腐朽，需要中興的時候，若是有雄主中興，還有百年國運，若是沒有，亡國也就不遠了。
    如今遼東糜爛，九邊鬆垮，京都裏又有太上皇和皇帝兩位主子。
    氣候又不正常，常年雪災，旱澇，蟲災。
    前世在漢末討生活的賈奉先，已經嗅到了戰亂的味道……
    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必須抓緊時間做準備，前世逐鹿天下最終死在白門樓，這一次，他必定要成為最後的贏家！
    他信心十足，雙目精光熠熠。
    尤氏和秦氏都看癡了，自然不會再阻攔什麽，尤氏望向後麵的晴雯，如今才有閑心問道：“既然要遠行，又是哪裏拐回來的小丫頭？”
    賈蓉笑道：“這不是幫了老太太的忙麽？老太太聽聞我屋裏缺人，便將這個小丫鬟送給我了。”
    “隻不過，原是給寶玉準備的，寶玉又在那，便鬧了一通。”
    “這丫頭心裏還記掛著寶玉呢。”
    晴雯聽賈蓉與她們聊，對於鹽業的局勢分析聽得正入迷，便見他們望向了自己，一時間有些慌亂無措，顯得呆呆的。
    她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尤氏卻是懂怎麽教丫鬟的，當即配合當白臉，眉頭一橫，冷聲道：“既然心裏想著寶二爺，那還跟著我們爺過來幹嘛？”
    如果寶玉要她，晴雯此時自然會不管不顧的頂嘴。
    可方才在賈母房裏，賈寶玉都將她放棄了，她此時一臉迷茫，也不知道該分說什麽，隻能任打任罵。
    “瞧那失魂落魄的樣子。”
    “既然不歸心，那我便做了你家老爺的主，放你走了，來人！將她趕出去！”
    尤氏冷喝一聲，便有幾個健婦上前，拖著晴雯就要走，晴雯陡然驚醒，這才有心思想自己的境遇，如若被趕出賈府……
    這可不是獲得自由身。
    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而是被趕到賈家的莊園裏囚禁，一輩子做苦活累活，還要受人排擠……
    她自是想求饒的。
    可賈母那裏剛剛鬧過，哪裏有這個臉麵再求饒？因此隻煞白著小臉，死死的咬著嘴皮子，紅了眼眶，顯然已經認命了。
    “慢。”
    賈蓉淡淡的一個字，卻好似將她從地獄拽了上來，不論主觀如何想，那股驚喜是抑製不住的，她不由自主的看向賈蓉，那雙英氣的眼睛，配合剛才的談吐見識，他在她心裏的印象早已不同。
    終究還是希望他來救自己的。
    賈蓉平靜說道：“這次南下，總要有個人在身邊照顧起居，路上也有可能遇到戰事，我自己脫身無虞，卻可能出現無法保護身邊人的事情。”
    “故而，就讓這丫頭跟我去吧。”
    “若是能活著回來，掛念寶玉的那點事，也就過去了。”
    賈蓉說完，尤氏便擺手讓健婦離去，盯著晴雯冷喝道：“老爺讓你跟著南下，你可願意？”
    晴雯立刻跪地磕頭，說道：“先前是晴雯不懂事，甘願受罰。”
    “隻是，晴雯不是背主之人，願意投身於老爺，是因為寶二爺不要我，而老爺既然收了我，我必同樣以性命相報。”
    “晴雯寧死不負老爺，此次南下，請老爺放心。”
    “若是有照顧不到的地方，老爺盡管突圍離去，奴婢會自盡以保賈家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