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開罪首輔惹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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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不答應呢?”
賈蓉深深看了徐介甫一眼,出聲反問道。
徐介甫摩挲著指間的扳指,頭也不抬的說道:“那賈家也就離抄家滅族不遠了。”
“林如海家族凋零,所以肯做孤臣。”
“你賈家家大業大,也肯赴湯蹈火?”
聲音有著老年人的沙啞,音量也不高,但每一句都仿佛是落在心頭,他們的主桌離其他客桌不過兩三丈的距離,會場嘈雜,但卻是很可能“隔牆有耳”的情況下,徐介甫說著膽大包天的話。
藐視皇權,對抗皇帝。
好似他才是大周的話事人……
被徐介甫的氣勢衝擊,賈蓉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漢末亂世,皇權凋敝,便是亂世開啟。
“我一年五十萬兩,徐閣老一年多少銀子?”
“不多,二百萬兩。”
徐介甫毫不顧忌的將收入告知,而大周朝廷,每年國庫裏的現銀,也就這個數,其餘的米糧雜類折算,也就一千多萬兩銀子。
可以說,徐介甫一年的收入,與國庫的現銀等同。
“這上上下下,一年得多少銀子啊。”
“沒數過,遼餉收的銀子就那麽多,大部分還是被地方官和豪紳們瓜分了,相比於整個朝廷,老夫拿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
聽著徐介甫所言,想著與倭寇大戰那夜遇到的普濟和尚,普濟法師所言很樸素,賈蓉卻認為極有道理。
耕者有其田,就是最大的公平。
但大周朝政敗壞,上下盤剝,許多人已經丟失了土地,成為了佃戶。例如他們賈家,就有許多田莊,都是佃戶們在耕種。
過的比以前勞苦,收入比以前少,時刻在溫飽邊緣徘徊。
一遇到事情就要賣兒賣女……
他呂布也不是什麽菩薩心腸,但耕者有其田才是國家安定的基石,他既然要爭天下,這就是必須要考慮的部分。
今天如果他退這一步。
往後就再也改變不了什麽,哪怕他通過結交勢力,展露皇家身份,最後造反登基,也隻能如同永曆帝這般當一個憋屈的,隨時可能遭受亡國之痛的君王。
“嗬……”
賈蓉忽然輕聲笑了,沒有說理由,隻是抱了抱拳說道:“徐閣老好意,賈蓉,恕難從命。”
看著賈蓉的氣度轉變,徐介甫死死的盯著他。
看了好一會,他才點了點頭,卻是宴席剛開始沒有多久,便要離去了,賈蓉絲毫也不在意,也就是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了聲音。
“天使到!!”
“傳聖上口諭:朕聞賈蓉慶賀功勳,思念榮寧二公,望賈蓉再接再厲,不複祖先威名,特賜汗血寶馬一匹,取名赤兔,以配呂布之勇!!”
外麵尖銳的太監聲音傳來。
徐介甫頓住了腳步,隨後又徑直離開,竟然都沒有回頭。
而他這一走,宴會的氛圍顯然就不對了。
賈蓉要出去接旨,送走了宣旨的太監,看著一些文官匆忙離去,牽著“赤兔馬”的他並不在意,此馬是紅色的沒錯,卻沒有赤兔馬那標誌性的耳朵。
進貢給皇帝的汗血寶馬是好馬,但卻也差了赤兔馬一檔。
隻是比他過往的坐騎都要好罷了。
“奉先……”
水溶擔憂的看著賈蓉,想要說些什麽,賈蓉卻隻是拍了拍水溶的肩膀,笑道:“且不管他們的去留和趨炎附勢,飲酒。”
“好!”
見賈蓉如此灑脫,水溶他們也不管什麽氣氛變化了,隻管喝酒吃肉。
他們如此沉得住氣,賈政他們可不行。
本來就準備待賈蓉回來訓導賈蓉的,可見賈蓉停都不停,隻招呼人喝酒,他是氣得一甩袖子,對著身邊的幕僚們說道:“這可如何是好?”
“蓉哥兒氣走了徐閣老,這以後賈家還能有好?”
幾名門客當即出主意,程日興說道:“當務之急,是要給徐閣老道歉,否則其他的不說,政老在工部當差,怕是要出問題的。”
詹光也說:“元春姑娘剛剛冊封昭儀,若是徐閣老彈劾娘娘……”
幾句話下來,賈政便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但讓他剛剛去攔徐介甫做解釋,他又是不敢的,隻好走到賈蓉麵前,有心狠狠一拍桌子訓斥,但又因為水溶在這裏,他不敢造次。
隻得拉著賈蓉說道:“跟我來。”
“老爺要說徐閣老的事,就不必了。”
賈蓉卻半點不給他麵子,直接甩開,賈政當即臉色一黑,隨後說道:“你氣走了徐閣老,我欲與你商量卻不肯。”
“看來如今你本事是大了,成天在外麵招風惹雨。”
“好!”
“我是管不了你,這就去告知老太太,看你如何交代!”
回想起那天賈蓉要他們下跪,知道賈蓉是個“目無尊長”的,賈政也不敢與賈蓉硬剛,便怒氣衝衝的轉身,回去找老太太了。
“奉先,這……”
“不管他。”
雖然是宴會,男眷和女眷自然不在一起,賈政到了後院,便讓丫鬟去通報,等賈母聽聞消息急匆匆趕出來時,正廳裏的宴席卻也散得差不多了。
在賈政走後,賈蓉與他們敬了酒,便散了席麵。
老太太看到的,隻是賈蓉一個人坐在那裏喝酒,想說什麽,但終究是跺了跺拐杖,恨聲道:“明明花團錦簇就在眼前,一而再的如此,又頃刻之間落到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局麵。”
“這又是何苦來哉?”
“就不能少折騰些嗎?”
賈蓉飲著酒,笑道:“我若是安享富貴,便也不折騰了,但我從來誌不在此。”
“得罪了徐閣老而已,老太太便覺得天塌了?”
他舉著酒杯問著。
而老太太指著賈蓉好半晌,也隻能說出一句:“你糊塗啊……”
得罪了皇帝可能沒事,因為皇帝要顧全大局,當年賈敬幫義忠親王造反,這可是把永曆帝開罪死了,可最終賈家還是無恙。
然而,徐閣老卻不同。
徐閣老代表的是百官的意誌,若是徐閣老要對付賈家,其他人隻會離賈家越來越遠,他們在朝廷的勢力將會被一步步剪掉。
“老太太年紀大了,忘了賈家曾經的風光了。”
賈蓉淡淡說道。
賈家不說榮寧二公時期的巔峰,便是賈敬當家的時候,集合勳貴之力,能夠與文官集團分庭抗禮,決定五龍奪嫡的結果,便可知道當年是何等強勢。
如今,畏懼這畏懼那,如同一個小娘子般。
當真是可笑。
前後不過十餘年,變化如此之大,可見一家一族的興衰,重要的還是人。
“你……”
麵對如此氣魄的賈蓉,賈母也說不出話來,隻好哀歎一聲,便打道回府,等回到了榮禧堂,自然是一堆人圍上來,討論今天的事情。
最了解徐閣老厲害的賈政,那是恨不得當即與寧國府切割,以保全賈家。
但賈母不可能這麽做。
不論是秦可卿的身世,還有賈蓉的身世,賈家都不能與寧國府做切割,那樣就是寧國府得罪徐閣老,他們榮國府得罪皇上了。
“慌什麽!天還沒塌下來!”
“若是一般事,蓉兒會去開罪徐閣老?今日聖上又豈會特意來賀喜,賜蓉兒汗血寶馬?”
“此事定然是牽扯到陛下和徐閣老,才有如此結果。”
“急急忙忙做錯了事,那便兩邊都得罪了,那才是取死之道!”
賈母喝止住了兒子,但此事該如何辦,她也不清楚。
賈蓉那邊也不肯細說,但事情必然是涉及鹽業才會鬧得如此之大,讓永曆帝和徐閣老兩人爭鋒相對。
此事究竟如何,還需要參詳。
“王氏,你且去信一封,問問你兄長,他是對此事如何看的。”
賈母讓王夫人去問王子騰,自從賈蓉升任京營節度使後,王子騰便奉命巡查九邊,掛了兵部侍郎的職位,如今算是朝廷大員了。
王家這幾代是愈發興盛,王夫人和王熙鳳在賈府能有如此地位,也是因為娘家強勢。
而王夫人卻說:“與其問我二哥,不如問大哥更好。”
“大哥雖然已經告老還鄉,但畢竟擔任過兩朝首輔,在這方麵的見地,或許比二哥更強。再說,二哥如今巡查九邊,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反而去信金陵,聯絡大哥更方便一些。”
王家這一代的兩兄弟,是老大王忠和老二王子騰,王熙鳳便是王忠的嫡長女,因為三十多歲才得這麽一個女兒,所以王忠對女兒極為疼愛。
知她伶俐,便多有寵溺驕縱,也沒有逼她讀書。
所以她能力出眾,卻是個“潑皮破落戶”。
王夫人的分析的確有道理,但內核卻是不想連累王子騰,在王忠告老還鄉後,王家撐門麵的就是王子騰了。
無論如何,王夫人不想王子騰卷進這場風波。
“金陵路遠,一來一去,至少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你二哥巡邊,也就是這兩日走的,離京城不遠,快馬加鞭,總能追趕上。”
“還是派人去尋吧!”
賈母卻是直接下了論斷,讓王夫人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隻能懨懨應下。
想著,金陵四大家族同氣連枝,有事情得大家一起來抗才好。
便說:“先前老太太答應請湘雲到我們府中來住,如今時節,還好請過來嗎?”
說是擔憂,實則是以退為進。
剛剛你讓我們王家幫忙,現在總不能把史家摘出去吧?
老太太何嚐不知道王夫人的意思?但她卻也不會給王夫人推拒的機會,隻說道:“明日便派人請湘雲過來,史家若是過問,便讓他們幫忙就是。”
王夫人聽聞,也無法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