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尤氏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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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姨媽一生無憂無慮。
    在薛家的時候,薛老爺對她十多年來都是百般寵溺,故而她還有著不少少女的嬌憨氣質,就像她此般跟賈蓉玩鬧,認為他是晚輩,故而覺得親近並無問題一樣。
    實際上這是有問題的。
    比如薛寶釵看著母親那般,好幾次想要開口,但還是沒有說話,事情如果不說還好,點破了反而尷尬。
    再就是,兄長畢竟與蓉大哥一般年歲,兩人也不會有什麽誤會……
    “寶釵姑娘請坐。”
    晴雯搬了椅子給寶釵,讓她在桌前落座,院裏擺了三條長桌,大家都坐在那裏,中間是一個臨時搭建的灶台,上麵有三口火鍋。
    各色湯料都有。
    再後麵是菜架,有丫鬟幫忙取菜布菜,賈蓉則是親手切著凍上的羊肉,將其切成片,稍後就在鍋中一滾,便是美味了。
    切好了羊肉,讓薛姨媽先去落座。
    賈蓉洗淨手後,親自涮好了羊肉分給諸女,最先給的自然是賈敏、尤氏、薛姨媽了,畢竟都是長輩。
    隻是順序問題,賈敏先,尤氏後。
    這讓尤氏的眼神為暗,倒也沒有太過失落,因為這種情況大概是……意料之中?
    她是嫡母不錯。
    但她與賈蓉並無血緣關係,往日也算不得親近,賈蓉自小被賈珍苛待,她也不敢插手,隻是盡一些禮數和分內的職責。
    故而兩人不親近,是情理當中的事情。
    唯一的交情,大概是他“失憶”開始,或者說,賈蓉謀劃要對賈珍動手開始,她處於那份同情和自保的需求,在幫賈蓉。
    賈珍死後,也沒有奪權什麽的,算是平穩交接。
    對於賈珍的事情,她也是緘口不言。
    如此取得了一些好感,兩人關係也比以前好了許多,可也隻能是有限了,如果說家中一直那麽清冷,互相扶持之下,倒也會逐漸親近起來。
    可是賈敏的到來,注定了那份東西都會轉移到其身上。
    林如海全部家產相贈,助賈蓉建鹽場辦軍務,又鎮守江南,為賈家的產業盡心盡力,唯一的女兒也嫁給了他……
    不論換誰來,這份情誼厚愛,都是更親近喜歡賈敏這位母親的。
    道理都沒問題。
    隻是……自己能夠忍受後半生逐漸的邊緣化嗎?
    這是近來尤氏不斷問自己的事情。
    想著事情,夾起羊肉沾著芝麻醬,偶然偏見了薛姨媽那吃了點辣椒,又辣又興奮的樣子,眉色飛舞,尤其少女。
    按年歲來說,明明她應該更大才對。
    怎麽反而年齡更大的像是少女,而自己卻暮氣沉沉?
    又見薛姨媽與寶釵之間的夾菜互動,母女安樂,那邊賈敏跟黛玉也是親昵喜樂,唯獨自己是獨身一人……
    她有心離席,又怕掃了大家的興致。
    便隻能坐在那裏,食不知味。
    “太太。”
    “太太。”
    尤氏有些恍惚,被喚了兩聲才回過神來,看向銀蝶兒問道:“怎麽了?”
    “天色漸暗了,要掌燈才有意境。”
    “太太可是看不清貨架上的菜品?碗裏已經空了許久,也沒見您傳喚。”
    尤氏才發現賈蓉盛給她的小半碗羊肉片已經吃完了,她也許久都沒有填其他的菜了,這麽下去怕是有些異常。
    “就隨便弄些素菜過來吧。”
    她也無心去選什麽,銀蝶兒得了吩咐,便也鬆了口氣。
    作為尤氏的貼身侍女,又跟了許多年。
    最近尤氏的變化,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故而在給尤氏盛菜之後,銀蝶兒站在尤氏身邊說道:“太太,我們如今可不能擺著長輩的譜了。”
    “雖然您是蓉哥兒的嫡親太太。”
    “可畢竟蓉哥兒不是從您肚子裏鑽出來的,您與他更多就是個名分關係,若是一般親家嶽母,亦或者幹娘義母,那自然動搖不到您的位置。”
    “可二太太畢竟是賈家嫡女出身。”
    “算關係,他們才要更親近一些,所以您若是不想辦法,來日恐怕真的失寵。”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今時不同往日,您雖然是做太太的,但也確實要看蓉哥兒的態度,這府上最近,不說別的,那些丫鬟仆人,對二太太身邊的那些個丫鬟,總比對我更尊敬兩分哩。”
    她在這裏搬弄是非,無非是覺得自己這寧國府一號丫鬟的位置不穩罷了。
    對比兩府。
    銀蝶兒自認為自己應該是榮國府裏的鴛鴦,但實際上她並未受到這份“禮遇”,當然,比不過賈蓉秦可卿的丫鬟,她也就認了。
    畢竟是寧國府的老人,還是知道以前的情況的,不會真忘了舊事。
    可比不過賈敏身邊的那個香菱,好吧,這也就忍了,但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役,對於賈敏新收的兩個丫鬟又格外尊敬。
    那算什麽?!
    即便今日沒有越過她去,來日也會越過去。
    不得不防啊!
    銀蝶兒的目的,尤氏自是看明白了,但這也反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府中的下人看來,她確實在邊緣化了。
    好似賈敏才是這寧國府的當家主母一樣。
    “那我又能如何?”
    “別人不知曉,過去那麽多年,蓉哥兒與我什麽關係,你不知道?”
    尤氏反問銀蝶兒。
    尤氏嫁到賈府十四年,雖然賈蓉算是她一手帶大,可兩人並無母子情誼,這點銀蝶兒很清楚,不是尤氏心腸歹毒冷漠。
    而是最早尤氏還“不懂事”,想要照顧維護賈蓉。
    被賈珍打了兩頓狠的,便也明白了,相反,她對賈蓉冷漠,賈珍會很高興,對她的態度也更好一些……
    銀蝶兒不是尤氏的陪嫁丫鬟。
    卻也是八年前她自己精挑細選,在身邊養大的。
    最是心腹了。
    所以銀蝶兒伏低身子,靠近尤氏說道:“我的太太,我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才著急,咱就不能端著當家主母的份兒,得去討好蓉哥兒才行。”
    “要固寵!”
    尤氏聽聞一驚:“我豈能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太太想哪去了,蓉哥兒又不是珍老爺,整天想著扒灰。我的意思是,蓉哥兒是個英雄人物,卻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梟雄,光今日親手烹肉一事,就足以見蓉哥兒的憐花嗬護之心。”
    “可見蓉哥兒是好這一口的。”
    “二太太一聲不吭,就在蓉哥兒身邊塞了四個丫鬟,如今教養的那個香菱也好,新招的兩個臭丫頭也罷。”
    “明顯也是給蓉哥兒備著的。”
    “府裏的下人敬著她們幾個,無非是想著以後她們會送到蓉哥兒院裏去。”
    “二太太如此殷勤,太太您卻紋絲不動,這豈不是糊塗嗎?”
    尤氏聽了半天,問道:“你是要我給蓉哥兒送丫鬟?”
    銀蝶兒紅了小臉,扭捏道:“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