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尤氏啐了口，銀蝶兒這丫頭的算盤倒是打得好。
    銀蝶兒害羞一笑，才說道：“我也就想想，對自己認識還是很清楚的，若是姿色好，珍老爺早盯上我了。”
    “哪有今日的周全？”
    “如若有晴雯那般的顏色，我好歹也要求太太賜我場造化。”
    “可沒有那個本錢，也就不做那個夢了。”
    “您看，蓉哥兒身邊就沒有顏色低的，哪一個不是風流俊俏？可見他還是在意的，而且我看她們也沒有都被收用，蓉哥兒又不是個貪花急色的……”
    “咳咳。”
    “我主要是提醒太太。”
    “太太也需要尋摸幾個這樣的送給蓉哥兒，讓蓉哥兒念著您的好才行。”
    聽到銀蝶兒獻策，尤氏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
    她又不蠢，何須等到銀蝶兒來提醒，不過是挑明了罷了，“我前翻讓人送信都老家，已經派人接母親和妹妹過來了。”
    尤氏的家庭銀蝶兒是知曉的。
    她親生母親死了，父親娶了個繼室，便是那尤老娘，尤老娘嫁人的時候帶著兩個與前夫生的女兒，故而雖然是名義上的娘親和妹妹，實際上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她們與尤氏並無血緣關係。
    隻是如今尤氏的父親也已經去世。
    剩下尤老娘帶著兩個女兒在老家，日子也過得艱難，早就想到京中來投靠尤氏了。
    可惜往日是賈珍當家，尤氏一直推拒。
    如今卻是主動接人了。
    “太太您是貌若天仙的，那兩個妹妹並非您的骨肉嫡親，也不知樣貌如何？”銀蝶兒先是吹捧了句，才問問題。
    尤氏幽幽道：“若非絕色，我又如何拒絕她們到府上來，以免被賈珍看見？”
    銀蝶兒頓時一喜。
    她沒有想到自家太太還有這樣的絕招，當即興奮道：“如此一來，蓉哥兒當知道您對他的疼愛，往後定然倍加孝順您！”
    尤氏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也懶得計較，隻是擺了擺手，讓她離開，自己想清靜清靜。
    此時天空下起了小雪。
    雪花飄落，在院子裏吃著火鍋，別有一番意味，尤氏看著薛姨媽嚐試各種蘸料，並給賈蓉喂食的場麵，又看著薛寶釵清冷坐在一旁，陪著惜春的場麵。
    不由笑了笑。
    她自己不論如何都是賈蓉的嫡母，就算在府中邊緣化了，該有的體麵也不會少，賈蓉不論多麽顯赫，也隻能尊著她，敬著她。
    而薛家呢？
    聽說當初在揚州拒絕了聯姻，如今卻是完全沒有機會了。
    薛寶釵如若嫁給賈寶玉，與榮國府聯姻，可跟寧國府這邊又有什麽關係呢？隻是單純的合作，不說賈蓉以後會不會過河拆橋，但就憑薛家如今的家業，薛蟠守得住嗎？
    榮國府自己都自身難保。
    憑什麽借力薛家，讓薛家守住未來的那份產業？
    薛家勘不破，早晚還是要自討苦吃的。
    比起她，薛家的局麵更難，想到此處，尤氏心情好了一些，用眼角的餘光看著薛寶釵想做什麽又猶豫糾結的樣子，隻覺得格外有趣。
    “呼……”
    深呼吸了一口氣，薛寶釵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舉起酒杯，起身到賈蓉麵前，說道：“今日全賴蓉大哥迎接，往後賈薛兩家一體無二，攻守同盟，還望蓉大哥以後多多照顧。”
    賈蓉舉起了酒杯，遙遙一對，便淡笑著喝下。
    然後繼續給秦可卿夾菜，明明敬酒的人卻還沒有喝，薛寶釵僵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假裝遲鈍的將一杯酒飲盡。
    回到座位上後，她有些沉默。
    惜春與她同桌，看了她一眼說道：“世間禍福，皆為自招。你若是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要後悔，得堅定信念才是。”
    薛寶釵知道惜春，中午就見過麵。
    隻是沒有想到惜春小小年紀，就懂佛法？這話說的頗有禪意。
    “我聽聞妹妹以前是住在榮國府的，對比兩府，可是覺得那邊更舒適一些？”寶釵迫切的需要一些兩府的信息。
    惜春看了她一眼，便說道：“論錦衣玉食的享受，西府更鋪張一些。”
    “但東府銀子給的多。”
    “想用想存，全憑個人。”
    自賈蓉當家後，寧國府其實比較樸素，西府裏光一道茄子都能玩出花來，用十隻雞去燉湯，最後炒一盤茄子，把雞扔了。
    各種奢華，數不勝數。
    而賈蓉這邊，吃個火鍋隻能算新奇，京中許多酒樓就有這火鍋，用料和製作上，卻十分的“普通”，甚至可以說是隨意了。
    一般人可能吃不出其中的差別來。
    惜春好歹也是自幼養尊處優的，能夠體會到因為賈蓉不在意這些，寧國府的風格就演變成這般了。
    這事對惜春來說，並沒有什麽好在意的。
    能存銀子倒是很好的事情。
    寶釵卻明白這有多難，多少豪奢之家想要整頓家風，費盡心思都是枉然，可寧國府傳了四代，如今賈蓉卻輕鬆就做到了。
    東西兩府的差別，從這細微處就可以見真章。
    惜春見她沉吟，搖了搖頭，說道：“你想進來，我卻想出去，賈家看似烈火油烹，可如今不論是榮國府還是寧國府，都十分危險。”
    “將來有朝一日，怕是會家破人亡。”
    “應當早做打算才好。”
    “你若是個巾幗豪傑，當另謀出路才對。”
    惜春知道薛家的實力，也看出了寶釵的厲害，如此一說也算是交心，她希望寶釵另謀出路，到時候也可以帶著她逃離苦海。
    “寧國府又有何危難？”薛寶釵不解。
    惜春聳了聳肩，說道：“越是厲害紅火，辦的事情也就會越危險，不論是半鹽場也好，練兵也罷，都是得罪一大批人的事情。”
    “若真的要敗亡。”
    “寧國府怕是比榮國府敗的還快些，到時候我怕是連逃難的機會都沒有。”
    惜春無比感慨，她感覺寧國府越是顯赫，賈蓉做的事情就越是顯得凶險，這麽下去她們都要被連累，那可就完全沒有好下場了。
    犯官家眷，妻女是要充教坊司，此後賣身賣藝的……
    惜春不願意等到家破人亡的那一天，甚至是滿門抄斬的那一天，故而她抓緊一切機會，想要存夠家當，離家出走，隱姓埋名。
    寶釵先是覺得惜春這種“較真”格外有趣，還笑了許久。
    後來便將僵住了。
    倘若，惜春預估的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