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怔然過後，卻發現自己沒得選。
    薛家早就上了賈家的車，在揚州投資賈蓉一百萬兩，在天雄鹽場裏占了股份，就已經退無可退了。
    或者說。
    薛家如今的局麵，完全就是薛老爺命不久矣的結果，早做打算總比薛老爺去世後，薛家家業被人搶奪要好。
    薛蟠是支撐不起家業的。
    哪怕如今因為賈蓉的緣故，薛蟠不那麽混賬了，可他就算完全認真，也沒有那個能力。
    正如榮國府的政老爺一樣。
    賈政很努力了，但也隻能看著榮國府一點點衰敗，撐不起賈家往日的光輝，至於元春被封為貴妃，薛寶釵看得更清楚，這是賈蓉起勢後的結果……
    薛家要麽跟寧國府同舟共濟，要麽盡快做切割才是。
    選擇榮國府，才是夾在中間沒法做人……
    賈蓉的態度已經開始表明了，他不介意自己嫁給誰，因為他不缺女人，隻是她的婚姻涉及薛家的傾向……
    賈蓉不可能眼看著她將薛家帶到榮國府那邊。
    別說什麽兩府一體。
    那是哄外人的，寧國府傳到賈蓉手上都第五代了，跟榮國府那邊早都出了五服，也就是如今老太太還在，有些顏麵。
    老太太走了，兩府關係就得淡一大半。
    再者。
    當年造反一事，寧國府承受那麽大的代價，榮國府幾乎沒有損失，以至於這十多年寧國府眼看就要敗完，榮國府還是金玉滿堂。
    這事能沒有疙瘩？
    至少兩府榮辱並非一體，當家人是有這個認知的。
    想明白了事情。
    薛寶釵便知此事要解決絕非易事，賈蓉自然不會立馬翻臉，可三五年過去，天雄軍站穩腳跟，鹽場平穩運行，賈蓉如日中天，那時他們薛家恐怕就要被一腳踢開了……
    不踢開不行，那時候她嫁給寶玉，榮國府都會主動通過她將手伸到鹽業中去挑戰賈蓉耐心的。
    必不能與賈蓉生分。
    否則到時候兩府反目成仇，她不認為自己幫著榮國府就能擋住賈蓉，她是看過賈蓉練兵，又看過揚州城外的京觀的。
    想罷，薛寶釵再度起身。
    這次是來到賈敏這邊，跟賈敏黛玉打過招呼後，便向香菱問話，香菱低著頭，柔柔順順的將問題都答了。
    “太太對我很好。”
    “她教我們識字寫字呢，太太說我學的快，稍後還會教我寫詩……”
    再次見香菱的時候，發現這姑娘已經有些嬌憨了。
    或者說因為環境太過安逸，已經失去了警惕？別人做丫鬟的，時刻警醒著伺候主子，主子需要什麽的時候第一時間遞上送上。
    而香菱卻陪著賈敏吃飯，甚至是賈敏給她夾菜，宛如對待閨女一般。
    她也萌萌的吃著，腦袋瓜裏不知道在癡想什麽，隻是偶爾的呢喃聽出：“秋水共長天一色，孤霞……”
    卻是在想著《滕王閣序》。
    賈敏寵著讓她當個小書呆子，賈蓉也願意養著這種小丫鬟，才有香菱這般的嬌憨，否則哪有這份悠閑餘裕？
    香菱跟著賈敏，倒是好命，比在他們薛家好多了……
    “以前還擔憂香菱的性子，怕太太不喜，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寶釵的言下之意，就是在意當日賈敏攔著，沒有讓薛蟠把香菱直接送給賈蓉。
    賈敏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寶釵有些窘迫，感覺自己已經被看透了。
    好一會兒，賈敏才笑道：“兩家的問題，不是一兩個婢女能解決的，你便是再搜羅三五個香菱送過來，也無濟於事。”
    寶釵眼神一凜，心道果然被看透了。
    隻好低囁的說道：“我還有一個妹妹……”
    賈敏也是有些愕然。
    她上下打量這薛寶釵，這讓薛寶釵有些尷尬：“非是我有意求榮，實則是作為薛家兒女，當為薛家盡一份職責。”
    “名分可能差些。”
    “但薛家屆時會議鹽業的股份作為嫁妝，給寶琴傍身。”
    說是給薛寶琴傍身，寶釵的意思更像是到時候將股份“還給”賈家，這一步退讓，舍棄最賺錢的鹽業，卻能夠保住薛家其他家業。
    也是讓兩家關係和睦的根本。
    賈敏稱讚道：“沒想到你竟有這份魄力，可你薛家的事，你一個人能夠做主？”
    “能。”
    在賈敏麵前，寶釵毫無保留，拿出了全部氣場和決斷的魄力。
    “嘖嘖……”
    賈敏端著一杯葡萄酒沉吟了好一會，說道：“我不看人如何說，看人如何做。隻是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寶釵說：“人各有誌。”
    賈敏笑了笑：“是啊，你有你的誌氣，也不知道你妹妹是什麽誌氣。”
    寶釵：“……”
    賈敏也隻是點到即止，嘲諷了兩句便招呼她同桌，倒是黛玉見她落座後，看她的眼神頗為憐憫，處於好意的提醒道：“賈寶玉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
    “如今越是彬彬有禮，越是要小心他還有什麽大的問題。”
    寶釵隻是點了點頭。
    黛玉有些“交淺言深”的感覺，撇了撇嘴，就不多說了。
    她撐著下巴，還是有點懷念在揚州的時候，那個時候蓉哥哥隻屬於她一個人，多好，寶釵也沒有這麽多心思考量，哪像今日這般生分？
    一時間，各自思量不斷。
    等宴會結束，沒心沒肺的薛姨媽已經喝醉了，趴在賈蓉背上，非囔囔著讓他送自己回去。
    賈蓉隻好將她背起，對秦氏點了點頭，然後跟寶釵說道：“走吧，我送你們去梨香院，等會記得給你娘熬一些醒酒湯。”
    “嗯……”
    寶釵應了聲，也不覺得有太大不妥，畢竟有丫鬟跟在身邊，也不至於鬧出什麽閑話來。
    隻是他將薛姨媽背起。
    才明白她狐裘內的竟然是清涼的襦裙，暖水一般的團團擠壓著後背，當真是動人心魄，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麽人。
    順利到了梨香院後，寶釵才跟鶯兒一起要接過薛姨媽。
    但真正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她們又如何扛得動？一下子就要摔倒，賈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薛姨媽的衣襟，算是將薛姨媽和寶釵穩住了身形。
    可這布料好像經不起這般拉扯。
    “撕拉……”
    被扶穩的寶釵還來不及感謝，便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宛如脫兔……不對。
    “你，你，你眼睛閉上。”
    寶釵急紅了臉，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遮攔了，實在是她的小手有限，更是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若是她自己也就算了，定下心神就是，可偏偏發生在母親身上。
    母親也太……太漂亮了。
    連她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賈蓉頓了片刻，就將身上的黑色披風解下，蓋在了薛姨媽身上，對寶釵說道：“無心之舉，姨媽既然醉酒，還望妹妹料理後事，不便讓姨媽知曉，免得徒生尷尬。”
    “自然不讓她知曉……怎麽我老撞上你的醜事？”
    “老撞上？”
    “沒，沒有什麽，你，你快回去吧！”
    “嗯，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