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通禪師見過賈珍和原配馬氏。
    賈家男子的確各個俊美，但不是漂亮就千篇一律的，賈蓉確實不像賈珍，隻是因為他太像母親了，所以人們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馬氏是冶國公馬魁的孫女。
    當初賈珍與馬氏的成婚，也是賈家與馬家的一次聯姻，但事到如今，賈蓉不僅沒見過自己母親，更是不知道還有馬家這門親戚……
    可見當年的事，鬧得有多僵。
    這可不光是賈家失勢能解釋的，當年造反一案，幾乎將整個四王八公牽扯進去，若是避諱，是絕對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的，相反，越是危險，越是要抱團才是。
    可見賈家與馬家的鬧崩，另有隱情。
    “義忠親王當年與賈家交往甚密，留宿在賈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賈敬與義忠親王情同手足，義忠親王也待賈敬十分優厚親密，因而賈家才能聚集四王八公，一起為義忠親王謀劃大寶。”
    “卻不知，義忠親王有些不講究了？”
    了空回想著當年的事情，最後如此評價，便是已經認定賈蓉與義忠親王有關係了。
    當年賈敬為義忠親王鞍前馬後，不惜舉兵造反，義忠親王卻占了人家兒媳，如此屬實有點說不過去……
    慧通禪師搖了搖頭，道：“具體內情如何，如今已經不知曉了。”
    “但當時事敗之後，馬氏的死訊就傳了出來。”
    “馬氏死於賈珍之手，這事應該不假。”
    “因為馬氏的無辜枉死，賈家與馬甲鬧崩，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了空卻是已經不在意當年到底是義忠親王見色起意，還是兩人卻有情義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雖然還沒有證據，但事情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
    “此事幹係重大，我這就前往避暑山莊，稟告太上皇？”
    “且去，注意保密。”
    “明白。”
    ……
    避暑山莊。
    在京郊之外，有座鐵欄山，山上的行宮便是太上皇退位後的居所，京都一般稱為避暑山莊，因為每到夏日，太上皇在位的時候，都會到此處避暑，並且春秋狩獵，都在此處。
    了空可不光有大相國寺的主持身份，還是僧錄司副印。
    官位不大，隻有七品。
    但其身份特殊，僧道兩路，多有直麵天子的權限。
    了空本身就是太上皇的人，因而通報上去，很快就得召見。
    已經用過年夜飯，太上皇與太後和一眾太妃都在享受天倫之樂，有京中最有名的戲班子為太上皇唱戲。
    而患有眼疾的太上皇視力不太好，對於這種耳聽之娛，也是更好享受。
    老太監王保，跟了太上皇一輩子的。
    他帶著了空走近，匯報了事，但了空卻遲遲不願言語，這讓太上皇皺了皺眉頭，王保便讓周圍伺候的人遠離了幾步。
    而了空上前，附耳說了四個字，便讓太上皇渾濁的眼睛猛然爆射出了幾縷精光。
    “去禦書房。”
    “喏。”
    王保聽到吩咐，立刻上前扶起了太上皇，待走到禦書房，屋內便隻剩下王保一人，其他太監宮女都撤離了。
    太上皇坐在那裏，用模糊的視線看著了空，平淡卻有些難以壓抑的激動說道：“說罷。”
    “是。”
    了空點頭，躬身，恭敬無比的說道：“回陛下，今日寧國府的賈蓉到大相國寺商議貸款一事，招待完後，微臣向方丈匯報，方丈卻說他之前看到了賈蓉，覺得他像一個人……”
    “老三？”
    “對，正是三皇子。”
    義忠親王當年排行老三，當今的永曆帝排行老四，五龍奪嫡，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賈敬造反的時候，被帶兵殺害了。
    唯有老四、老五幸存。
    也就是如今的永曆帝和忠順親王。
    其實，那日太上皇的確派兵平息了叛亂，後來坐得帝位的也是永曆帝，但當時太上皇並無殺死義忠親王的意思，而是義忠親王過於剛烈，接受不了失敗，焚府自盡了……
    這事過去多年，太上皇依舊難以釋懷。
    而了空在這裏，也適時的稱皇子，仿佛太上皇並未退位。
    “老三……”
    “你說，慧通認為，寧國府的賈蓉像老三？”
    賈蓉在揚州斬首一萬倭寇，這份功績還是很震撼的，太上皇自然知道了他這個人，但卻懶得見識一下什麽青年才俊，才沒有召見。
    早幾年，他還有這種閑情。
    如今患了眼疾，看不清了，他就很少見外人了。
    “方丈缺乏證據，或可再尋訪尋訪。”
    了空自然不敢打包票，但太上皇已經忍不住了，他抬了抬手，道：“不必了，是不是，我見一見就知曉。”
    “王保，你……”
    “明日吧，明日再喚他覲見。”
    王保自然是應是，卻不失時候的問道：“可否要編個理由？”
    “理由？對，是需要一個理由。”
    太上皇喃喃說道，他並不願意賈蓉受到眾人的注視猜忌，而引發什麽，於是想了想，說道：“晴兒不是囔囔著想見他嗎？”
    “便遂了她的意好了。”
    太上皇退位有十多年了，原配的太後因為五龍奪嫡而憂思過度，當年也就去世了。
    當初的五位皇子都不是太後所出，但太後仁慈，待每位皇子都如同親生，並無冷漠疏離，其中三皇子最得太後喜愛。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而義忠親王之死，還有大皇子、二皇子的死，則讓太後一病不起，憂思過度，撒手人寰了。
    如今的太後是新選的妃子晉升的，原因也是因為誕下了一個公主……
    太上皇其實沒打算封新太後，既然這位誕下了公主，讓他老來還有兒女承歡膝下，他就封了個太後給她。
    那位公主則名為趙芷晴。
    作為公主，她是極為特殊的，因為隻有她是一個人自幼在太上皇身邊長大的，也是最得寵愛的……
    但這種寵愛，在遇到有關義忠親王的事情時候，還是得讓步。
    這麽多年過去，太上皇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或者說後悔一件事，他當年就是屬意義忠親王繼位的，但是為了不退位，多當幾年皇帝。
    明明知道義忠親王羽翼已經豐滿，卻故意玩一些製衡，想多“磨煉”他幾年。
    可實際上……
    人心最經不起考驗，或者說，本來正確的心態，故意去打壓磨煉，自然會出事，幾年時光，遲遲不立太子，讓義忠親王終究是產生了懷疑。
    在權力的鬥爭中，惶恐中，終於還是走出了錯誤的那一步……
    這是義忠親王的錯，更是他的錯。
    故而當年明白這一點，心灰意冷之下，才早早退位，讓永曆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