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字數:8849   加入書籤

A+A-




    第120章樓台翠微(一)
    慧衡、慈衡與悉衡三個人看著卓思衡、範希亮和宋露至站在一起,  心裏的感覺都是怪怪的……
    “為什麽哥哥和表哥表妹他們仨站在一起……比咱們還像親兄妹啊?”慈衡心裏藏不住話,羨慕得問道。
    慧衡無奈笑笑,卻也心中忍不住嘀咕,  真的太像了!大哥和表哥還有表妹……他們的眉眼仿佛同父同母所出,  上半張臉就好似造物一筆畫就,線條柔和的勾勒都是不盡相同,  那種看第一眼便能確鑿的相似感,是他們家四個兄妹根本沒有的。
    多少自己和弟弟妹妹,  都稍微有那麽一點羨慕的吧。
    卓思衡正拉著範希亮的手,兩人好像自重逢便有說不完的話,飯後一直把臂相談,  而宋良永則始終含笑看著兩個外甥,  似深有所感,時不時暗自垂淚,每每此時,他的女兒宋露至便會在一旁殷勤安慰,  她是全屋子年紀最小的孩子,  舉止卻好似大人一般,  卓思衡看在眼中酸楚在心,  若不是巴山楚水淒涼地的磋磨,小小姑娘便不會被迫懂事。
    這期間的事,卓思衡也有許多話要與舅舅說。
    在範希亮給家裏弟弟妹妹們分些靈州巴州和沿途帶回的特產時,  卓思衡請舅舅坐至內書房,  二人相挨而坐,  四下無人,宋良永才開口說些甥舅之間貼心的話:“見到你,就好像見到了我大姐姐一般……你像你娘多一些,  真好啊。”說完眼淚又是盈滿眼眶。
    宋良永與宋良玉不虧是一母同胞,長相極似,想來卓思衡未曾謀麵的小姨也定然是同一副眉眼,才留下了表弟那般和自己相似的樣貌。隻是宋良永今年不過四十出頭,卻已是斑白華發麵容憔損,透出的老邁和疲敝隻在神情間一覽無餘。
    舅舅很瘦,個子也不是很高,一身樸素衣衫幹幹淨淨,透著股讀書人的清朗,隻是精氣神到底因奔波和陳年舊傷而殘損,唯獨一雙眼眸裏光亮晶瑩,始終在用那種母親曾經凝睇過自己的慈愛目光注視過來。
    卓思衡心中暖意激蕩,起身拜道:“舅舅,這些年外甥不孝,讓您在外受苦了。”他發自內心的愧疚,如果不是範希亮盡心盡力,隻怕自己一直沒有辦法替母親了卻此樁心願。
    宋良永扶著他起來挨著自己坐下,拍拍外甥手背安撫道:“都說甥舅情近勝過叔侄,怎麽和舅舅還說些客氣的話,舅舅雖沒做過你這樣的大官,但也在官場走過一遭,怎會不知你與你表弟二人無有仰仗依傍獨闖廟堂之艱難?你二人尚未立足腳跟,哪能顧及許多,舅舅心裏明白,也不怪你們,可千萬別自責了。”
    聽娘說過,舅舅幼時便博覽群書,是個讀書的好苗子,連爹這樣讀書人中的佼佼者都誇舅舅是可造之材,但受罪案牽連,舅舅最後隻任了巴州劍門郡清涿縣主簿,後又因腿疾不得不黯然離任。
    想及此處,卓思衡心中更愧,但又不想舅舅同自己一樣神傷至身,隻得笑道:“是了,要知道東漢末年掌權的外戚都是皇帝的舅舅,可見舅舅確實不是一般的親。”
    宋良永忍不住大笑:“你讀這樣多的書就是為了說話時好讓人駁不倒的麽?好,真好啊,舅舅從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與你的表弟,眼看你們入朝為官都頗有建樹,想必兩位姐姐在天有靈也可含笑九泉。”提到自己的姐姐,笑容漸漸隱沒的宋良永隻剩歎息,“你自幼肩負家責,為父為母,其中辛苦難以言說,而你的表弟雖是在父親身邊,隻是那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得好……好在都已經過去啦!”
    舅舅為人說話都是通透,與他說話卓思衡心底仿佛有光照入,尤其是舅舅身上同母親相似的那部分個性,讓卓家幾個孩子在今日家宴上都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今後舅舅就是住在自己家,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卓思衡笑道。
    “哦對了,路上送我們一家至帝京的那個宋家子弟,當真是好孩子,咱們麻煩了人家,哪天我也要親自再道謝一番。若不是他事事從宜,我身體路上不濟,隻怕也不能如此順利與你們團聚的。”舅舅提到宋端時十分感激,忍不住提醒卓思衡道,“難為他這樣的年紀,卻能事事周全,就是他也一口一個舅舅叫我,倒是有點不習慣。”
    “舅舅,他家族譜同宋氏有些血緣,想借著國子監重整的機會入京念書求個功名,他叫你一聲舅舅就是我的弟弟,今後也好入內從學,有個照應。”卓思衡解釋道。
    “此事……會給你添麻煩麽?”宋良永在路上得知卓思衡如今就在國子監做司業,怕是他為找人安置自己而欠下人情。
    卓思衡搖頭笑道:“沒有什麽麻煩,他人多可靠舅舅也是見過的,我願意同他一道,無須擔憂。”
    宋良永這才稍稍放心,二人再話多年舊事,及至深夜,卓思衡才要舅舅早些安置,誰料範希亮也還未睡,就等著卓思衡同舅舅私下聊完與他敘話。
    “你後天就要啟程赴任去戎州勝關,大半夜的不睡覺,咱們明天再說不也好?”
    “不好!今天要是不說,我哪睡得著?表哥,咱們多年未見,上次還是在建業匆匆一麵,我不日便要述職北上,也好趁著這幾天多與你談談心。”範希亮哪有半點困倦的意思。
    卓思衡嘴上擔憂,可實際行動卻是叫人準備多一套被褥到自己屋裏去,“算了,咱們不聊一會兒你怎麽都不肯去睡的,那就睡前說說話,我也確實有些事想和你說。”
    二人夜間也不再飲茶,一人一杯淡酒,伴著春夜月色共飲。
    “大哥還沒賀你新婚之喜,今日恰好這杯祝上。”卓思衡舉杯道,“可惜弟妹先去戎州替你打點,不然也該見見才是。”
    提到自己的新媳婦,範希亮的嘴角就拚命往上翹。當初他對婚事雖不是反感,心中仍是對家裏肆意安排略有芥蒂,他不知繼母與父親所尋覓的姑娘是否是良配,但最終還是決定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畢竟太府寺少卿林璞大人的官聲朝野得見,曾玄度又為此事專門受卓思衡囑托去打探過,他家的二女兒林可蓉養在祖父母膝下,是極為孝敬賢柔的女子,想來她和表弟個性相似,卓思衡唯一擔憂的是這對夫妻都太過柔和,難免要在他們家裏受些氣來。自己已經準備好在帝京去給表弟夫妻撐腰的卓思衡,聽到的卻是表弟幸福的笑聲。
    “阿蓉也很盼著見見表哥。我們成親時表哥尚在瑾州,實在遺憾。表哥,我從前擔心聽命於上,嫁娶不能隨心意,難免要步母親的後塵所遇非人……可阿蓉真的很好,還請表哥放心。”
    看他這樣平和卻幸福得談論妻子,卓思衡也替表弟高興:“總算你一件心事得了,天作之合大抵如是了。”
    “表哥,我從未想過保護一個人的感覺這樣好。”範希亮將盞中淡酒一飲而盡,他酒量比杯盞還要淺,臉頰已是微微浮起顏色,可聲音還是清淨透亮,“成婚之後,我急著趕回靈州赴任,我怕她去到那裏窮山惡水辛苦,就讓她在家中。然而到底是我想事不夠周全,竟將阿蓉留在我繼母身邊……”
    卓思衡一驚,嗨呀一聲道:“你繼母她對阿蓉定然苛刻,你該帶著她赴任才對,即便再辛苦,也好過在此處離新婚丈夫這樣遠,又備受欺壓的好。”他太了解範希亮那位後媽是什麽德性了。
    範希亮也是慚愧低頭,悲傷道:“是了,如果是表哥定能早有預料,而我那時覺得自己已然品級與父親相當,又在州府還算得力,便想著阿蓉怎麽也不會受欺負就是了,自己急著上路,也沒有多思多慮。”
    “可是弟妹向你求援?”
    範希亮搖頭苦笑道:“阿蓉個性……太像我從前,什麽苦累都自己挨著忍著,怕給這個添麻煩怕給那個堵心,隻會委屈自己。要不是她娘家姐姐來探望,見秋裏午後日頭毒曬,阿蓉還在被我母親罰跪,說是侍奉不周,氣得她姐姐同我繼母吵了一架,她姐姐是林家的大小姐,養在帝京父母膝下,自幼優渥尊榮,和阿蓉雖是見得少情分不似我倆,可到底是自家妹妹,怎麽都看不過眼,她也知道鬧過後不是辦法,便暗中要夫婿給我寫信告知此事,我這才曉得做錯了事,忙派人去接。”
    “你繼母會同意?你官途坦順,她兒子連個科試都中不上,這才將氣都撒在你妻子身上,好容易捏住個軟柿子,怎麽會輕易答應你們團聚?她怕是看你們過好日子比她自己受苦都難受。”卓思衡聽到這裏也忍不住跟著表弟揪心起來。
    “她當然不願,拿出孝道來說事,我早就料到安排好回話,她說孝道,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弟弟還未成親,我是長兄,將妻子晾在家中自己赴任,哪來後繼香火?隻這一件事她便不占理,聽完後恨恨作罷,也鬧不出什麽花樣來。再加上我那個妻姐也是個做姐姐的女中豪傑,三言兩語威脅下來,她想不放手也隻能放手。”表弟慨歎道,“阿蓉到了靈州見了我,才痛哭出聲,我心中愧疚,不怕表哥笑話,當時恨不得自己替她受這個委屈,心裏除了往後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根本沒有別的念頭了。”
    “這是應該的。”卓思衡笑道,“你們小夫妻本是最親近的人,你們是要相互扶持走完這一生的,若沒有這樣純粹真摯的心意,今後柴米油鹽哪能得度餘生?”
    誰知範希亮聽完卻哈哈大笑道:“表哥,你好像自己成了親似的,這好像是第一次我先你一步的事情了。不知道表哥的緣分到底什麽時候會來,還是你一心隻撲在政務上,也不肯看看身邊的好姑娘。”
    “婚姻之事也是看緣分的,月老還沒替我準備紅線,我急什麽。”
    卓思衡仰躺枕臂,一副樂得心安的樣子氣得本是半靠的範希亮蹭得坐直:“胡說,有些緣分就是要自己爭取的,差一點也不行,常言道,天助自助者,表哥你怎麽就知道月老沒有給你牽好線,但你偏偏扯也不扯,叫那邊姑娘苦等芳華?”
    “哪有誰家姑娘為我苦等?我怎麽不曉得?我又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來天降的姻緣,不如順其自然。”
    “你這樣子就算了!別耽誤我兩個妹子和悉衡弟弟的大好姻緣!”範希亮難得在卓思衡麵前硬氣一回,也拿出哥哥的架勢來。
    “我又沒不讓他們成親,要是有合適的人選,那我當然樂得。”卓思衡見範希亮酒勁兒上湧,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總之我會時不時拉一下手上的紅線,看看能不能拽出哪個撞上我這隻死耗子的瞎貓來,你呀,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到了戎州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雖說如今天下大定並無戰亂,然而戎州到底是邊關地界,你是常平司提舉,互市的安定你要把握,商旅你要照看,雜居之地稅銀難收人人都知道,你心地好心腸軟,可別到時候讓朝廷怪罪。還有,戎州還有邊安軍治監的大軍駐紮,平常交往通來要小心謹慎……”
    卓思衡說著說著,範希亮沒有了聲音,隻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卓思衡看見後隻是低頭一笑,心道如今的表弟再不似當初,自己這樣多思多言的事他心中想必早已有數了。於是起身為範希亮蓋好掖緊被子,隻聽他半夢半醒之間喃喃道:“有個家感覺真好……”
    需要自己回護的表弟,如今也能保護家人了,卓思衡靠在床上,滿懷欣慰入睡。
    第二日,卓思衡來不及同家人一道用早餐,今天是小朝會的日子,又趕上春壇結束,好些事情都要向皇帝匯報。
    慧衡也是一早就出了門。還好安頓家人有慈衡幫忙,如今慧衡編纂書籍到了收尾,也是顧不得家中瑣事,卓思衡更是忙得不必說,而慈衡則憑借在瑾州管家時積累的經驗開始大展身手,卓思衡看她事事做得條理暢明,也是放心。
    小朝會雖比不上大朝會百官雲集,但各衙門樞機皆至,五六十人站在崇政殿裏,放眼望去也是熱鬧,這些人都在安靜聽卓思衡匯報春壇的工作。
    這是他整頓學政以來交上的第一個答卷,皇帝滿意,群臣大多聽完也很滿意,但偏偏有人要唱反調。
    新任戶部尚書馮鑒站出來道:“啟稟聖上,臣以為春壇曠日持久兩月有餘,國子監入不敷出,講學期間提供傳餐、各位座師來往車馬官驛招待、修葺屋邸以迎眾士,除去修葺屋宇外,其餘兩項皆虛無縹緲之費,僅是這三項便花費甚巨,今後是否有必要再起此事還望再議。”
    卓思衡還記得自己八年前身為新科狀元得點翰林院侍詔,參加朝會的第一課便是眼前這位當時還是戶部主事的馮大人同對頭太府寺官員的吵架盛況,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可是八年過後,卓思衡的吵架本領已不可同日而語,眼前這位過去的“老師”隻會是他的手下敗將。
    “聖上容稟,春壇所耗用於三處,其一,各地學子入京聽學,於國子監傳餐,此視為聖恩鴻博之舉,學子皆戲言,本未中進士,然食君之祿便為天子門生,正是此舉。雖是戲言,但也出自於心,天下士人之心皆入聖上執掌,此花費難道能說縹緲?”
    卓思衡掌握了文官吵架的精髓,先拆解,再針對,而且他說話一貫和風細雨,慢慢悠悠不急不躁,若是跟他喊起來,便好像顯得素質很低。
    “其二,座師往來車馬雖是確鑿花銷,但沿途館驛招待學子卻是實實在在的銀錢收入,數萬學子慕名而來,沿途所費豈不也是納入?兩者相抵的賬目,不知馮大人是否有詳細明算。”
    馮鑒瞪著眼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但卓思衡還沒說完。
    “其三,修葺屋邸並不隻為一時所需,今後國子監若再招攬賢才仍需擴院張庭,總不能因為地方不夠便縮減生員,豈不為天下士人所寒心?”
    卓思衡慢條斯理的話仿佛好言相勸和耐心解讀,他深知戶部和吏部都有鄭鏡堂的舊部,他不能態度急躁留下話柄,隻能以表麵的和緩來衝淡上次風波的影響。若是他急功近利對唐氏一族與鄭氏餘黨窮追不舍,皇帝必然疑心,暗忖他懷有別意,到那時怕是也不願站在他這邊推行學政新革了。
    馮鑒聽完立即捉住卓思衡話中的漏洞,不屑道:“卓司業以此年紀在學政一任也算出眾,然而銀錢度支相關卻未免太過自信。隻說這些花銷皆是有用之費,卻不考慮國庫庫銀與其他國事開支的花銷。我且問你,可知今春為防備北方五州淩汛國庫支出多少?南方四州春耕維調水利又有多少銀錢水一樣淌出去?百姓民生之計大過天,酸儒之費又有何臉麵與其相提並論?”
    這話就顯得尖銳很多,相當於直接將兩種花銷對立起來,若是真細細比較,隻怕卓思衡就會落得個“嘩眾士林、圖名清流”而不顧百姓死活的罪過,曾玄度心道不好,正想如何化解時,卻見卓思衡不慌不忙接上了話。
    “皇上,臣今日確有一奏同時事關學政與民計。”
    皇上一直保持非常優雅的看戲狀態,隻是隨著二人的言語時不時點頭蹙眉,非常配合,他顯然打定主意看最後討論會發展到哪一步,不料卓思衡忽然橫生枝節,此時他也捏了把汗,擔憂春壇和學政因此而被打壓,又不願國庫真的受其影響有礙重費。
    但卓思衡已然開口,他隻能道:“說說看。”
    卓思衡行了禮,自袖中抽出一折,雙手奉上,由胡百川轉遞上去時,他直起脊背,用在場每個人都能聽見聽清的音調和吐字說道:“此乃本次春壇的收入總攬,國子監自計春壇耗費銀錢七千四百兩餘,納入一萬九千二百兩,淨剩一萬一千八百兩,國子監請旨能留下一千八百兩用作闊充屋宇以待來日之用,其餘一萬兩皆數盡繳府庫,也是讀書人為天下黎民之民生所計獻一份微薄之力。”
    皇上與其餘官吏皆是震驚,沒人敢相信這樣一個純粹花錢的活動居然能賺這樣多銀子?難不成那些窮儒還能盤剝?
    “不可能!這定是之前戶部撥銀所餘!被你拿來充裝門麵!”馮鑒怒道,“聖上請明鑒!”
    卓思衡笑了笑,將銀子的來曆和盤托出:“馮侍郎此言差矣。國子監也有自己賺銀子的門道,若是總讓戶部府庫出錢,難免像今日一樣被排揎,這還是小的,若是彈劾奏上,那國子監官吏哪敢到聖上麵前奏對?不過還請聖上及諸位大臣放心,此銀並非盤剝而來,乃是出刊行印的納入。”
    “出刊行印?”皇帝看著賬上憑空多出來的銀子也是一頭霧水。
    “本次春壇共舉行講學五十三次,又有經筵一十五次,加上國子監太學內又有各位座師的雅集相聚,每次會況都有專人秉筆記錄講壇內容,分次輯錄成冊,由著文局校對刻板,刊印天下,此舉不止為謀利,更為方便不得成行入京的學子能夠共襄盛舉,各州賣出本數不計其數,收入已明錄在冊。除此之外,每次講學後雲集學子所書之觀感屢有佳篇,俱已收錄編撰校對後刻板刷印,雅集詩畫亦有別卷出印,想必很多大人家中已有收藏。臣不敢說此些書刊能比一時紙貴,但風靡各州書肆茶舍卻是實情,賬目俱在,盡可審閱。”
    說完他坦然接受四下投來的驚異和欽佩目光,卻表現得非常恭謙,也不再攻擊馮鑒。
    因為已經輸了的對手便沒有再糾纏的必要。
    其實卓思衡很想出些什麽《明年科舉前哨站:看看各州尖子生如何寫應試文章》《國子監真題集》、《太學密卷》、《天下名師講堂課後練》、《二十七州套題》、《春壇滿分文章大全》之類的刻板刊印發行,但他覺得這事兒還得慢慢來,畢竟天下讀書人剛掏過錢,總要等一等再實行他的國子監自給自足計劃。
    畢竟,還有什麽比賣給考生的參考書更賺錢的呢?
    卓思衡回憶起自己當年刷過的題,百感交集。
    崇政殿的朝廷大員們聽完卻不是百感交集,國子監能賺錢這件事就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接受範圍,每個人都驚異於此事的可行性,無人言語一二。
    最後還是皇上最先從震撼中緩過神,歎道:“有此良策,春壇想必再無異議,今後學政一事你務必盡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