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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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樓台翠微(一)
敲竹梆的吏員踩著回廊上的木板條,一次次通報距離考試結束的時間。投入此次考校之用的屋室共有八個,尋常用來傳習誦課,此時裏麵坐滿了奮筆疾書的太學生,時不時從窗格門裏傳出急促焦躁的磨墨聲。有人早交答卷,意氣風發或推或拉開糊了明紙的門,昂首邁大步走下台階。
不一會兒,最後一串竹梆連響宣告此次考校結束,所有卷子都要一並糊名封錄再由專人謄抄後交由國子監選出的八位博士審閱,流程猶如科舉般一絲不苟。
但這隻是國子監太學的一次摸底考試。
這個詞對於太學生過於新鮮和驚悚,他們聽卓司業說出來時便有些不詳的預感。
春壇過後,國子監太學不管是師資還是生員都得到極大補充,尤其是學生,各州五十餘名優秀學子的加入,讓原本充斥腐朽懈怠氣息的太學頓時競發出韜奮之感,而因此名聲大噪的太學也重新籠絡了世家官宦的信任,好些人重新將孩子送了回來,不過他們其中也有因看聖上重視國子監才刻意為之。
但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時之間國子監太學多了一百餘名新生,加上之前的百餘人,一共三百太學生的數字已經接近太宗一朝太學的規模。可問題也接踵而至,這樣多的學生要一起授課基本無有可能。
這時卓司業站了出來,他提出一個方案,進行一次從考至判完全模擬科舉的考試,對學生的知識水平進行摸底,然後根據成績排次分批,由不同博士與師傅任課,穿插安排課業與時間。
太學人滿難治的問題倒是解決了,可太學生卻崩潰了。
興致勃勃剛入學的太學生們本以為迎接自己的是一次次風光的講壇與對論,誰知上來連考三天,卓司業還貼心表示知道很多學生家遠不方便,考試期間全都吃住在國子監,省去不必要的走動。
當然,家長們都開心極了,連讚卓大人高瞻遠矚,今年秋天便是科舉之年,卓大人讓國子監出錢為學子們準備以假亂真的科舉,讓孩子們提前能體會氛圍,又有真正的鴻儒出題博士主判,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就連好些官員都對此舉讚不絕口,尤其是家裏有孩子馬上要參加科舉的,上朝時還專程去找卓思衡道謝。
國子監太學新生宋端在考試前將所聽所見告知卓思衡時忍不住笑道:“學生們提你時連姓氏官職都不敢帶,隻叫你閻王,他們也怕自己長輩聽見斥責,畢竟但凡有孩子在太學的人,哪個如今不讚得你是有口皆碑?”
“這就算閻王了嗎?”卓思衡聽完慢悠悠喝了口茶,“我還沒說三張考卷加上全太學排名名單要帶回家讓家長簽字呢。”
這回連從來都是緩若秋水的宋端都愣住了,許久才道:“卓大人,將來你百歲之後含笑九泉,閻王見了你怕是都要納頭便拜直呼遜你一籌。”
“承讓承讓。”卓思衡覺得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忠實讚美,決定照單全收,“那個時候我就上諫閻王也整頓一下地府的學風,做鬼難道就不用讀書了麽?”
口若連珠思維敏捷的宋端除了內心震撼外,聽了後一句話也接不出來。
不過他並不怕考試。
三天考完,宋端回去舒舒服服睡覺,但卓悉衡就沒這麽坦然了,他表麵依舊沉著從容,可內心焦慮,生怕自己沒有考好而影響哥哥在國子監的官聲。
卓思衡輕易便看出他的心思,笑著安慰道:“無所謂的,我在太學生當中哪有什麽官聲,就算你我十全十美,他們照樣會將自己沒考好的氣撒過來,倒不用想那麽多。況且你不管考成什麽樣子,我還得給你簽字呢,這麽想是不是就有些秋後問斬該是你的那一刀早晚都是你的這種心境了?做人有時候便是要如此無畏。”
卓悉衡聽完自閉了一整天。
晚上慈衡去書房找卓思衡,憂愁道:“弟弟晚上什麽也沒吃,也不說話,就一個人悶悶坐著,不知道怎麽了,大哥你今天同他說過話,他是遇見什麽煩心事兒了麽?”
“考生都是這樣的。”卓思衡安慰妹妹說道,“我當年考科舉也是緊張過的。”
雖然隻有一點點。
“但這又不是科舉!”慈衡有時候非常好糊弄,有時候卻是家裏最難說服的那個,“你們太學怎麽這樣,弟弟從前在熊崖書院讀書好好的,怎麽去到大哥那裏反倒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了!”
卓思衡則泰然自若道:“阿慈你從前背醫術的時候念不下來,不也是很急切生怕榮大夫考你時胡言亂語挨罰麽?這和讀書是一個道理,若是覺得自己學得足夠,考試時便不會焦慮,既然心有不安,那便是自覺不足,該當抓緊時機重整旗鼓,為真正的那次決定命運的考試做足準備才是。”
慈衡鼓著臉,顯然沒有被說服,在她心中吃飽飯這件事非常重要,不管任何時候都要排第一位的,卓思衡看著妹妹可愛的樣子,不禁莞爾道:“好了,你去把飯拿給悉衡,說是我讓他好好吃飯,明日是發考校成績和榜次的日子,問斬還有斷頭飯要吃。再把我和你說的道理告訴他,他自然會懂。”
“真的?”
“當然真的。哥哥什麽時候騙過你?”卓思衡笑了笑,“好了,去吧!”
慈衡這才肯離開。
發成績與榜次的日子不單單是卓悉衡的“問斬”,也是整個斬監候的太學生們最忐忑的一天。
他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模擬到真正的科舉考試,可是科舉考後等榜的焦灼難耐此次卻是深有體會。
卓思衡先一步拿到榜次和幾篇由八位博士推選的優秀時策文章。他其實也有點緊張,展開疊頁,忽得鬆了口氣。
他家悉衡被評了第一,這下弟弟總算能放心了。
第一上豁然寫著的是宋端的名字。
這卓思衡也不意外,他見識過宋端的文筆和才略,在行天下後增見聞這方麵,弟弟確實不如宋端,而宋端又有將曆練沉澱於心訴諸筆端的能耐,自然更勝一籌。
薑文瑞看過文章,連讚此次太學生的水平終於達到前所未有的水準,終於不全是那種狗屁不通的文章了。他與卓思衡一人再核對一次獎勵的名冊與排名,教人將榜單張貼出去,又商議如何將此次優秀的文章刊印出來,再賺他一筆。
卓思衡想得更深,他想不若讓慧衡將此次時策的考題拿去給羅女史一份,讓她去考一下自己的學生,也看看如今宮內女學的水平到底如何。
正想著,忽然來人通傳,說薑大人府上來了個人,說有急事一定要見。
薑文瑞本不欲見,卓思衡卻道:“今日的事差不多都已了結,榜單發出去後咱們也歇一歇,家裏若是有事問一句又怎樣,大人就是太謹慎小心了。”
薑文瑞笑了笑道:“隻是怕惹些非議,眼下國子監是風口浪尖上的衙門,不過總算春壇和此次考校都過去了,我也是習慣謹慎過頭了。”說完他命人將家人傳入內堂。
然而這位家人入內後露出真麵目時,薑文瑞卻是又氣又驚:“苓笙!你個丫頭!怎麽穿得這個樣子跑來國子監拋頭露麵?你怎麽這樣莽撞!”
梅苓笙一身不知哪裏來的合身男裝,人雖然纖小秀氣得過分,但卻一副小公子做派,似乎也還能以假亂真。
這位三嬸的小女兒卓思衡隻在七年前見過一麵,彼時她才五歲,如今剛滿十一,還是稚嫩少女,倒和幾個來國子監年紀最小的太學生相仿,反倒讓人辨不出男女來。
“舅舅,我是受人之托,非得來這裏一趟不可,閨學裏的姐妹們還在等我呢!”梅苓笙自小便是多動活潑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言語裏的嬌憨很是可愛,卻又有著不可辨駁的堅定,“我們想要國子監這次考校的題目,也想拿回去寫寫,看看比自家兄弟哪個文章寫得更漂亮!”
豪言壯語說完,她才看見聽見此話後麵露笑容的卓思衡,忍不住呀了一聲,退一步行禮道:“卓大哥哥好!”
“苓笙還記得我?”被認出來的大哥哥十分開心,“想不到多年未見,苓笙的求學之心竟有如此長進,又敢來這裏要試題,當真有勇有謀。”
看著梅苓笙極其酷似當年十一歲卓悉衡的男裝模樣,卓思衡更是歡喜,親自抄了一份試題封好給她道:“若是寫完想聽人論一論辯一辯自己的章句,就去找你慧衡姐姐,讓她給你好好看看。”
苓笙最喜愛慧衡,聽了這話自是不勝欣喜,接過來連連道謝。
“哎……你怎麽縱著孩子胡鬧!”薑文瑞雖是疼愛自己的外甥女,卻還是怕她太過唐突,“這樣做可合規矩?”
“當然,本來這題目就是要和文章一道刊印的,隻怕好些學生考完後便將題目透給書肆私下販賣,畢竟這可是國子監太學仿照科舉的考試,誰又不想試試呢?這樣一來大家更覺得國子監太學權威,從前咱們這裏丟掉的臉麵,總是有各種方法一點點掙回來的。”卓思衡不是一時衝動才給出的卷子,在心中他早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聽卓思衡這樣說,薑文瑞也沒有什麽可擔憂的,但再看苓笙小小年紀如此大膽,女扮男裝混進國子監太學來,他便直怪自己與妹妹夫妻慣壞孩子,派人將其送回去。
梅苓笙聽完卻笑道:“我當然不敢私自來了,是叫父親派了家裏的人跟著才得了首肯,舅舅難道覺得苓笙是這樣沒有算計的魯莽之輩嗎?卓大哥哥,你不是剛剛還誇我有勇有謀來著?”
“那也得路上注意,別亂跑,勇多於謀和謀多於勇便都是欠缺了。”卓思衡笑道。
“苓笙知道了!”說完少女轉向自己舅舅,“舅舅你看,來這裏一趟不止拿到了題目,還能學到做人的道理,你這樣還要說我嘛?”
雖然這話有點胡攪蠻纏的撒嬌之意,但薑文瑞和卓思衡都還是被逗笑了。
“罷了罷了!你快回去!回去好好寫出來,讓你們閨塾的師傅給指點一下,也算不枉費你膽大妄為這一次。”薑文瑞叮囑道。
梅苓笙得了大赦,歡蹦著揣著試題,心想自己在同學麵前總算爭了臉麵,大家都摩拳擦掌正想小試身手,趕快拿回去她們也來場考校!
她走出堂屋繞到外麵,打算自側門不驚動任何人離開,卻聽見一陣極大的喧嘩,仿佛是歡呼雀躍夾雜著哀叫,奇怪極了,好奇心驅使,忍不住偷偷又繞回前麵,隻見此處正院裏擠滿了太學生,小到和自己年紀相仿,大到已有了小小的山羊胡,都擠在一個懸掛在長木杆的榜前探看,看完後各顯其態,情緒也是天差地別。
有人呼天搶地淚流滿麵,直道死了死了,也有人歡喜過頭眉開眼笑。
梅苓笙個子小,輕鬆擠至榜前,仰頭觀望,自上而下第一個名字就這樣毫無防備闖入她的眼簾。
梅苓笙知曉卓慈衡是她的姐姐,卓悉衡是她的哥哥。
隻是他們隻有同一個母親。
這件事是父親告知的,並要她像尊敬自家手足一般去敬愛卓家的四個哥哥姐姐,隻是眼下沒到相認的時候,除了慧衡姐姐和卓大哥哥,那兩個她真正的哥哥姐姐便不要驚擾。
後來梅苓笙無意間聽到母親和慧衡姐姐的談話,也知曉了些當年舊事,她對自己同母異父的兄姊別有一番好奇,然而既然答應了父親,總要守住這份承諾。
此時看見卓悉衡三個字位於第一,她又是憧憬又是佩服,心中還有一些莫名的酸澀,隻覺得不知是何原因家人不能相認,但又不得不默守秘密。
她自人群中脫出,沒了方才的笑鬧活潑,走步都是失了那份歡快,耳邊的紛擾一時模糊起來。穿過都是人的院子,走回側院,四周再次變得安靜,梅苓笙聽見兩個人邊走邊交談,正迎著她而來。
“悉衡老弟,我晚上還要補眠,你替我將卷子帶給咱們舅舅簽一下,其實讓你大哥簽也不是不行,可就怕咱們第一第一都出自他家門,他怕是要樂得夜裏睡覺嘴角都直奔耳根。”
“宋大哥這樣說不怕我哥哥麽?他要是知道你又排揎他,一定要生氣的。”
“他生氣可沒什麽意思,沒有那麽嚇人裝作嚇人,也隻有你那個小陸哥哥會害怕。”
一人你一言我一語,梅苓笙卻隻聽見那聲“悉衡老弟”的開頭。
隻看兩個人中個子略高那個,隻是一眼便能看出與自己相似來,她站住腳,呆呆望著,一時竟忘了移步。
宋端也注意到眼前有個年紀小的太學生,可走進看了他也拉著卓悉衡停了下來奇道:“你家……還有個弟弟?”
“我家四個兄弟姐妹,哪來的弟弟?”卓悉衡覺得宋大哥說話最容易讓人摸不著頭腦。
宋端示意卓悉衡往前看說道:“可要不是你家的兄弟,怎麽長得和你這樣像?天底下還有這樣巧的事情?”
卓悉衡看見麵前五步開外那個仿佛是小時候自己出現的少年,心中錯愕萬分,也是不明所以。
那個少年站了一會兒,才走過來,朝兩個人行禮道:“恭喜一位位列前茅。”
他聲音細細的,又帶了些鼻音,聽著有些可憐,卓悉衡心道莫不是自己沒有考好,怕回家挨罵,也不知是不是家裏有凶惡的家長,想想這個年紀來答這樣難的卷子,實在可憐。
宋端倒是看了少年一會兒,忽然笑道:“那我就笑納了。”
卓悉衡心細,他平素不愛說話,尤其是同陌生人,但還是略俯身向小自己如此多的晚輩學生說道:“多謝。望日後同榜相見,能同列高位。”
這樣的話真是體貼又簡練了,少年似是要哭了,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宋端,忽然警覺般拉著卓悉衡的衣袖,使得他不得不低頭,自己則附耳上去,用極小的聲音說道:“下次考校你必然第一!我給你祝禱鼓氣!不要輸給那個小子!”
矮著他們恨不得一半的少年叫宋端“小子”,卓悉衡哭笑不得,也不知為什麽這小孩就是覺得自己能考好,他正要說借你吉言敷衍過去,誰知少年忽然變成了兔子,蹭蹭蹭幾步跑遠,消失在他視線當中。
“宋大哥平常在太學見過此子麽?”看著少年背影消失的地方,卓悉衡心中有種莫名的熟悉和親切感湧現,可他摸不清這種感覺的來由,也實在想不出是否與其有過照麵。
“沒有見過。”宋端也看著遠處,忽然低笑出聲,“不過要是有緣分,早晚還能再見。”
卓悉衡也未多想,隻是忍不住走出一段路又回頭張望,最後去到領取試卷的地方也仍然為自己的掛懷莫名不已。
太學生們正在為成績各有情態的時候,卓思衡正奉旨帶著試題入宮。
誰知道皇帝又聽了什麽風,非要看看題目和優秀答卷,於是派人傳召,卓思衡本想早點下班的願望也泡了湯,隻能帶齊東西趕入宮中,直奔天章殿。
今天是例行經筵的日子,曾玄度也在,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奉詔入宮商議政事的官員,他們聽說皇帝要看國子監太學最新的考題,都是也起了好奇心,卓思衡帶來的這份被諸位大人傳閱後,幾人又點評起文章來,自然,宋端的時策備受讚譽,皇帝看了也是不住點頭,直說期待此人明年科舉的卷子。
卓思衡總覺得皇帝叫他來絕對不單純是為了滿足好奇心,但皇帝這人就是這樣,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圖窮匕見。卓思衡隻好陪著他聊著出題思路和解題思路,又與眾人一道品評優秀答卷。
終於,看夠了的皇帝撂下試卷說道:“此題甚妙!朕想不若讓宮中諸位皇子也一道考校此題,看看會有如何作答。”
看著皇帝興致勃勃的樣子,官員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卓思衡心想皇帝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心血來潮說些沒邊際的話。
且不說皇子們年齡差那麽大,哪有評判標準可衡量,大臣們又有誰敢說讓皇子考試比較,誰來判卷誰來定名次?要是考得好也就罷了,如果考得不好傷了諸位皇子的顏麵,皇帝你是不在乎臉了,這些皇子若是有哪個心眼小的將來想打擊報複一下他們大臣也並非難事。最麻煩的是如今皇子們年紀都大了,若是輕判重判如何裁奪都有奪嫡的嫌疑,那誰又能撇清幹係呢?
皇帝的興奮卻遇上大眼瞪小眼,他並未表示不滿,可卓思衡知道這種情況皇帝的心情是不會好的。指望別人開口勸解不大可能,這時候隻有自己上了。
“回稟聖上,為讓非國子監太學的學子也能自試牛刀,此次考校題目已然發出,若是聖上親自到宮外走走,便能在有讀書人聚集的隨意哪個地方都聽到談論此次考校的題目和自答。如果當下出同樣的題目考校諸位皇子,隻怕有些的師傅已然告知題目並講解一一,實難公平。聖上教子之嚴勉實在堪為表率。臣以為,待國子監與太學下次考校之時,臣可提前將題目上呈禦覽,宮中諸位皇子可同時與太學學子一道考校,然後將試卷同樣以糊名謄寫的方式混入太學生卷子中一道裁奪,這樣方能真正使得聖上辨明諸位皇子之學問增進。”
這樣就算考得不好也怪不得任何人了。
聽了卓思衡的話,皇帝深以為然,當即表示是個好方法,眾大臣看麻煩事被卓思衡三言兩語化解,也都道好。
嗯,下次一定。
卓思衡隻能在心裏這樣同自己講。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他便向皇帝申請前往弘文館查詢曆代實錄,以備今後考校所需。皇帝自然答允。
卓思衡此時不比曾經近侍奉詔時出入弘文館方便,可是隻要他提出來,皇帝都會同意,還告知他宮門落鎖前隨便查閱。
故而他為找些過去的典章和曾經的案例也還算方便,隻是奔波比從前多了。
弘文館還是老樣子,總是宮中最靜謐的地方,卓思衡最愛這裏的桐蔭與五月,總有種時間在此處便會更慢的錯覺。然而他現下不像做侍詔時那樣優哉,入了弘文館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將需要的實錄一次提出十餘本來飛快翻看。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打擾他的專注。
“卓……卓直學士。”
卓思衡很少被叫自己的貼職,同僚之間慣以主職稱呼他叫卓司業,而隻有品級較低的官員才會刻意稱呼貼職來體現地位的差距。
也隻有太子這樣謹小慎微的個性才會在重逢時這樣稱呼。
卓思衡還是習慣他私下裏叫自己卓侍詔一點。
然而看見如今同自己弟弟一般年紀的太子,卓思衡還是百感交集。
弘文館此時隻有他們一人,卓思衡先躬身行禮,然後才喚作從前親切的稱呼伴著親昵的笑容開口道:“殿下,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