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九曲回腸皆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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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丘山中。
    劉道人狼狽的依靠在樹上,他大半個胸膛幾乎塌了下去,咧著嘴,不住地有嫣紅的鮮血從嘴角流淌下來,連緊咬的門牙都崩碎了半顆,喘氣聲愈發粗重,幾如破敗的風箱一樣。
    而在劉道人猩紅的眼眸注視下,閆見明俯下身子,在王道人的屍身上搜尋著甚麽,好半晌,隻摸出枚乾坤囊來。
    徑直打開翻找著,不一會兒,幾枚小心存放的丹藥便落在地上,砸進混合著血水的泥汙之中。
    再之後,是那零碎裏疊好又一層層包裹著的泛黃紙頁,登時間也隨著風飄起,掛在樹枝上,活似是一張張紙錢。
    最後摸著,將一把煉金揣進自己的懷裏,閆見明這才直起身子來,將王道人的屍身往邊上一掀,蓋在了張道人的身上。
    然後一枚玉瓶從懷中取出,小半瓶化屍水倒下來,而後,閆見明這才攏著手,冷冷地瞧著仍有一口氣喘息的劉道人。
    “我不過是道左相逢問個路而已,我甚至與你們自報家門,答應了時候給你們報酬,要你們幫忙帶著,搜一搜靈丘山,尋一尋人。”
    “可你們就這樣騙了我,羞辱著我的信任!”
    “將我當個傻子似的,引著我就在這靈丘山外邊沿上兜圈子!”
    “光這棵脫了皮的死樹,我半天裏就看見了兩回!”
    “而且還不光隻是騙,就剛剛這一個時辰裏,他們倆想著偷偷溜走過四回,你也想偷偷溜走過三回!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想幫這個忙你們本可以直說的。”
    “家中可還有老幼?就近的坊市裏可還有兄弟?你們就這麽不怕得罪我庭昌山麽?”
    隻閆見明說著的這會兒,劉道人喘的更厲害了,粗重的呼吸聲音一點點變得淩亂起來,咧著的嘴角裏,幾乎已經沒有了多少鮮血還在溢出。
    許是太過於痛苦。
    劉道人將手緊緊地摁在自己的心脈處。
    這會兒,渙散的眼神和閆見明冰冷的目光對視。
    劉道人似乎想抬起頭來,微微顫抖的嘴唇中,含混的聲音幾乎不成字句。
    眼見得此,閆見明一步湊到了劉道人的麵前,一手並稱劍指,點在了劉道人的咽喉處,一股精純的法力順著十二重樓,直入劉道人任督二脈周天。
    閃瞬間,劉道人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溺水者得救一樣。
    閆見明因是微微低下頭,將耳朵湊近到劉道人的嘴邊,準備聽劉道人打算說些甚麽。
    “道左相逢,我們不過是多一些防備……”
    “翻臉比狗都快的人……嗯……便是鬣狗都要比你多幾分耐心哩……”
    “似是這般尖酸人,也配提庭昌山來唬人?也配腆顏說自己是老母弟子?”
    閆見明陰沉著臉,隨即就要起身。
    可是劉道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按在心脈處的手一抬,猛地攥住了閆見明的手腕。
    “呸——!”
    “且撒泡尿,照……”
    話還沒說完,劉道人雙眼一瞪,那一口氣出去,便徹底泄了生機。
    閆見明顫抖著抬起手,抹去被噴在鬢角的血水。
    不知想到了甚麽,他陰沉的臉色幾乎有些猙獰起來。
    “鬣狗……嘿!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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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宮裏。
    楚維陽腳踏著禹步一劍刺出,整個人忽地頓在了那裏。
    果然,馬管事果然是個懂劍的人。
    以楚維陽奇詭的劍道才情,伴隨著心境的變化,如今再重新練起春時三十六式劍法,隨著五道劍意交替流轉,果然在清明劍意之後戛然而止,陡然變得晦澀起來,全然沒有對穀雨劍意的感應。
    如是一遍遍練起來,到了最後,整個春時劍三十六式劍招,都變得不複早先流暢。
    原地裏,楚維陽收劍,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忖些甚麽。
    好一會兒,年輕人偏頭看向馬管事。
    “這麽說,果然是劍道的練法出了問題……”
    馬管事平靜的點了點頭。
    “才情是天爺注定的事情,可當你連春時劍的劍招都練的走形的時候,便說明練法已經離著本真萬裏之遙!春時劍,春時劍,眼前無春時,哪兒來的穀雨?”
    “當然,你如今不說半邊身子,至少肩膀頭掙出泥濘裏,好懸能舒坦的喘兩口氣了,總要有輕重緩急,將劍道練法舍一舍也無妨。”
    “隻是我也不知甚麽時候死,真等我沒了,你哪一天想要再把劍道拾起來,就得自己翻著道書,一邊瞎猜,一邊胡練了……”
    馬管事說著的時候,楚維陽將手中的長劍橫在麵前。
    他一邊聽著馬管事說的話,一邊輕輕地撫著長劍明亮的劍身。
    等到馬管事說罷,楚維陽猛地搖了搖頭。
    “不!劍道……不能舍!”
    “那驚蟄一劍,是我自己從無到有揮出來的!”
    “從那一刻起,對於我而言,劍道便不止是劍道本身那麽簡單!”
    “那口心氣兒不能散,倘若是散了……隻怕來日劍法還能拾回來,但誌氣沒了就是沒了!”
    “管事,你我這等人,從來都沒有安身地的……”
    “來地宮這一趟本就是意外的遭遇,我想想,那個勞什子摘雨樓,該怎麽走來著?”
    “你說過,於煉氣期這一境界,許多時候,殺人不隻看境界高低。”
    “你我合計合計?”
    聞言,馬管事點點頭。
    “好!許多年沒與人論過這殺人的劍了,咱們合計合計……”
    說到這兒,楚維陽忽然念頭一轉。
    “管事,我是能知曉好歹的人,你於劍道法門上麵的天賦,我能真切的感受清楚,我是實在想不到,如你這般的人,又是如何淪落到去鎮魔窟中做這小小管事的……”
    這一回,馬管事原本平淡的臉上盡是複雜的苦笑。
    “你問這個……我曾提起來的次數比殺人的劍法還要少……記不得了,時間太久了,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沒等楚維陽再繼續開口問道。
    年輕人看去的時候,馬管事已經撐著路況的邊沿,身子往下一頓,就這樣消失在了楚維陽的視線中。
    好一會兒,忽然有聲音傳出。
    “你剛說得,你我這等人,從來沒有安身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