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薑九九拳頭捏碎了絹口，整個人顫抖而冷漠，原本極為睿智的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她揚起手上的儲物袋，將其丟在萬掌櫃麵前的台上，啪的一聲：“聽好了，我出全部的靈石！”
    “阿九，你瘋了！”
    薑濯想要登台，卻被靈閣的長老伸手攔住，靈閣設下的規矩，誰都不能破壞。
    在滿場皆寂的空檔，薑九九伸出皙白的手，輕輕拂過她麵頰上的劍紋，仿佛在向顧餘生傳遞著什麽。
    “你，求我！”
    沙。
    沙。
    沙。
    顧餘生從角落一步步走向台子，走到薑九九的對麵，走到目光貪光的萬掌櫃麵前，手微微抬起，霎時間，靈石嘩啦啦如星辰垂落。
    直至在台上堆積如山。他伸出手，直接從玉盤上拿走那一塊紅魚玉佩，抬頭看向萬掌櫃，又掃一眼台下所有的修行者。
    “夠了嗎？不夠我還有。”
    一陣寒風吹過，無人再回答。
    萬掌櫃咕嚕吞咽一口唾沫。
    “夠……夠了，我這就倒數落錘。”
    萬掌櫃迫不及待地倒數，啪的一聲落錘，他身體踉蹌後退，似乎站立不穩，好一會，他才喘過氣來，把桌子上的靈石卷起，朝台下的人抱拳：“讓諸位……見笑了，何先生……我得歇一會。”
    何昌一言不發，揮揮手，讓萬寶閣的東家福掌櫃上去繼續，整個謫仙酒會的現場，久久無聲。
    還有薑九九站在台上的身影，就像是突然凝固的冰雕。
    她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儲物袋，想要將其捏碎發泄怒火，又有些舍不得，呆若木雞地走下台來，仿佛丟了三魂七魄。
    顧餘生在眾人的注視下返回不起眼的角落，那枚玉佩一直被他握在掌心，不為他人所窺視。
    嘶！
    良久，在場的千名修士長長吐一口氣，這一場拍賣會，當真詭異！
    更讓所有人感到震驚的，是顧餘生擁有如此數量的靈石。
    各種紛雜的心思，逐漸活絡起來，以至於接下來的拍賣會，竟有幾分冷場。
    “為什麽？”
    葉芷羅見顧餘生用手緊緊握著那一塊玉佩，神色複雜到極致，她原本有更加周詳的拍賣計劃，但顧餘生的出價，完全在她預想之外。
    “葉師叔，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有些事，我不想讓別人代勞。”顧餘生倒滿一杯酒，縱飲而盡，仿佛有說不出的快意和舒爽，“葉師叔莫不是替我心疼那些靈石？”
    “心疼自然也是有的，隻是……”葉芷羅看一眼坐在角落裏的薑九九，歎息一聲，“你啊，有時候真不懂女人。”
    “我心若磐石，隻係一人，她人的心思，我不必去懂。”
    顧餘生低下頭，攤開掌心，他的臉上帶著幾分醉意，目光凝望紅魚狀的玉佩，呼出的氣息噴在玉佩上，他暗中壓製的內心火熱地跳動。
    仿佛間，他感覺到自己握住了莫晚雲的手，一起在一條很漫長的路上靜靜前行。
    “師叔，我想出去一個人靜一靜。”
    顧餘生起身，對此間仙境般的洞天，並無太多留戀。
    “好。”
    葉芷羅明白顧餘生的心不在拍賣會上，目送顧餘生離開小洞天時，又小心叮囑，生怕他被壞人惦記。
    “師叔放心，我透透氣就回來。”
    顧餘生從最後排走出，朝著洞天外走去，期間有不少人暗中觀察他，但顧餘生也不在意，他走出仙境般的洞天，來到古老的城牆上。
    正值二更，天階夜色涼如水，夜空繁星閃爍，比起飄渺的洞天，顧餘生更喜歡人間的真實，夜幕之下，他以手輕輕撫過殘破的磚牆，感受磚與磚之間的年輪縫隙，感受指尖觸及到的遺忘歲月。
    當一個人過於思念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內心反而平靜而空寂，回歸真我少時，無憂無慮般前行，偶爾將雙手排開，感受左右城牆的磚石冰涼。
    少年在撫摸歲月，歲月回以溫柔的觸感。
    他想到了自己相愛的莫姑娘，在青萍山掀開的驚鴻之顏。
    他幻想著自己還是個稚嫩的孩童，左手阿爹右手阿娘，奔跑在這長長的城牆上，歲月悠悠，期盼著這一條路一直走下去，他追逐自己摯愛的人，身邊還有父母常在。
    然再長的城牆，終有盡頭。
    城牆的轉角，像是一場左右手的離別：父母牽著的手變成了空落落的夜風，涼夜下的月亮，孤零零地照在他身上，影子落在地麵上，牆上。
    “嗬……哈哈！”
    顧餘生撩動自己的鬢發，失心地笑了笑，他把蓬亂的發束紮成髻，用絲巾紮起來，他側轉身，看牆上自己的麵龐。
    他再次伸出手，撫摸牆上孤伶的自己，他後退幾步，背靠著冰涼的牆，一點點的癱坐下來，他癡癡然看著天空，空洞地看著這座蒼涼的城內和繁華的大城。
    良久，他從袖口裏取出那一枚紅魚魂佩，將其緩緩舉過眉梢，他久久凝望，感受紅魚魂佩裏跳動的靈魂氣息。
    “晚雲，我知道這是你留給我的信符，這世界好大，大到我找不到你的蹤影……”
    顧餘生目光失神，久久無法從相思裏走出來。
    某個瞬間，月光瀉照過紅魚的孔洞，如同一道利刃之芒刺進他的眼眸，又好似有一隻手，從很遠的地方探抓而來，要搶奪走他手上的東西。
    顧餘生雙眸回神，眼瞳之中赫然有一道劍芒迸出，強大的劍意於三尺之外相接，劍氣無聲。
    一道身影已欺身至其身後，抬起手無聲無息斜斬而來。
    顧餘生反手摘腰間劍，於身後架擋，身體回旋間，萬道劍氣縱橫交錯，從身體的每一處穴道激蕩而出。
    簌簌簌的劍氣如暴風急雨傾瀉開來。
    劍氣之中，一道挺立的身影站得筆直，隻把手中石劍旋轉，就將顧餘生激蕩的無數劍氣完全擋在身外。
    “前輩？”
    顧餘生看見那一道筆挺如劍的身影，開口喊了一句，但對方根本不答，隻是抬起兩根手指朝他點來，霎時間，顧餘生的眼眸中，那兩根手指不再是手指，而是兩道劍之極意的劍招，古樸無拙，萬法歸一。
    顧餘生心中大凜，內心劍道被徹底喚醒，以此生所悟化作一道劍氣，兩者在咫尺之間觸碰。
    周圍沒有泛起任何漣漪，但星夜下的蒼穹，卻好似鬥轉星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