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 1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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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用飛行器主要性能是快速飛行,  攜帶輕型作戰武器,抗轟炸。載人則是次要,所以與民用飛行器對比,  內裏空間較小,  一群人上飛行器,能挑選的位置就不多了。
    心虛的人,  比如葉醫生,  還有後知後覺的多麥,特地挑的角落,  努力忽視元帥臉上冰冷的表情。
    感知到氣氛不同的警衛長和兩個下屬,也努力往邊緣貼,  盡量不去打攪那兩個看起來在冷戰的人。
    時見疏心裏生氣,又委屈,往機尾走去,挑個窗邊坐下,別過頭,  不看跟在身後的人。
    宗政稷則沉默著跟到機尾。
    先坐在角落的葉醫生:……
    “我,我去找警衛隊長聊聊,  哈哈!”葉醫生站起來,  邁出一步,  感覺坐裏邊的多麥沒反應,  回頭,發現他被這樣的元帥嚇得小臉都白了,  雙腿發軟、瑟瑟發抖貼著機身不敢動,想來是非常清楚這個情況是誰造成的。
    葉醫生的良心勉強痛一下,  俯身快速拎起多麥,  “嗖”一下衝到機頭。
    宗政稷看小孩氣鼓鼓的,  手上還拿著個凹凸不平的板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暗歎一聲,坐到他身邊。低頭看看終端時間,還有五分鍾,就過藍星時間的淩點。一時之間,心又軟了,思索片刻,說道:“我不是不讓你來,但現在局勢不好,主星和藍星隨時會打起來,你又是重要的,要是半道上出什麽事,你是要我的命。”
    時見疏正委屈得厲害,聞言,反駁道:“我坐的民航,就算打起來,那些人能對民航動手嗎?明明就是你自己做錯事,心虛。”
    “我哪做錯什麽事了?”宗政稷一時哭笑不得。
    “生病不告訴我,這麽,這麽嚴重了……”時見疏說著說著,眼眶紅了,唇瓣委屈抿了抿,把難受壓下去才繼續說,“我也是人呀,我也擔心啊!還是你覺得我就是個小孩,沒長大,不值得信任。”
    話落,晶瑩的眼淚落下。
    他生氣,可更難過。心裏總想著,宗政稷瞞他是不是覺得他小,擔不起事,隻能寵著,不能分擔他的困難,負麵情緒,連生病都不讓他知道。
    宗政稷心頭一震,看著眼前落淚的小孩,心髒微微發痛,同時意識到,他的隱瞞,在小孩看來原來是這樣的嗎?
    “我……”宗政稷啞然出聲,卻發現胸口堵得厲害,他想辯解“不是”,可真不是嗎?他少年家族沒落,手上說是資產多,可都是田地、無價值的農業星球,如同廢紙。身在貧困的藍星,他如很多常人一般,從小吃不飽,喝著政府的救濟營養液長大,等到了年齡便入伍參軍。沒有背景,一路摸爬滾打走到高處,能與他交心的人並不多,唯一少年時期交下的詹仇也僅比其他人親厚幾分,然而這也並不足以讓他在生病或者遇到困難的時候與之傾訴。
    遇上小孩是意外,他這半生最美好的意外。他還很小,小到沒成年,小到自己年齡是他的數十倍,本應當小輩看待,護著寵著。可偏偏動心了,那麽幸運,小孩對自己也有了情意,自然而然成了戀人。
    那麽小的戀人,本應陪著他慢慢長大,可小孩黏他,喜歡與他親近,越了線,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他高興之餘又帶著內疚,總想著要對他更好,要更加寵愛他,讓他開心。自己生病不過小事,不足以掛齒,農業的事已經夠他的焦心,他分擔不了,自然不能加重他的擔子。卻沒想透,他是自己的戀人,戀人,便是平等的,患難與共、風雨同舟,而不是以長者的心態去看待他。
    宗政稷有點手足無措,手微動了動,最終握住小孩的手,低聲道:“不是不信任你,隻是我思慮太多,以後,我生病就告訴你,好不好?不生氣。”
    宗政稷捏著小孩的掌心,努力在腦中搜刮著詞,想解釋想哄人,可在此時卻發現,自己語言上的蒼白。
    “那你以後生病,告訴我不?”
    “一定告訴你。”
    “遇到困境,不開心的事呢!”
    “也告訴。之前都是我想差了,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我特地來看你,你還凶我。”
    “我的錯。”
    “我生日都要過了。”
    “我的錯,生日快樂。”
    宗政稷握起小孩的手親了親,看他眼裏的委屈慢慢淡去,鬆口氣。
    飛行器內的其他人也鬆口氣,終於和好,心裏暗暗點頭:元帥雖是第一次談戀愛,還是很會哄人的嘛。
    “嗯!”時見疏點點頭,勉強算是接受他的道歉,說道,“以後不準這樣了,我來看你,還冷臉。”
    宗政稷聞言,微蹙起眉,說道:“我隻是為隱瞞生病的道歉,你突然過來這事,還是不對的。”
    時見疏不可置信瞪大眼看著他,生氣道:“你就是不想我過來。”
    宗政稷想了想,點頭,回道:“嗯!”
    時見疏氣呼呼道:“怎麽,藏人了?”
    宗政稷愣一下,而後才明白“藏人”是什麽意思,不禁輕嗬道:“胡說。我是擔心你。現在到處都是對你虎視眈眈的人,之前跟你說明情況,就是讓你自己心裏有數,你突然跑出來,要是藍星有間諜發現,更或者你的航班信息被監控,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時見疏嘴張了又張,想到之前宗政稷說的“血庫”,心裏一陣發寒。可是他就是擔心他啊!聽到多麥說,精神力者精神風暴發作時,會痛苦得恨不得撬開自己的腦袋,把腦子扔出來。恨不得撞牆把腦子撞爛,他就擔心得恨不得立即出現在這人身邊。
    他擔心自己,自己也擔心他呀!
    時見疏死死瞪著宗政稷,突然特別想一腳把他踹下飛行器,再也不要看到他了。使勁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轉頭看向窗外,他不要跟他說話了。
    周圍剛鬆口氣的人心又提起來: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不是已經和好了嗎?元帥,怎麽怎麽……
    有人小心翼翼,偷偷回頭瞥身後一眼,就看到元帥臉如暴風雨席卷,烏雲密布。
    不知道是不是機長也感覺到氣氛不對,民用飛行五個小時,軍用飛行器三個半小時才能到達軍營,這次他竟然用了二個小時五十分便到達了。
    此時,天已經黑下來,星球星長帶著另兩位秘密前來的星長,還有幾位身著軍服的將領站在停機坪,看到下午出行的飛行器降落,心底鬆口氣。
    三名星長都知道元帥這次去接的是誰,向來嚴肅的臉掛上笑意,看著艙門打開,上前幾步,正等著人從雲梯走下來就打招呼,卻見到一個臉冷如冰川,一個眼角紅紅,氣氛詭異又冰冷,這是什麽情況?
    歡迎宴早已經準備好,即使氣氛不對,大家也安安穩穩吃完這頓飯,就是一直放在廚房的蛋糕都沒敢拿出來,軍部技術員緊急弄好的全息燈光秀也被埋在智能係統裏麵,可能以後都不能見天日了。
    “先休息?”宗政稷低頭看著氣鼓鼓的小孩。
    時見疏點點頭,不開聲。
    宗政稷暗歎一聲,伸手想牽小孩的手,半道上又收了回來,“那走吧!”
    時見疏微低著頭,抱起旁邊放著搓衣板,跟在他身後離開宴會廳。
    “怎麽回事?什麽情況?”
    兩人一走,幾個星長就抓住葉醫生問話。
    “你問元帥去。”葉醫生焦心,這事鬧得,等這事了後元帥肯定找他麻煩。想想練武場,他骨髓都開始痛了。
    祁六扭頭找警衛長,卻發現人早已經走了。
    幾名星長麵麵相覷,這到底是怎麽了?
    時見疏跟著宗政稷到了一個房間,房門打開,後者說:“你先進去休息,我有事,等下回來。”
    時見疏點點頭,進房,終於轉身抬頭去看向宗政稷,見他臉色蒼白,額角似乎在出汗,神色卻淡淡的,之前就見過他生病的情況,所以知道他現在肯定在發病。抓著搓衣板的手不由收緊,他想到上一次去一區時,這人痛得抱著他微微發抖的樣子,再看看現在冷冷的他,心裏一痛。
    他肯定在生自己的氣,可是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呼……啪!”
    無人扶著門被房內開著的窗戶吹來的風關上了。
    一時之間,房裏門外的兩人都有點錯愕。
    時見疏眨眨眼,再眨眨眼,眼淚又控製不住往下掉,他想到宗政稷現在可能會很痛苦,眼淚就不由嘩啦啦往下掉。
    宗政稷站在外門,高精神力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聽到門內的哭聲,想到小孩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哭,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閣下。”葉醫生掙紮好一會兒才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如果兩人不能順利和好,他覺得自己會死得很慘。
    宗政稷敲門的手一頓,回頭,眸色冷冽。他知道小孩過來這事與葉不無關係。然而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問道:“什麽事?”
    葉醫生聽著這冷冷的聲音,頭皮發麻,還是提醒道:“今天是小公子的生日,他還沒吃蛋糕呢,去年都吃蛋糕祈願了。”
    宗政稷微怔,很快想起去年的事,想到小孩說“經常會忘記自己的生日”。想到自己說“以後我會提醒你,一直陪你過生日”。一時之間,宗政稷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葉醫生看他神色,就知道破冰的時候到了,說道:“我讓廚房去把蛋糕拿上來。”
    “不用了。”宗政稷說道。
    “啊?”葉醫生傻了,這什麽情況?趕緊道,“元帥,您年長小公子那麽多,這冷戰的事,這是您做得出、出……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自己過去。”宗政稷看葉想批評自己又不敢、結結巴巴說不成句的樣子,淡淡道,“你在這裏守著,我等下回來。這件事,我以後跟你算。”
    葉醫生望著元帥大步離開,愣在原地,算賬的事就不說了,他這是去哪?
    宗政稷回到飯堂,人還沒散,看到他回來大家都很驚喜,連忙起身。
    “廚師還在嗎?”宗政稷無視大家求知的目光,問道。
    “在的。”祁六連忙道。
    “會做蛋糕的廚師。”宗政稷說道。
    “在,在這呢,元帥,今天蛋糕是我做的。”身著軍式常服的飲事班班長跑出來,雙眼亮晶晶看著元帥。他懷著那麽激動的心情做出的蛋糕,小公子竟然一口沒吃,想想就心酸。
    “你,跟我進廚房。”宗政稷說完,邁步往廚房去。
    飲事班班長愣了,什麽意思?
    “快,去啊!”祁六推飲事班班長一把。
    飲事班班長連連應道,趕緊跟上。
    “蛋糕?”飲事班班長傻眼了,元帥找他做蛋糕?
    “嗯!”宗政稷脫下外套,開始挽袖子。
    飲事班班長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認真的了,想了想今晚的情況,心裏了然,問道:“您之前做過蛋糕或者下過廚嗎?”
    宗政稷挽袖子的手一頓,回道:“沒有。”
    他少年時期窮,自然沒食物給他練手,都是學校有就在學校吃。後來入伍,一周進兩三次飯堂,也是飲事班做的飯。再後麵走到高位,就是別人給他做了,他還真沒接觸過。
    “還有兩個半小時就過淩點,您完全沒經驗,不如做個小小的,怎麽樣?”飲事班班長建議道。
    “可。”宗政稷點頭。
    時見疏哭了好一會兒,聲音都有點啞了,從地上爬起來,靜靜站著,盯門一會兒,轉身入內。
    這是一間套房,外麵是客廳,一間睡房,一間書房。
    時見疏從空間鈕取了衣物,進浴室洗澡。溫熱的水讓人很舒服,舒服得讓他又有想哭的衝動。吸吸鼻子,繼續洗。洗著洗著,心裏平靜下來,“等下,等下還沒回來,就去看看。”
    “我不與病人計較。”時見疏嘟囔著,又恨恨道,“肯定是病糊塗了,等他病好了,讓他跪搓衣板。”
    時見疏嘟嘟囔囔地小聲說著話,給自己做心裏疏導,說服自己不生氣。
    約過了半小時,時見疏終於從浴室出來,人洗得紅撲撲的,頭發的水珠時不時往下落,取了吸水毛巾一邊擦一邊走到房間內的沙發坐下,不過片刻,稍短的頭發就幹得差不多了。
    時見疏打個哈欠,半眯起眼,他因為擔心宗政稷,又認床,在飛船上沒睡好,加上哭了一陣,人困得厲害,便迷迷糊糊起身爬上床,蓋上被子,抱著充滿那男人氣息的枕頭,心底平靜下來,一陣委屈又湧上來,閉著眼掉了兩滴眼淚,吸吸鼻子,很快睡過去。
    宗政稷在廚房忙了將近兩個小時,做了數十個,最終勉強成功一個。
    巴掌大,差點連“生日快樂”四個字都沒擠下。
    “元帥,好了。這是可食蠟燭,你您是現在插上,還是等下。”飲事班班長長籲口氣,想到這個過程中,元帥因為各種原因冷臉,他心髒都要沒了。現在這蛋糕總算勉強做好了,雖醜了些,心意重要。
    “等下吧!”宗政稷接過蠟燭放到托盤上,與蛋糕一起端起來,往外走幾步,想起一件事,“那個幾層的蛋糕,你們吃了。”
    “好,我等下就拿出去給大家分。”飲事班班長笑道。
    宗政稷點點頭,端著托盤出去,看到飯堂裏一群人正伸長脖子往這邊看。看見他出來猛然扭開頭,裝沒事人的樣子。動作之快,能聽到幾聲骨頭響,想來是扭到了。
    宗政稷沒理這群人,小心翼翼用托盤端著蛋糕離開。
    葉醫生一路從主星過來,並沒睡好,站久無聊就想打瞌睡,這邊還沒合眼,就聽到腳步聲,連忙睜開眼,站直身,不過一會兒,果然看到元帥回來了。端著托盤,托盤裏麵是一個圓形的罩子,看不出是什麽。不過憑著他的靈敏嗅覺,還有放在罩子旁邊的蠟燭,他知道這是蛋糕。
    可是飲事班做的蛋糕吃飯時他去看過,五層高,直徑接近二十寸寬,可沒這麽小。
    葉醫生幾乎瞬間明了,敢情剛才元帥去做蛋糕了,當即小聲道:“小公子坐在門邊哭了約三分鍾,然後回房間洗漱,現在沒聲,可能睡著了。”
    宗政稷點點頭,抬抬下巴。
    葉醫生瞬間懂,當即幫忙開門,見房間房也是關著,輕腳幾步上前,趕在元帥到達房間前,再次開門。
    裏麵燈已經進入睡眠模式,隻有床頭亮著一盞昏黃的小橘燈,床上躺著個人。
    宗政稷轉頭,靜靜看著葉醫生。
    葉醫生一個激靈,連忙放開門把,正準備出去,腳步又頓住了,回身小聲說道:“閣下,我想,如果有天小公子病到有生命危險,即使危險再大,您也會到他身邊。”
    話落,快速離開,順手關上套房的大門。
    葉醫生細聽一下裏麵的動靜,很安靜。拍拍胸口,想想剛才自己說的話,希望能幫兩人破冰。等這事過了,元帥能放自己一馬。
    宗政稷聽完葉醫生的話,一愣,等他離開了,還定定站在房門口。
    心裏糾纏的東西瞬間解開。
    小孩擔心自己,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又是生日,自己卻從他下飛船後便一直擺臉色,即使是裝的,可……
    宗政稷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可惡之處,怪不得把小孩氣哭。心裏悶痛悶痛的,讓他不由蹙起眉頭。轉過身,還沒邁步就看到小孩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望著自己。
    宗政稷端著托盤進去,放到床頭櫃上,透過昏黃的燈光細細看著小孩,看到他眼簾微腫,心痛又懊悔,坐到床邊,順手開夜燈,手輕撫上他眼角,低聲哄道:“我錯了,不傷心。”
    時見疏翻個身,不理他。飛行器上也說錯了,後麵又把他氣著了。
    “真的,”宗政稷輕揉著他的發絲,繼續道,“我之前也沒生氣,就是想嚇嚇你,讓你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
    時見疏仍不開聲,他其實洗完澡後也不生氣了,好吧,還有一點惱。
    “疏疏,”宗政稷微俯下身,手按在他肩膀上,挨近他,柔聲道,“你對我太重要了,我隻要想到你有一點危險,就無法控製自己焦躁。我上戰場,都沒這麽驚心動魄。”
    宗政稷見他仍不回身,也不勉強,而是細細剖析自己,柔聲道,“我愛上一個人不容易,你讓我多活幾年。”
    時見疏心裏一痛,回過身,眼眶微微發熱,“我不是胡亂來的,皇帝大皇子正在受審,顧不上我。我還帶了很多人,足已經保護我了。”
    “我知道,就是,”宗政稷沉吟片刻,細細想了一會兒才道,“無法控製地擔心,我一想到你的身上擁有的,我擔心他們會不計代價的抓捕你。”
    那段曆史,翻開全是血。
    他在戰場廝殺那麽多年,也手刃過無數敵軍,當初研究到這段曆史時,都不禁發寒。
    戰爭上的死亡都是激烈的、瞬間的,而研究室的死亡是漫長的,那樣的手段比戰場死亡率更低,卻更殘忍。隻要想想這種事落到小孩身上,他就有毀天滅地的衝動。
    時見疏見他神色凜然,眸中溢出冷意,不禁伸手抱住他手臂,說道:“我以後去哪,先告訴你一聲好不好?”
    時見疏這次這麽衝動,一是怕宗政稷不讓他過來,二是生氣,生氣到想瞬間見到他,出現在他麵前,嚇他一大跳。
    “說好了。”宗政稷回神,手撫上小孩的臉頰,眼眸深邃,仿佛要把他望入眼底,輕笑道,“那我們和好了?”
    時見疏搖搖頭,“我還生氣。”
    “那要怎麽才不生氣?”宗政稷好脾氣道。
    時見疏微起身,伸長手,打開抽屜掏了掏,掏出一把搓衣板,“這個,”
    “這是什麽?”宗政稷接過來,擺看兩下,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搓衣板,跪搓衣板。”時見疏爬起來,盤腿坐在床上,抿唇一笑。眼角鼻子紅紅的,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宗政稷沒聽過這詞,不過也能理解,當即起身,把搓衣板放到床邊,跪下去,還沒碰到,被拉住手臂。剛才還氣呼呼讓他跪搓衣板的小孩臉紅紅地,說道:“好了,跪完了,我不生氣了。”
    宗政稷輕歎一聲,他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好事,才能碰到這麽軟一個小愛人。反手握住小孩的手,毫不猶豫跪在上麵,有點不舒服,有點痛,他這下算是真正懂什麽叫跪搓衣板了。
    “你怎麽還跪,我都不生氣了。”時見疏伸手去拉他。
    “說好跪的,得做到,”宗政稷笑著道,另一隻手打開托盤上麵的罩子,露出裏麵的小蛋糕,“想我趕緊起來,那就點蠟燭,許願,可好?”
    時見疏又拉了拉,沒把人拉動,目光落在男人臉上,見他神色溫柔綣繾,心裏一動,放到拉他的手。
    宗政稷依著去年一樣,把一根蠟燭插上,而後點上火,看向跪坐在床邊的小孩。見他雙手合十,已經閉上眼。俊美的小臉柔和溫順,氣質清淨。睜開眼,眸子澄澈幹淨如雪,呆在他身邊,宗政稷總能讓自己平和、安靜下來。
    時見疏許完願傾身把蠟燭吹滅,回身趕緊把人拉起來。搓衣板他本來就是拿過來跟宗政稷玩鬧的,沒想到兩人碰麵就冷場,就成這樣了。
    “痛不痛?”時見疏把人拉到床邊坐著,接著拉他腿,想看看情況。
    “沒事,不痛。”宗政稷抓住他的手,說道,“還沒洗漱,髒,等下我洗完澡,你想怎麽看就怎麽看。現在吃蛋糕。”
    時見疏看他臉上表情正常,確定他沒事,目光終於落到這個小小的蛋糕上麵了,靈光一閃,問道:“你親手做的?”
    “嗯!試試看,能不能吃。”宗政稷拿起托盤的刀子,正準備切,就看到小孩拿起勺子,就這樣挖了一勺放進嘴裏。見他麵色嚴肅,宗政稷心咯噔一跳,失敗了?
    “好吃。”時見疏看他緊張的樣子笑了,挖了一勺遞給他,“吃吃看,你有天分耶!”
    宗政稷低頭吃了一口,香甜可口、鬆軟滑膩,確實可以。沒想到自己天分不錯,至於成功前麵毀損的,不計算在內。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把蛋糕吃完,又把東西收拾放到客廳,這才雙雙回房。
    宗政稷去洗漱,時見疏去刷牙,後者比前者快,回到床上,裏麵還響著水聲。又過了十幾分鍾,裏麵的水聲才停下,很快,洗澡的人就出來了。
    時見疏盤腿坐在床尾,看到他出來,張開手,咧開大大的笑容。
    宗政稷輕笑,走到床尾把人抱起來,兩步走到床頭處。把人放下時,少年勾著他的頸脖往下拉,微仰起頭索吻。
    宗政稷自然不會放過送上來門的美味,結結實實把人吻一遍才微喘著氣撐起身,卻是感覺到腰間微微受力,刹時,眸色暗沉下來,深呼好幾口氣,才把洶湧起來的情/欲壓下,沙啞著聲音道:“乖,把腿放下來。”
    時見疏搖頭,甚至還摩挲兩下,笑道:“不放。”
    宗政稷順勢起床,把人攬到身前按住,輕吻一下他額頭,“疏疏,二十歲生日快樂。”
    時見疏被他這個姿勢弄得不太舒服,收回雙腳,嘀咕道:“你都說我二十歲了。”
    “嗯!還有五年。”宗政稷拍拍他後背。
    時見疏:……
    時見疏看他一臉金剛佛像,坐懷不亂的樣子,氣惱踹踹他腳,趁機拿好處:“那你答應我,以後我再查崗,你不準再生氣。”
    宗政稷樂了,這怎麽反過來了?不過看到小孩笑得狡黠,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裏也高興,點頭:“好,不過查崗前,得先告訴我一聲。”
    “查崗就是要秘密來的,哪有事先告訴的。”時見疏嘟囔道,不過想想今天鬧出的事,還是退一步,“同個星球的時候,不告訴你。”
    “好,但身邊不能少於十人。”宗政稷也提要求。
    時見疏考慮一會兒,點頭,“好吧!那你還得答應我一點,以後不準瞞我生病的事。”
    “好。”宗政稷也應得爽快。
    兩人正式和解,也相互做了約定,這一場總算平和過去。
    時見疏打個哈欠,靠在男人懷裏,迷迷糊糊問道:“那你現在難受嗎?”
    宗政稷本來想說沒事,不過想想剛答應小孩的事,坦白道:“腦袋有點痛。”
    時見疏瞌睡當即消失,人也精神了,抬頭看向他。
    “精神閥出問題的人腦子時不時都會痛,無論是人類,還是蟲子,擁有精神力的智慧體都逃不過去,你太過在意,過於憂慮會傷身。”宗政稷說道。這也是他為什麽一直瞞著的原因,小孩那個世界似乎沒有這種事,他理解不了這種日常。
    “不對,你的說法不對。就像你不小心切到手指,隻流一點點血,我也會在意,也會心疼。你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不告訴我。”時見疏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反駁道。
    宗政稷一想,倒也有道理,說道:“好吧!我認知錯誤。”
    “嘻嘻!”時見疏見他一副受教的樣子,笑了。想想平日這人雖看著溫和,卻是沒人敢撥虎須的存在,現在總跟自己道歉,一時覺得自己有點不懂事,便說道:“我會慢慢適應的。”
    而後伸手,圈住他脖頸,繼續道:“那你抱著我,會好點嗎?”
    “會。”宗政稷被小孩依戀的樣子弄得心軟,微微把人抱緊,輕輕拍著他後背,柔聲哄著。“睡吧!”
    時見疏應一聲,靠在他懷裏,打個小哈欠,很快睡著。
    時見疏就這樣留在了星球,平日不是跟神農農場的研究室或者寒財務聯係,就是去教軍營裏的人怎麽種田,也是這段時間,看著軍營的人來來往往、神神秘秘的各星球星長,也明白宗政稷為什麽要留在星球了。要是藍星這麽多星長來來往往,保皇派會瞬間炸毛,不管皇帝是不是被審,也要調兵攻打藍星。
    寒財務也在這段時間把小飛船買了,取了證,研究部那邊也開始準備了,隨時可以起航。
    時見疏在這段時間也幾次聯係吾皇,卻依舊沒聯係上,心不由提起來。果然,晚上他就從宗政稷那裏知道,吾皇被抓了。
    “那怎麽辦?要怎麽救他?”時見疏著急道。
    “不急,皇帝抓他是想讓他繼位,他不會有事的。”宗政稷安慰道。
    時見疏一想,也是,不過,“那他這事要怎麽處理。”
    宗政稷回道:“看二次聽證會情況。”
    三月十五日,第二次聽證會舉行,全人類矚目,這次二皇子會作為證人出庭。
    這次聽證會舉行,依舊沒有公開審理,眾人隻能等消息。
    這一次,星球軍營都安靜下來,不少將領聚集在一起,開著全息屏,等結果。
    時見疏也進了星網,看網上情況。民眾們百分之九十都是要求皇帝下台,最大的爭論點是是否能廢除皇室?
    目前提出廢出皇室的隻有藍星,另加不少民眾支持,可這小小的力量在人類帝國七十八個星球的體量上,顯得非常渺小不顯眼。
    二次聽證會一共用了三個小時,結束時,最高司法院網頁就出現了庭審結果,皇帝通敵、叛國,謀殺元帥罪名成立,罷免百裏正德皇位,終身/□□。
    在此時急躁、喧囂的時刻,所有人瞬間沉默下來,世界仿佛靜止,而後,掀破天際的喊聲衝破雲霄。
    皇帝,終於下台了。
    人類帝國民眾奔走相告,每個人臉上帶著歡喜的笑容,那些苦難、壓在肩膀上的巨石仿佛被移開了,人生有了盼頭,有了希望。
    比起民眾的高興,軍營裏、這個會議室裏,眾人都是安安靜靜的,麵容肅穆。
    “按計劃進行。”宗政稷說道。
    “是。”在場所有人瞬間站起來,大聲應道。不少人眼眶微微發熱,眼眸中帶出殺意。
    時見疏看到這個結果也沒多開心,吾皇被抓,說明皇帝肯定還有後手。
    果然,第二天議會保皇派就向議會主席提交三皇子繼位的文書,進行新一輪選舉。這個選舉,其實就是走個過場,讓議會成員投投票,皇子就可以在最高司法院官的見證下,宣誓登基。
    對於皇帝的這手,宗政稷也早已經做好了安排,當天下午,貴人星球、天馬星係、綠茵星球等等十個星球的星長正式對外呼籲廢除皇室,宣布脫離百裏皇朝,加入人類人民共和國。
    這一出無論是保皇派還是民眾都驚呆了,人類人民共和國,這是什麽組織?這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由誰領導?
    【啊啊啊,元帥果然是被他害死的,廢皇給爺爬。】
    【這,這是什麽情況?】
    【啊啊啊啊,我們星球終於加入組織了,哈哈哈,我終於等到這天了。】
    【十個星球,加藍星就十一個了,這隻是第一波吧!】
    【天啊,早就算好了吧!一點風聲都不透。】
    【不是,有誰能告訴我,領導人是誰?由誰來主導,這又是一個什麽的製度?】
    【我一直猜測不是聯盟就是聯邦,怎麽成了共和國。】
    【這數十個星長是約好的吧,可都是星長,以後誰聽誰的?會不會亂起來。】
    【我隻感覺天下要亂了。外星人還在虎視眈眈啊!】
    【雖然我也想廢除皇室,可我真的怕,兩百年前的戰爭還曆曆在目,這時候外星人侵占我們怎麽辦?】
    【不對,真的不對,這麽大規模的廢皇風潮,真的僅是星長商量出來的。】
    【我不管誰商量出來的,反正擺脫皇室就好。】
    【天真,沒看到議會已經提交三皇子登基的申請了嗎?新皇上位,肯定會發兵平叛的。】
    【說起來,我還真沒見過三皇子,他長什麽樣啊?】
    三皇子長什麽樣,民眾沒過兩天就知道了,長相俊逸,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星際時代,他還戴著一副眼鏡,看出來很斯文。不過這隻是圖片,而不是視頻,皇室對外發言人說,由於叛軍突起,怕危及三皇子生命,暫時不會與民眾見麵,等到登基,大家自然會見到。
    然而在三皇子圖片才出來的第二天,又有三個星球呼籲廢除皇室,並宣布脫離百裏皇朝,加入人類人民共和國。
    一時之間,人心沸騰,連帶著不少民眾心也提起來,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還是後天,自己星球就不再屬於百裏皇朝了。除此,不高興的人也不少,這便是保皇派,議會裏麵有保皇派,民眾裏麵自然也有。也有人在歡呼,在祈禱,某天做出這個宣言的星球,有自己的星球。廢皇派人數非常龐大,幾乎沒讓保皇派有還手力。
    【你們懂什麽,皇帝大皇子犯法,他們下台我們讚成,可是還有三皇子,他一定可以帶著人類走向光明。】
    【哈哈哈,開什麽玩笑,三皇子連麵都不敢露,你說他帶領人類走向光明?這笑話我能笑一萬年。】
    【那張嘲諷臉,一看就是個奸皇,放過我們人類吧!】
    【膽小鬼,連見民眾都不敢,還是回家喝奶吧!】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要是這時外星人進攻人類帝國,我們成為外星蟲子的奴隸,就都是你們害的。】
    【嗬嗬,那些星長既然已經敢這麽說了,說明已經商量好了,不用你保皇派擔心。】
    【不說後麵還有多少星球加入,現在已經有十四個星長,誰當領導?誰能領導這些星球星長?他們不過是為一己之利在爭權才廢皇。】
    【可笑,說得廢皇通敵是我們讓他做似的。】
    【我是廢皇派,可是這些人說的也沒道理,這麽多星長,誰當頭?如若沒有商量好,後麵人類真會四分五裂,外星人入侵。】
    【其實我一直有點隱隱感覺,就是,怎麽說,你們覺得往前數三百年,誰有這能力讓這麽多星長拋開利益,合力做著同一件事。】
    【是啊,如果是他,肯定也是不怕外星人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沉默,許久,才繼續有人回:【可是能領導所有星長,震懾外星人的那個人,已經被皇帝和外星人害死了。】
    眾人聞言,心中大痛,是啊,那人已經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