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就是個吃樹葉穿樹葉玩樹葉的野人,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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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鋆望著外麵的春雨,如今小了一些,但也是淅淅瀝瀝、嘩嘩啦啦。
    就這天,賞花?
    冀鋆無語。
    如果不是具體情況在這裏,冀鋆都懷疑,楊氏這麽急切地把他們趕出來“賞花”,是為了“提成”。
    記得前世,一個要好的小姐妹去婚介公司希望解決一下終身大事。
    婚介公司給小姐妹介紹了一個“優質男”,二人見麵後很是“一見鍾情”。
    於是,婚介公司的老板要他們出去散步。
    那天,外麵也是這樣的滂沱大雨,小姐妹與“優質男”雨中漫步,倒也有情調。
    走走聊聊約四十分鍾,“優質男”請小姐妹去咖啡廳坐坐。
    小姐妹想,一杯咖啡而已,也不算蹭吃蹭喝占便宜。於是跟“優質男”進了咖啡廳,點了兩杯飲品。
    約二十分鍾左右,“優質男”借口去衛生間,一去不回頭。
    服務生拿來賬單,小姐妹頓時傻眼:
    一杯速溶咖啡,850元!
    另一杯勾兌的奶茶,950元!
    不得已,小姐妹報了警,又有記著把此事曝了光,幾番周折,終於解決。
    後來才知道,所謂的婚介公司,優質男,和那個咖啡館是個“連環套”!
    或者,是“連環套”的方案之一。
    這個方案專門針對的就是小姐妹這種學曆高、年齡有點大、收入不算低、恨娶恨嫁、有點文藝情結、社會閱曆淺的群體。
    而且,她們這群人被騙錢騙色後選擇忍氣吞聲、吃啞巴虧的幾率偏高。
    冀忞上前拽拽冀鋆的衣袖,對冀鋆笑道:“堂姐,我們去花園的亭子裏吧,可以避雨,可以賞花,也可以敘話!”
    冀忞說話時候,笑眼彎彎,看的卻是慕嬤嬤。眸底意味不明。
    冀鋆了然,立刻應聲:“好!付公子,付小姐,請!”
    冀忞則招呼道:“幾位姐姐快跟上啊!我想聽堂姐講故事!我堂姐可會講故事了!你們不聽會後悔的!”
    一聽說有故事聽,本來想溜走的寶茳都猶豫了!
    冀鋆暗笑,沒有辦法,古代娛樂活動少!沒有電視電腦,沒有手機,信息傳播慢,文藝作品也不多,聽個說書,比現在去影院看首映場還有吸引力!
    慕嬤嬤張了張口,終是把話咽了下去。
    楊氏耳根子軟,聽了蘇瑾的話,認為十分有道理:“一個姑娘家家的,快及笄了,應該趕快給她訂個好親事,然後找人來好好教教規矩,繡繡嫁妝,也收斂一下性子!整天不是去鋪子就是去大理寺,像個什麽樣子!這說出去,簡直丟侯府的臉!也讓陳國公府看不起咱們!”
    一牽扯到自己女兒身上,楊氏頓時上了心,同時也覺得與付家的親事不錯。
    但慕嬤嬤不讚同。
    倒不是因為冀鋆父母遠在外地,這個情況,她相信楊氏肯定有解決的方法。
    前提是冀鋆同意,或者不鬧,再或者是不敢鬧。
    但慕嬤嬤深知,冀鋆不會這麽老實地聽從擺布。
    不過,慕嬤嬤想,也許,冀家丫頭會滿意也說不準呢?
    付群岩則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他對這個親事不滿意,盡管母親說冀鋆雖然是商戶女,但是伯父也是將軍。
    最關鍵,家資豐厚!
    將來中了進士,入仕,謀職,結交達官顯貴,沒有銀子,隻有才華,也沒有用!
    見到冀鋆,倒也清秀,也未見身上的銅臭氣息,但是終不及玉顏小姐天人之姿、侯門顯赫!
    而且蘇姨娘對母親說過,淮安侯府幾代都沒有子弟考取功名,
    在洪家,考個秀才都可以吹噓幾年!何況舉人!
    如果中了進士,簡直要成為合族慶典!
    因此侯爺對有功名的青年才俊非常的看重。
    付正職位品級不高,但是在吏部,且有實權。掌管著官員的考核與升遷。
    洪培菊雖空有侯爺的爵位,不過在朝中並沒有實際的影響力,隻是在重要節日或者一些需要講究排場的時候進行禮節性的出席而已。
    比如,為彰顯熱情,招待外來時節的時候,會邀請這些沒有實權的勳貴到場。
    蘇姨娘還向母親透露,侯府裏現在沒有議親的都是庶女。
    如果得侯爺看重,也有可能嫁一個庶女給自己?
    那如果自己聽從侯府的安排,娶了冀家這個商戶女,那麽同時再向侯府請求把玉顏小姐嫁給自己,看來也不是不可能。
    傅群岩在這裏心思百轉。
    美林在那邊麵色極差。
    任誰都已經看出來,這次的相親與她無關。
    美琳甚至能感覺出來自己之前的賣力和討好,像是一個笑話。
    她似乎看到了過後玉顏等人的冷嘲熱諷,不由得心中難過又屈辱。
    花園的亭子很大,早有丫鬟小廝在亭中放了茶爐,又擺了果品點心。
    亭子還用三尺高的帳布將亭子圍住,既可以防雨也可以防風,眾人還可以對花園一覽無餘。
    冀鋆想,講一個聊齋的故事吧。
    於是她想起了“小翠”:在一個雷雨天,有一隻白狐為了躲避雷擊,藏到了王大人的家中……
    這是一個狐狸報恩的故事,最後也算是團圓美滿。
    而且現在外麵也是雨天,冀鋆覺得很是應景。
    聽完故事之後大家都感覺非常的新奇,又有點意猶未盡和悵然若失的感覺
    付薇很喜歡這個故事,但是她有點遺憾的道,
    “為什麽最後小翠不跟王公子在一起?他們家已經認識到小翠的好了呀?”
    冀鋆想想道,“想來小翠覺得自己是為報恩而來,恩在情在,恩盡則情絕。另外,小翠作為狐仙、人妖殊途,曾經不為王家所所接納,雖然她對王家有恩,但是這份恩情,也會在逐漸的柴米油鹽中消磨殆盡。在她與王公子未來的日子裏,定然還會麵臨有許多不快樂不開心的事情。小翠是一個驕傲的人,她不願意挾恩求報。小翠有自己的高傲,又何必委曲自己?”
    冀忞點頭表示讚同。
    付薇很顯然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她所受的教育是委曲求全,為了家族利益、名聲而忍氣吞聲。
    冀鋆也知道跟這些不同年代的女孩子思維有差異,但是,她想既然說了,就盡可能地說透徹,也同時向付岩群表明自己的態度。
    冀鋆繼續道:“縱然王公子對她情深義重,但是王公子不能夠護她的周全,不會為她忤逆父母,隻能任由小翠受冤枉受委屈,以後若此事重演,難道小翠那時再離去?既如此,莫不如早早放手。我覺得,小翠這樣做,既是放手,也是成全。”
    冀鋆起身,為付薇杯中添茶,又道:“就像孔雀東南飛裏的劉蘭芝那樣,明明是那樣美好的女子,出身也好,容貌也好,才學也好,即便是離開焦家之後,也有縣令家、太守家,那樣門第品貌出色的公子前去求娶,但是她為了焦仲卿拒絕了他們,也失去了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機會。最後怎麽樣,她還不是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
    座中有人開始唏噓感慨。
    冀鋆接著道:“焦仲卿沒有保護好她,也沒有照顧好她。還不放手讓她開始新生活,隻給了她一個空頭的承諾,然後任由她憂鬱而死。雖然他最後殉情,但是他殉情也挽回不了劉蘭芝的生命,又有何意義?莫不如各自安好,一別兩寬!這樣於人於己都好,所以我比較喜歡這個狐仙小翠。”
    傅薇點頭,做恍然狀,“我明白了,確實是,你這麽一說,我也是覺得這個小翠蠻可愛的!”
    寶茳和雨珗也讚同地點頭。
    不過,玉顏見眾人紛紛被冀鋆的故事所吸引,不由得心生不滿,嫉妒異常。
    她狠狠地瞪了冀鋆一眼,嘟著嘴在旁邊不說話。
    這副模樣,落在付群岩的眼中,卻如雲伴新月,玉落碧池,眼波流轉中,美豔異常!
    這讓傅群岩又是喜歡又是心疼,頓時覺得自己心中的女神,受到了眾人的冷落,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個時候他作為護花使者,必須要為玉顏主持公道!
    於是付群岩開口道,“聖人雲,子不語怪力亂神。都是閨閣女子,又是侯府和將軍府的千金,在這麽多人麵前談論這些精怪之事,豈不是不合禮數,當真缺少教養!”
    眾人聞言色變,付薇急得直向付群岩使眼色,但付群岩視而不見。
    冀鋆也不惱,笑道,“看來傅公子對我講的故事很是不喜。而且我們是閨閣女孩兒家的閑談,傅公子是飽讀詩書之人,我等自然無法與公子探討文章詩詞,既然如此,那麽就請公子自便!”
    付群岩一時臉麵上有些抹不開。臉瞬間垮了下來。
    冀鋆佯做不見道,“侯府花園裏也有一番美景,傅公子不妨持傘漫步,雨中賞景,也是雅趣。說不定傅公子觸景生情,賦詩一首!要是想不出來,相信傅公子也可以念念名家的詩,比如,雲裏帝城雙鳳闕,雨中春樹萬人家。再比如,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哎呀,我不會太多,就不賣弄了!您請!”
    傅群岩一是沒想到冀鋆竟也能隨意對詩句脫口而出,二是沒想到冀鋆直接下逐客令,不由得有些惱怒,一時間語塞,緩過勁兒來之後,恨恨的道:“不可理喻!”
    冀鋆也不惱,她徐徐站向前幾步,站在付群岩麵前。
    一身蔥綠色春裝,外罩月白色鬥篷,鬢發規整,戴著一隻碧玉垂珠金步搖,整個人顯得雅致俏麗,儀態萬方。
    冀鋆燦然一笑,雙目直視府群岩,眸光清冷驕傲道,“付公子想來知道我出身商戶,故而對我有所輕視。我敢問付公子一句,您身上穿的衣服可是您家院子裏長出來的?您可知道,我們北方幹燥寒冷,不適合於蠶寶寶的生長。而在江南,春蠶吐絲,再紡絲成布,再由繡娘千針萬線縫製出來衣衫,然後,我們商戶將布匹或者衣衫運到京中。您也才能穿上這身蔽體衣物!”
    冀忞也從座位上站起,走到冀鋆跟前,與堂姐站在一處,雖然她比冀鋆矮上半頭,雙眸明淨清澈,容顏秀美卻稚氣未脫,但是沒來由的氣勢迫人。
    冀忞輕輕地道:“再比如,付公子可知道京城哪家府宅,可以耕種田地?何處衙門,生產穀物菜蔬?或者飼養家禽魚蝦?”
    付群岩被兩個小女子問得無言以對,很是窘迫,良久才憋出一句:“我等讀書之人,學的乃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學問,這些俗物,開口閉口掛在嘴邊,真是汙了耳!”
    冀鋆輕哼一聲,冷笑:“沒有商戶運米運麵,你吃啥?沒有商戶南貨北賣,東西交流,你用啥?沒米,沒菜,沒有江南絲絹,沒有徽州的筆,沒有易縣的墨,你就是個吃樹葉穿樹葉,整天就知道摘樹葉玩樹葉的野人,你又能做哪門子的文章?你又平哪門子的天下?我勸你,洗洗睡吧!”
    付群岩抬手指著冀鋆,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