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劍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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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未亮時,聞人羽便早早出了屋子,聽見動靜的張子默這才結束修煉走了出來,“怎麽去這麽早?徐伯這會兒還沒出攤呢。”
    “到那裏差不多了,吃完就回來。”聞人羽拉著張子默,禦劍騰空,直奔清風鎮而去。
    途經溪邊的時候,張子默看著下方兩座木屋內傳來的誦經聲,會心一笑。這裏,承載了他三年的記憶。無論他在蜀山受到怎樣的對待,總歸是在這裏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
    清風鎮外,張子默和聞人羽趕到之時,徐伯剛好出攤,看看二人後,欣喜道:“難得啊,你們兩個都來了,來來來,快坐。張小子,怎麽好長時間沒來我家了?”
    張子默笑道:“這段時間忙,以後一定經常來。”
    徐伯道:“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攤了,在家招待你們了,等著啊,麵條馬上就好。”
    張子默掃視一周,“徐嬸呢,怎麽沒來?”
    徐伯眼睛一酸,背對二人顫抖著將麵條下鍋,“她身子不舒服,在家裏休息呢。”
    二人也聽出了徐伯那發顫的聲音,等麵條端上來後默默將麵條吃完,將錢放到了桌子上。
    聞人羽突然走到徐伯身前抱拳道:“徐伯,多謝您這三年的掛念,晚輩感激不盡。您若是不想每天這麽辛勞,在家休養便可,以後我們來照顧您。”
    徐伯笑著擺擺手,“沒事,我在這裏出攤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瞞你說,還是有一點積蓄。現在每天都出攤,早就不是為了錢了。幾十年如一日,閑不下來啊。還是多動動,這樣才活的久。”
    聞人羽道:“那您保重身體,過幾天我們再來看您。”
    徐伯將兩個壇子端到二人麵前,“這是給你們兩個的,我也沒什麽本事,一輩子就會做飯。趕明兒有時間,讓張小子帶著你來吃飯啊。”
    聞人羽點頭致意,“一定。”
    聞人羽帶著張子默禦劍離開,張子默看到有幾名蜀山弟子緊隨其後到了徐伯麵攤前,突然明白了聞人羽為什麽這麽早就來,是怕他遇見蜀山弟子覺得尷尬。
    張子默什麽也沒說,隻是將聞人羽今日的舉動牢牢記在了心裏。
    二人回到崖底時,天剛亮,聞人羽神情嚴肅,腰挺得筆直,“今日,我教你劍法。”
    張子默緊握玄穹,手上力量越來越大,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
    聞人羽道:“在學劍法之前,你要知道怎麽樣才算合格的一劍。”
    張子默也嚴肅了起來,握劍抱拳,“請賜教。”
    聞人羽微微閉目,一動不動,可張子默卻察覺到了聞人羽身上的劍意在增強。當聞人羽手握上止戈後,整個人的氣勢頓時不一樣了,仿佛與手中劍融為一體,更與天地融為一體。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股氣勢越來越強,這便是蜀山獨有的積蓄劍勢之法。
    當劍勢積蓄到一定程度後,聞人羽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止戈,沒有動用任何靈炁朝石壁上斬出一劍。
    碎石不斷掉落,一個數尺深的劍痕,永遠留在了石崖上。
    張子默看得目瞪口呆,聞人羽明明沒有動用任何靈炁,看似普通的一劍居然會有這樣的威力。
    “為什麽?”
    聞人羽道:“未出劍前,便已有出劍之心。因此出一劍,先動的是心,是為劍心。心之後為意,所謂起心動念,意為心之外放,故劍心之後為劍意。意動為勢,蓄千刃之勢,起於動指之間。最後,才是拔劍。若使用靈炁,便會形成劍氣。這,才是完整的一劍。”
    張子默大受震撼,“原來這樣才算出了一劍,真厲害,那怎麽才能稱為劍心?”
    聞人羽道:“所謂劍心,乃是自身劍道之起源。若是放在丹道的其他門派,也被稱為道心,即為修道的信念。劍心,最難磨煉。因此學劍之時,都是先學劍招,學夠一定劍招後才能明白什麽叫劍勢,溫養劍意,最後才能明悟的劍心。我為你演示,隻是告訴你,隻有心意勢氣同時具備,才算完整的一劍。”
    張子默重重點頭,“我記住了,那你悟到了自己的劍心嗎?”
    聞人羽微微頷首,“嗯,接下來我教你劍法。蜀山劍法上萬,要想全部學會,一天一種,也需要三十年。所以對於你來說,一天一種不夠。你築基時,簡單的九宮八卦肯定學過,我便先教你八卦劍,一卦八式,共六十四式。”
    聞人羽手持止戈,方位不斷變換,腳踏不同方位,劍法便完全不同。如踏在巽位,劍法便是輕盈靈動。而踏在震位後,又是迅如雷霆。
    聞人羽演示一遍後,緩緩收劍,“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我試試。”張子默拔出玄穹,以乾字第一式開始,兌字第八式結束。雖然第一次使劍,卻也耍得行雲流水。
    “怎麽樣?”
    聞人羽微微點頭,“學得很快,不過還是有幾處錯誤。”
    聞人羽指正之後,張子默又演練了一遍,將錯誤全部改正。握劍之後,張子默的念頭格外通透,已經忘乎於外,心中隻有劍法。幾遍下來之後,哪怕是聞人羽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而這個過程,還不到半個時辰。
    張子默道:“是不是可以學下一種了?”
    聞人羽道:“雖說習劍是為了修身,可最終還是要用戰鬥來檢驗。”
    張子默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咱們試試?”
    聞人羽拔出止戈,“請。”
    張子默拔出玄穹,直刺聞人羽,聞人羽輕輕挑開,順勢一削。張子默出劍時便已留了餘力,及時回擋。張子默力量大,聞人羽便以同樣的力量應對。開始的十幾招,二人尚且勢均力敵。隻是第二十招後,張子默的劍便被聞人羽挑飛,指住了咽喉。
    張子默笑著撿起玄穹,“再來。”
    聞人羽道:“你的本能,還是超出我的想象。你第十招使用離字劍的時候,就已經敗了,可你卻憑借本能又續了十招。”
    論起劍法,張子默自然是不如聞人羽。張子默雖然搶先出手,但卻一直被聞人羽壓製,他對劍理劍道了解的並不多,隻能憑借本能倉促應對。
    張子默道:“那沒辦法,你攻得太緊了,隻能想辦法多挺一招是一招了。”
    聞人羽道:“後十招的出手,已經不拘泥於劍招順序,見招拆招,這樣很好。練劍練到最後,就是要讓劍法成為本能,出手時不需要思索。而你卻先有了這樣的本能,看來你很適合學劍。”
    張子默道:“可別誇我,跟你比過之後,我才知道一套普通的劍法竟然有這麽多玄機。我要學的還要很多,再來!”
    張子默再次搶先出手,聞人羽依舊從容應對。一套八卦劍在聞人羽手中,可生無窮變化。他能以乾字劍克製張子默的坤字劍,又能以坤字劍克製乾字劍。張子默的劍很快便被再次挑飛,隻不過這一次,他又堅持了幾招。
    平靜多年的崖底,自今日起,應當會劍鳴不斷。
    一個時辰後,張子默以八卦劍和聞人羽過了百招之後,劍再次被挑飛,無奈一笑,“看來,今天是和這八卦劍過不去了。”
    聞人羽搖頭道:“單論八卦劍,你的理解已經不遜色於我。我能贏你,是因為我學劍的時間更長,同樣形成了一種出劍的本能。任何劍法,都有破綻。哪怕我再怎麽假裝不知道破綻,可本能依舊會驅使我出劍攻擊你的破綻,這不是你的問題。接下來,學四象劍。四象劍雖然招式比八卦劍少,可與八卦劍融會貫通後,變化會更多。”
    八卦歸四象,四象歸兩儀,兩儀歸太極。大道至簡,正如出劍起於心,可最後才能明悟劍心。一切繁雜的手段,都是為了去尋找那個一。這個道理聞人羽雖然沒有直接講出來,但當張子默學會太極劍後,已經若有所悟。
    用過晚飯後,聞人羽回屋修煉,張子默繼續在屋外練習學過的劍法。第一天學會四種劍法,雖然離將劍法學全還差得很多,但張子默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並沒有心急。隻是將學會的劍法不斷練習,讓其融入自己的本能中。
    往後數日,張子默白天學劍,晚上修煉,又恢複了築基時的忙碌。張子默樂在其中,聞人羽看著張子默進步越來越快,倒也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直到某日,上方突然傳來一陣破空聲,張子默與聞人羽齊齊抬頭,看到禦劍而來的南宮雨後,這才停止練劍。
    聞人羽轉身回屋,“你的朋友來看你了,今日便練到這兒。”
    “行,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南宮雨腳踏秋水搖搖晃晃,看起來剛學會禦劍便趕來看張子默了。
    一陣狂風刮過,南宮雨身子晃動幅度越來越大,終是沒控製秋水,從劍上掉了下來。可南宮雨離落地還有數十丈,哪怕是以張子默的力量,也不可能跳起來接住南宮雨。
    張子默運轉體內血脈猛地跳起數丈,將玄穹對著石壁旋轉甩出,玄穹彈回來的位置正好在腳下,張子默踩著玄穹,再次跳起幾丈,如法炮製幾次後,終於是接住了南宮雨,然後又踩著在石壁間回旋的玄穹安穩落下。
    張子默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昨天跟聞人羽學過旋風劍,“沒事吧?”
    南宮雨被張子默摟住腰,臉又羞紅起來,“沒事,都是我太笨了,學了這麽多天禦劍還沒學會。”
    張子默安撫道:“怎麽會呢?已經很厲害了,都是風太大了,多練幾次就好了。”
    南宮雨道:“那我再試試,正好有你在,不用擔心掉下來。”
    張子默笑道:“放心大膽練,有我在。”
    南宮雨再次禦劍騰空,因為張子默在的緣故,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逐漸嫻熟起來。
    直到幾滴雨水落下,張子默這才叫住南宮雨,“下雨了,快下來。”
    南宮雨這才連忙落地,與張子默一起跑進屋中。南宮雨仔細地打量這座小木屋,“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嗎?真厲害。”
    張子默道:“閑著沒事瞎琢磨,你今天不修煉嗎?”
    南宮雨道:“我跟師父請了假來看看你,晚上回去修煉。”
    張子默道:“你可是第一個來的,獎勵你。”
    南宮雨坐在張子默的床上,將腳伸出,“怎麽獎勵?”
    張子默端來一盆水,將南宮雨鞋襪脫去,“沒有什麽才藝,就給南宮雨大小姐洗個腳吧。”
    南宮雨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我才不是大小姐,叫我南宮劍仙。”
    張子默抓住那白嫩的腳丫,輕輕撓了兩下,“好好好,南宮雨劍仙。”
    南宮雨被張子默這麽一撓,癢得腳在盆中亂動,“你壞死了。”
    張子默這才將南宮雨腳擦幹淨,“好好好,不鬧了。”
    南宮雨坐在張子默床上,雙手抱著膝蓋,看著屋外雨水順著房簷落下,漸漸入了神。
    張子默也靜靜地看了起來,隻不過卻不是在看雨。他清楚地記得,原來在溪邊的時候,每逢下雨,南宮雨也都會坐在欄杆邊默默看許久。那場麵,美得像是一幅畫一般,而南宮雨,就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南宮雨突然回頭,見張子默在看著自己,臉上升起紅霞,“你別一直看著我,我會害羞的。”
    張子默沒皮沒臉道:“好看還不能多看一下了。”
    南宮雨將頭埋進膝蓋,臉上火燒火燎,拍了拍邊上,“坐過來,不許看。”
    張子默脫去鞋襪坐在南宮雨身邊,南宮雨輕輕靠在張子默肩膀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中世界。
    靜坐聽雨,張子默的心突然靜了下來,若是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好像也挺不錯。
    隻是雨終有停時,他也還有許多未做的事。
    晚飯時分,二人終於出屋。張子默做飯,南宮雨一如從前給張子默打下手。
    “聞人羽,吃飯了。”
    張子默將菜擺上桌,南宮雨聽見聞人羽的名字後,頓時緊張了起來,“小師叔也住這裏?”
    張子默道:“對啊,旁邊那屋子就是他的,你來的時候沒看見嗎?”
    南宮雨低著頭,“還以為是你給我……給我們蓋的。”
    張子默這才察覺到南宮雨的心思,笑道:“不用蓋啊,你肯定睡我那間啊。”
    “那你睡哪裏?”
    “我不睡,看著你睡。”
    “不行。”
    “那我睡地上。”
    “也不行。”
    “那我在外麵靠著窗子睡,你一醒來就看見我了。”
    南宮雨眼睛笑成了月牙,“好。”
    隻是當聞人羽推門走進來之後,南宮雨又緊張了起來,連忙抱拳行禮,“見過小師叔。”
    聞人羽點頭致意,“不必多禮,吃飯吧。”
    這一頓飯,張子默與聞人羽倒是吃得很香,南宮雨卻因為聞人羽的存在食不知味。在蜀山這麽長時間,規矩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本來還打算多待一會兒的南宮雨,吃過飯便離去了,張子默看著南宮雨消失在雲霧中,拐了一下聞人羽,“都怪你,本來人家還能再待一會兒的。”
    “那我下次回避?”
    “開玩笑的,她就是怕生,見多了就習慣了,之前練到哪兒了?”
    “七星劍。”
    “再來!”
    兩道身影持劍相交,劍鳴聲再次響起,久久不散。
    月當頭,張子默獨坐屋中,剛入定沒多久便睜眼,眉頭緊皺。
    他的修煉速度,一日千裏,雖說這是好事,可卻讓他匪夷所思。剛開始修煉時他還沒在意,可這幾天每次他修煉靈炁便呼嘯而來,迫不及待地鑽入他體內。
    張子默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繼續修煉。那藏在衣服裏的玉佩,又亮起微弱光芒。
    次日中午,張子默正練劍時,幾聲熟悉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
    “老張。”
    “張哥。”
    “張子默。”
    張子默抬頭看見那幾道熟悉的身影,笑道:“來的夠準時啊,剛準備吃飯呢。”
    範玉麟禦劍搖搖晃晃的落下,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我禦劍還沒練好,生怕摔下來。”
    歐鑄與徐輕歌雖然也不太熟練,但看起來卻沒有一點懼怕。
    蕭清風禦劍倒是如臂指使,昨天練了許久的南宮雨,禦劍也十分嫻熟。
    昔日一起摸爬滾打的夥伴全都來了,令張子默沒想到的是,上官易和葉無憂居然也來了。
    張子默疑惑地看兩人,“你們是?”
    葉無憂說話簡單明了,“蹭飯。”
    上官易道:“怎麽,不歡迎?”
    張子默笑道:“當然歡迎,我還沒謝謝你那天替我說話呢。”
    上官易道:“換做別人被這樣對待,我也會站出來說話的。”
    徐輕歌錘了上官易一下,“行了,你還來勁了,不想來回去。”
    上官易囁嚅許久,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看得範玉麟和蕭清風哈哈大笑,歐鑄看起來倒是已經習以為常。徐輕歌拜師趙丹陽後,趙丹陽對她簡直是寵到了天上去,別的弟子惹到徐輕歌便會被責罰。不僅上官易不敢惹徐輕歌,就連蘇言等人也是怕了她。
    遙想幾天前,紀無塵跟著聞人羽從千雲州回來後,看到對著蘇言等人頤指氣使的徐輕歌後,好奇地問了一句:“這誰啊,這麽拽?”
    蘇言等多名親傳弟子,欲哭無淚,“別問,這是我祖宗!”
    崖底院內,張子默看著幾人,笑道:“不知道你們要來,沒準備。聞人羽,再加幾個菜。”
    “嗯。”
    幾人這才看到在灶台邊炒菜的聞人羽,目光瞬間呆滯,渾身僵硬仿佛被術法定住一般。
    張子默道:“怎麽了這是?”
    蕭清風張嘴許久,這才咬牙道:“大哥,這是我小師叔啊,你讓他給你做飯?你就算不是蜀山弟子,能不能尊重一下?”
    張子默道:“那有什麽,我也給他做飯啊。我們商量好了,一人做一頓。隻能說你們來的不巧,這頓剛好到他做。”
    “那能一樣嗎?”
    範玉麟瞠目結舌道:“還得是老張啊,居然讓小師叔做飯,我算是服了!”
    葉無憂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衝到灶邊,“小師叔,我來吧。”
    蕭清風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圍了上去,“小師叔,您趕緊歇著去,我們來做飯。”
    聞人羽道:“沒事,你們去坐著吧,馬上開飯了。不用注重禮節,一人做一頓,這是我和他約好的。”
    幾人這才忐忑地坐在桌邊,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他們怎麽也不敢相信,小師叔居然給張子默做飯。
    範玉麟狠狠掐了自己臉一下,慘叫一聲,然後大笑道:“不是夢,居然能吃上小師叔做的飯,這趟來的值!”
    當飯端上桌後,範玉麟眼巴巴地看著聞人羽將第一口飯送進口中後,夾了一大筷子菜,“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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