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外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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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底,張子默正在屋中修煉,忽然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見南宮雨和範玉麟眼神哀傷,蕭清風也是哀歎連連,連忙問道:“怎麽了?”
範玉麟一下子抱住張子默,“老張,我爹派人來接我了,我不要走!”
張子默對上南宮雨的眼神,心中突然慌亂了起來,“你也?”
南宮雨將頭低下,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父親派姑姑來接我了。”
“什麽時候?”
“明日。”
範玉麟道:“我也是明日。”
張子默愣了許久這才擠出一抹笑容,“這麽快,以後還會有相聚的時候,餓了吧,我給你們做吃的去。”
這一頓飯,張子默始終吃得心神不寧,不斷看向南宮雨,而南宮雨則是將飯送進口中便咬住筷子發呆。
範玉麟突然開口:“老張,你明天一定要來送我啊。”
張子默猶豫片刻,“還是不了吧,我不喜歡送別。”
範玉麟道:“不是吧,老歐走的時候你都送了,咱們還是不是兄弟?”
張子默拿出酒壺,“不說這個,今天喝個痛快,就當給你送別了。”
範玉麟拿起酒壺狠狠喝了一大口,“行吧,反正送不送也是個形式問題,咱們兄弟還有再聚的一天,喝!”
這一頓酒,基本都是範玉麟在喝,滿打滿算至今,他來蜀山已經七年了,跟他在家的時間一樣長,早就把這些夥伴當成家人。驟然離別,心中隻有不舍。
最後,蕭清風也隻能扶起醉醺醺的範玉麟,看向張子默,“你真的不送他們?”
張子默神色莫名,“算了吧,總有再聚的時候。”
蕭清風長歎一聲,禦劍帶範玉麟離去。
南宮雨裝成沒事人一般進屋,脫去鞋襪坐在張子默床上,張子默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很自然地抓起南宮雨的腳放進盆中,“有時間我來看你。”
南宮雨沒有回答,隻是在張子默將水倒掉後,取出一根紅繩遞給張子默,伸出腳踝,“替我戴上。”
“這是什麽?”
南宮雨道:“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張子默輕輕將紅繩係上,“明明是戴在你腳上,卻說是給我的禮物,這東西有什麽含義不成?”
南宮雨嫣然一笑,“才不要告訴你,保密。”
眼看南宮雨鑽進被窩中,張子默好奇道:“你不回去了嗎?”
“我跟師父說過了。”南宮雨突然轉頭看著張子默,“你真的不送我了嗎?”
張子默低頭許久,輕輕點了點頭。
南宮雨輕聲道:“不送便不送了吧,那你以後會來找我嗎?”
張子默重重點頭,“會的。”
南宮雨這才轉身背對張子默,“你原來說要站在窗子外麵守著,讓我睜眼就能看到你。其實不用離那麽遠,你就坐在那裏也可以的。”
張子默溫和一笑,“好,我看著你睡,好好睡覺。”
被窩中再也沒有動靜傳來,張子默卻知道南宮雨並沒有睡著。
沒有人看著,張子默再也控製不住眼中的哀傷。那紅繩的含義,在外待了這麽久的他怎麽會不知道,男子在女子腳上戴紅繩,代表一輩子不離不棄。雖是戴在南宮雨腳上,但南宮雨已經表明了她的心意,這的確是送給張子默的禮物。
隻是她是南宮家的小姐,而他隻能是蜀山的一個雜役,縱使手上有再多的力量也不可能公之於眾。這樣的他,該拿什麽接受她的心意,又該拿什麽來表示自己的心意。
這一夜,張子默過得很煎熬,尤其是被窩中隱隱出現抽泣,更是讓他心如刀絞。
直到天微亮,南宮雨這才緩緩起身,佯裝睡得很香,下意識地朝張子默伸出腳,看著張子默下意識地替自己將鞋襪穿上,頓時紅了眼眶。
張子默送南宮雨出門,南宮雨突然撲到張子默懷中,緊緊摟住張子默,“你有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張子默囁嚅許久,“你好好保重,等我去看你。”
這自然不是南宮雨要聽的答案,柔弱的她自然不會那麽主動,隻會像昨晚那般以紅繩表示自己的心意。
南宮雨黯然離去,臨走時深深地看了張子默一眼,那眼神讓張子默越發心痛。
張子默坐在門外,失落落魄,不知該如何是好。
獨孤鴻突然推門而出,“那女娃子挺好的,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為什麽不敢說出來?”
張子默痛苦道:“說什麽,說喜歡她?她是世家大小姐,我隻是一個雜役,就算說出來,又有什麽結果?”
獨孤鴻一腳將張子默踹翻在地,“愚蠢,軟弱,你在怕什麽!你在白帝城談笑風生的豪氣呢,一個世家輕而易舉毀在你手上,你還怕搞不定一個南宮世家。你好好想想,為何你在白帝城與在這裏,心境會差這麽多?”
張子默喃喃道:“對啊,為什麽我與在白帝城時不一樣了,我為什麽會這麽患得患失?”
獨孤鴻高指上方懸崖,“告訴我,你第一次是怎麽下來的?”
“跳下來的。”
“如果你沒有那一身力量,你還敢跳嗎?”
“這……”
獨孤鴻道:“你在白帝城無論麵對什麽都鎮定自若,是因為你知道我給了你足夠的力量,讓你可以麵對任何事。這是勇氣嗎?這不是,這樣的事換一個人也能做到。什麽是勇氣?勇氣就是你哪怕隻是一個普通人,你也敢往下跳,這才叫勇氣。你沒有勇氣,你就是個軟蛋!回來之後,你手上沒有力量,你就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獨孤鴻手再往上抬了幾分,直指蜀山山頂,“暗影不能暴露是蜀山的規矩,可是山頂那個,早在接任掌門的時候就將所有規矩推翻。就算這個規矩限製你,難道你不能像他一樣把這個規矩推翻?他可以做到,你也可以做到。又不是要你現在就去南宮家搶人,你怕什麽,老夫還沒死呢!”
張子默如遭雷擊一般怔在原地,終於明悟,“勇氣,原來這才是勇氣。哪怕明知不可為,也要去做。勇氣不是一切外力賦予的,而是來自於自己的心。師父,謝謝您,我明白了。”
獨孤鴻又是一腳踹出,“滾蛋,我現在看見你就煩!”
這一腳,直接將張子默踹出蜀山,落到石碑外砸出一個深坑。
正在與師長告別南宮雨和範玉麟被這個動靜嚇了一跳,然而看到拍打這衣服的張子默後又大喜過望。
範玉麟本來傷心難過,被張子默這麽一鬧突然大笑起來,“我就說咱們這關係你不至於連送都不來送,好兄弟!”
張子默笑道:“在東陽城好好等著,我來吃你的喝你的。”
範玉麟拍了拍胸脯,“有錢,隨便造。”
張子默緩緩走到那個少女麵前,拉起少女的手,溫聲道:“等著我來娶你。”
南宮雨一愣,隨後臉上便布滿紅霞,眼中的欣喜怎麽也藏不住,“嗯。”
隨行的一名地仙境修士冷哼一聲,“把你的髒手放開,不許碰我家小姐。”
隻是下一刻,一股更恐怖的氣勢伴隨著恐怖的殺意從張子默身後散出來,這人不是艮嶽,也不是趙丹陽,而是一向溫和的明隱,“她雖然是你南宮家的人,但也是我的徒弟,她想嫁誰,就嫁誰。”
修士頓時心生懼意,蜀山每位劍仙都是天仙境中的頂尖人物,直麵這樣一位劍仙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但主子就在身後,他無論如何是不能退的。
身後精致馬車中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啟清,退下,不可在蜀山無禮。”
“是!”修士暗自鬆了一口氣,連忙退了回去。
一名侍女挑開門簾,端坐在車中紫衣美婦將目光放在張子默的身上,“少年,你倒是很有膽色,不過想娶我家雨兒,可不是這麽容易。我不妨告訴你,小雨不久便要進入皇宮,看上哪位皇子,當今陛下便會指婚,你可明白?”
張子默抱拳道:“不知您是她什麽人?”
“我是她三姑,南宮薇。”
張子默笑道:“那恐怕要讓那些個皇子失望了,她隻看得上我。”
當著這麽多人,南宮雨羞得低頭不語,隻是依舊抓著張子默的手不願意放開。
南宮薇淡然道:“我沒有說完,即便是有皇子看上小雨,陛下大概也是會指婚的。我欣賞你的膽氣,但還是要讓你明白,你將麵臨的是什麽。”
張子默道:“多謝提醒,不過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把話放在這兒,就是皇子敢跟我搶,我也會宰了他!”
範玉麟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老張,別怕,哥們兒支持你!”
南宮薇沉默許久,“雨兒,咱們走吧。”
南宮雨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張子默摸了摸南宮雨的頭,馬車邊那地仙境修士雖然心中不忿,但明隱一個眼神卻讓他敢怒不敢言,“別擔心,就當去皇宮玩一轉,隻要你不想嫁,沒有人可以逼你,等我。”
南宮雨沒有回答,默默上了馬車,直到那靈獸帶著馬車騰空而起,這才掀開窗簾,終是鼓足了勇氣,“張子默,我等你!”
範玉麟也坐上馬車,大聲道:“老張,走了啊,記得來東陽城找我!”
張子默目送兩輛馬車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直到消失不見依舊站在原地。
明隱上前拍了拍張子默的肩膀,“別的我幫不了你什麽,但如果要搶婚,一定叫上我。我就這麽一個徒弟,我要看她幸福。”
張子默抱拳道:“多謝,說起來我好像一直沒有跟您說過謝謝,當初還是您第一個站出來說要將我留下。”
明隱轉頭看了趙丹陽一眼,趙丹陽連忙驅散眾弟子,明隱抓著張子默的肩膀輕輕飄起,等眼前景象不再變化時,已經到了大殿外。除了明隱外,其他劍仙也在這裏。
幾人對視一眼,除了不能起身的風青萍外,齊齊朝著張子默一拜。
張子默受寵若驚,連忙將幾人扶正,“各位前輩莫要折煞我,快請起。”
艮嶽道:“事到如今,師叔應該告訴過你你的身份了,張師弟,幾年前的事,多有得罪,我們也是沒辦法,師叔當時不在蜀山,我們也隻能以那樣的借口把你留下。”
張子默抱拳道:“各位師兄客氣,說實話剛開始我是有點想不通的,可是一個人住久了後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且一個人自由自在地練劍,其實也挺好的。”
明隱道:“我當初留下你,除了因為你拿到玄穹外,更多的是因為我那徒兒舍不得你。你已經學會道心魔劍,未來隻要路不走偏,成就必定在我們之上。可我要警告你,無論你以後修到什麽境界,你要是敢對她不好,我一定揍你!”
張子默笑道:“您放心,不用您動手,我自己就先收拾自己。”
彼此心結已經講開,可幾位劍仙依舊麵帶憂色。
張子默眉頭一皺,“各位師兄還有事?”
幾位劍仙又是一拜,“小師弟這次就拜托你了。”
張子默越發摸不著頭腦,“什麽意思?”
艮嶽緩緩開口,將通天山脈的事講出,張子默頓時眉頭緊鎖,聞人羽失蹤了,難怪這麽緊張。
可張子默很快便再次充滿疑問,“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以你們幾位的修為,就算要去救他也輪不到我去吧?”
風青萍道:“你還真猜對了,還真就是你去,而且這是師父親自點名。”
張子默瞠目結舌,可還是應了下來,“好,我回去找我師父商量一下。”
艮嶽道:“別急,在這之前,師父要見你。”
“啊?”
山道上,張子默走得十分緩慢,每離蜀山山頂更近一步,他便越忐忑一分。雖然已經知道了那位是大師父,可畢竟是天下第一,無論如何心中的緊張總是揮之不去。
懸崖邊,張子默靜靜站了片刻,將呼吸調順後,這才一躍而起,消失在雲霧中。
逆流瀑頂,張子默站在水邊,看著瀑中那盤坐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禮,“大師父。”
沒有任何回應,隻有一滴水珠飛出,鑽入張子默眉心,一股純粹到極致的劍意頓時在張子默腦海中爆開。
這股劍意,是萬劍決的劍意。而印在張子默腦海中的,是萬劍決的修煉方法。
張子默越發震驚,“大師父,您這是……”
那深沉的聲音終於響起,“萬劍決與道心魔劍同源,雖不可同修,但需要了解,如陰陽一般,修其正,也要知其反,這是蜀山的規矩。等聞人羽回來。你師父也會告訴他修道心魔劍的方法。”
張子默抱拳道:“多謝大師父,您這次叫我來,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你可以走了。”
“聞人羽失蹤了,你不交代點什麽嗎?”
“不用,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張子默壓下心中疑惑,又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那瀑中三尺內,依舊是古井無波。
崖底,張子默站在獨孤鴻門外,高聲道:“師父,您還生氣嗎?”
“滾進來。”
張子默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看到躺在床上抱著葫蘆大口飲酒的獨孤鴻後,陪了個笑臉,“師父,多謝您老人家教導,不然我到現在都沒有勇氣去麵對。”
獨孤鴻眼睛一瞪,“我現在沒功夫聽你說這些,讓你去救聞人羽,你有什麽想法?”
張子默撓了撓頭,“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非得是我?”
獨孤鴻道:“你們兩個一個學萬劍決,一個學道心魔劍,都悟出了劍一,往後便是形影不離的夥伴,不是你是誰?”
“行吧。”張子默一屁股坐在床上,“那我該怎麽做?”
“不知道,自己去想。”
“那總得給我一些支持吧,比如暗影的部分力量,不然就我這修為怎麽去通天山脈救他?”
“沒有,自己想辦法。”
張子默頓時傻眼,“那我這怎麽想辦法?”
獨孤鴻取出一個黑色卷軸交給張子默,“苗疆生亂,人手不夠,你先去一趟通天山脈,然後再去苗疆,會有人接應你。”
“是誰,戊子嗎?”
張子默對上獨孤鴻的眼神,連忙道:“得嘞,我不問,這卷軸上的是什麽?”
“蜀山與苗疆的淵源,以及苗疆的曆史及現在的形勢,都在這上麵了。整個蜀山就這一份,你不能帶走,就在這兒看完。”
張子默緩緩拉開卷軸,眼中很快便充滿震驚,“原來是這樣!”
獨孤鴻收回卷軸,“你應該全部記住了,戊子在聽劍河外等你,他會送你到通天山脈,然後你們會分開,等你從通天山脈出來的時候,自己想辦法聯係他。”
張子默轉身欲走,又被獨孤鴻叫住,“您老人家還有什麽吩咐?”
獨孤鴻輕輕抬手,張子默臉上的鬼神麵具便浮現,獨孤鴻一指點在麵具上,麵具上那古老的紋路瞬間亮起,“你白帝城的事辦的不錯,這麵具歸你了。往後憑借這麵具,你就能感應到暗影的人了,也能憑這個麵具調遣他們。行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滾吧!”
張子默恭恭敬敬一拜,這才笑著離去,心中越發溫暖。老頭子嘴上說著什麽都不管,可還是為他喚醒了麵具,把調動暗影的權力交給了他。
以張子默現在的靈識,最多感應到一裏的動靜。可在麵具的幫助下,他卻感受到了山僉州外那個熟悉的的氣息。幾乎隔了一州之地,卻依舊能感應到。雖然隻對組織內的人有用,但能有這樣的效果,已經足夠說明鬼神麵具的強大。而且這並不是全部,還有一些功能等著張子默去探索。
聽劍河外,張子默緩緩落下,朝著那靜靜站在河邊的熟悉身影打了個招呼,“戊子,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戊子眼神依舊是那麽淡漠,手輕輕一揮,帶著張子默以極快速度的速度飛去,並沒有任何言語。
張子默目光越來越遠,落到了山僉州後的那片疆域上,“這次任務沒有這麽簡單,苗疆,通天山脈,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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