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獸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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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外,張子默與獨孤鴻相對而坐,雖已夜深,但飯桌上還是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顯然是獨孤鴻的要求。
獨孤鴻取出酒葫蘆,倒了兩杯將一杯推到張子默麵前,“你在白帝城學會喝酒了,今日咱們爺倆便好好喝幾杯。既然要談,就談個通透,有什麽話就說吧。”
張子默敬了獨孤鴻一杯,眼看獨孤鴻動筷,這才問道:“我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成為雜役?”
獨孤鴻似笑非笑地看了張子默一眼,“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還需要問我。”
張子默道:“我雖然有答案,但還是想聽您親口說。”
獨孤鴻笑道:“因為你拿了玄穹,便隻能成為我的弟子。老夫是雜役,所以你也隻能成為雜役。”
張子默問道:“那您和蜀山那幾位劍仙是什麽關係?和劍聖又是什麽關係?”
獨孤鴻不緊不慢地喝了一杯酒,“你想必有了猜測,說來聽聽。”
張子默道:“我覺得,您應該比那幾位劍仙大一輩,應該和劍聖同輩。”
“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張子默道:“暗影也是蜀山的力量,您手下那六十位天幹地支,排得靠後的那三個都是天仙,還有第五序列的戊子,更是碾壓同境界天仙。要說您也隻是天仙修為,恐怕鎮不住這些牛鬼蛇神吧?”
獨孤鴻道:“算你小子聰明,艮嶽那幾個小子,管我叫師叔。山頂那個,是我師兄,隻不過不是一個師父。你能拔出玄穹,他們自然不敢收你,隻能找個借口讓你成為雜役。不過這個借口也太拙劣了一點,修道者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手上哪能一輩子不沾血?”
雖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真聽到時張子默依舊目瞪口呆,“也就是說,我和那幾個劍仙是一輩的,我得管劍聖叫師伯?”
獨孤鴻微微搖頭,“你不能那麽叫,你得管他叫大師父。”
“為什麽?”
獨孤鴻道:“萬劍決和道心魔劍乃是蜀山最強的兩種修劍之法,萬劍決乃一代祖師所創,而萬劍決是五代祖師百裏雲所創。百裏雲祖師本是修萬劍決,創出劍五,卻在推劍六的時候走火入魔,隻能散功,卻因此悟出了萬劍決的反麵,也就是道心魔劍。而後五代祖師選了兩名傳人,將萬劍決與道心魔劍分別傳了下去。往後曆代兩位傳人雖不是同一個師父,但因其同源,必須稱呼另一位長輩為師父,以顯不分彼此之意。山頂那個入門比我早,所以你得叫他大師父。”
“也就是說,其他幾位劍仙得叫你師叔,而聞人羽得叫你二師父。”
“不錯。”
張子默心中已經震撼到了極點,“那為何世人隻知萬劍決,卻不知道心魔劍?”
獨孤道:“你已經悟出道心魔劍的劍一,應該知道道心魔劍在別人眼中是怎樣的存在。除了那些已經得到的人,大部分人都會對道心魔劍敬而遠之,認為這是邪道。正如陰陽,喜陽避陰這是天性,你無法改變。因此對於蜀山來說,道心魔劍雖然高深,卻不能顯露。而且蜀山也需要躲在暗中的人去做一些明麵上不能做的事,修萬劍決的人都心思澄澈顯然不適合,隻能由學道心魔劍的人來做了,暗影就是那個時候組建的。因此無論你劍道多麽高深,隻要學了道心魔劍,你就一輩子不能出名,隻能成為影子,萬劍決傳人的影子,替他做一些不能做的事。”
張子默笑道:“影子不影子的我無所謂,隻要能變強就行。想想也是,聞人羽那樣的性格顯然是不喜歡殺人放火的,這樣的髒事還是我來幹吧。我現在算是明白蜀山為何能走到這樣的高度了,一明一暗,永遠讓人琢磨不透。”
獨孤鴻大有深意地看了張子默一眼,“你想問的我都告訴你了,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嗎?”
張子默心裏咯噔一下,雖然不知道獨孤鴻想問什麽但總覺得有些心慌,好在他曆練了這麽多,已經能夠控製自己的心緒,笑著給獨孤鴻倒了一杯酒,“我的事您還不知道嗎?連我在清河城有個妹妹都查出來了,還在白帝城給我安排了一個。”
獨孤鴻伸了個懶腰,“行了,今天就說到這兒吧,以後有事白天說,晚上別吵我。”
“得嘞。”
通天山脈,陰密樹林中,一眾劍修禦劍低行,靈識不斷散開警惕著四周,一切都是那麽井然有序。
眾人搜尋許久無果這才停下,開始安營紮寨。
紀無塵笑嗬嗬從百寶袋中取出一代碧綠的果子,遞到了旁邊的白衣少年身上,“小師叔,這是我之前摘的地靈果,這東西能快速恢複靈炁,也隻有在通天山脈這樣的地方才能找到這麽多,您嚐嚐?”
聞人羽微微搖頭,“我不吃,給那些受傷的人吃吧。”
紀無塵低聲道:“您好歹也吃一個,您身上也有傷。”
一個高大魁梧的藍衣人突然走來,拿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將那袋地靈果全部丟給靠在樹邊養傷的弟子,“可以啊你小子,之前戰鬥那麽激烈還有功夫采藥。”
紀無塵心疼道:“齊師兄,你倒是給我留一個啊。”
齊師兄眉毛一挑,將那咬了幾口的果子遞給紀無塵,“吃這個,你應該不介意吧?”
紀無塵猶猶豫豫還是將那果子接過,吃得幹幹淨淨,陪了個笑臉,“怎麽會呢?”
在蜀山,能讓紀無塵怕的不多,同輩之人少之又少,這位齊師兄明顯就是一個。連一向暴躁的天吾在這位麵前,也隻能唯唯諾諾。
齊寧,那位從未露過麵的四師伯的大弟子,常年駐守在通天山脈,因經常與妖獸戰鬥養成了粗狂凶悍的性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修到地仙境出師,如今修為更是達到了天仙境,整個通天山脈的弟子都歸他調遣。
隻不過就是這樣一位狠人,在聞人羽麵前也表現得十分恭敬,“小師叔,再往前就全部是仙境妖獸了,咱們一路深入,許多人都受了傷,休息幾日再繼續往前。”
聞人羽微微頷首,“你們在通天山脈待了那麽久,自然比我有經驗,聽你們的。”
又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個高挑的青年緩緩走來,天吾連忙讓出位置,“大師兄,您坐。”
這位,乃是艮嶽的大弟子付如鬆,雖是艮嶽的弟子,但卻不像艮嶽那樣整天板著個臉,看起來相當隨和。這位,同樣也修到了天仙境,也是此地唯二的天仙境之一,與齊寧一同在通天山脈戰鬥多年。
付如鬆直接一屁股坐在泥巴地上,“我就奇怪了,咱們一路深入會被妖獸攻擊,那些魔族怎麽不會?”
高寧道:“這誰知道呢,通天山脈另一麵同樣都是妖獸,他們既然能翻過通天山脈,想必自有辦法。”
付如鬆歎道:“交手這幾年,人數大概摸清了,一萬魔族,大都是仙境,這幾年這些魔族都被我們殺得七七八八,已經構不成什麽威脅了。不過那個領頭的黑衣女人,有點棘手啊。”
高寧冷哼一聲,“別讓我再遇到她,我一定要報那一掌之仇!”
付如鬆笑道:“你快算了吧,咱們兩個一起上都輸了,若不是起劍陣已經死在她手裏了。這樣的女人不是挺合你胃口的嗎?我記得小師叔來之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你當時可是說一定要把這個女人拿下。”
“你這家夥,怎麽給我老底揭出來了。”高寧狠狠地瞪了付如鬆一眼,那扭捏的姿態讓天吾和紀無塵一度懷疑這是不是被人附體了,“她是魔族,不可能的。”
聞人羽道:“古籍記載,魔族也曾是人族,蜀山沒有說不能與魔族通婚,你可以試試。”
高寧頓時大喜過望,“還是小師叔英明,我還怕您不理解呢。”
付如鬆笑道:“理解歸理解,不過我看多半是沒戲,那女人一心隻想過通天山脈,咱們拚命阻止她,她估計想你死吧。”
高寧目露癡迷,“沒關係,我會用實力征服她的。”
付如鬆輕輕踹了高寧一腳,“去去去,當著小師叔的麵別說這些,等你能打得過她再說吧。”
地麵突然輕輕震顫了一下,原本嬉笑的眾人麵色頓時凝重起來,紛紛禦劍騰空,“怎麽回事?”
一陣陣怒吼響起,眨眼間便如雷霆炸開,眾人麵前的大片樹林瞬間被氣浪掀翻,隨後眾人便看到了讓人心驚的一幕。
黑壓壓地獸群狂奔而來,每一步都將腳下山石踏碎,空中還有飛獸禦風而起,直衝眾人。這些妖獸實力全部都在仙境,數量更是在三萬左右。
而空中最高處,一隻羽翼遮天的九頭鳳當其衝,頭頂還站著一個冷傲的黑衣女子,正是臨淵王朝長公主北冥墨霜。
付如鬆麵色瞬間凝重起來,“妖鳥鬼車,沒想到她連這種絕世凶獸都能收服。這是陰謀,她不惜放棄部下造成勢單力薄的假象,一路引我們深入,正是為了今日將我們一網打盡。好狠的女人,所有人立刻結劍陣撤退,一定不能亂!”
隻是一眼,付如鬆就明白這樣規模的獸潮絕對不是他們可以抵抗的,若是不退,便會全部折損在此。
齊寧深深地看了北冥墨霜一眼,手持劍譜排名六十二的沉幽飛出,目露決絕,“快退,我斷後!”
即便再怎麽癡迷,齊寧也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當此危機,盡可能地保存力量才是正事。能斷後的隻有他和付如鬆,而斷後最是凶險,以高寧的性格自然是當仁不讓。
獸潮呼嘯而過,蜀山眾弟子結成的劍陣瞬間崩潰,高寧與付如鬆對視一眼,齊齊出劍,身上劍意燃燒,一劍寒光起,徑直衝入獸群中,為蜀山弟子的撤退盡可能拖延時間。
天吾與紀無塵不斷出劍,道道劍影閃過,護住那些已經受傷的弟子。
在眾多妖獸的攻擊下,很快便有弟子殞命,來此地的弟子,並非所有人都是仙境修為,仙境以下,大都沒有抵抗之力。
一名通幽境的弟子正禦劍抵抗,一隻數丈長的黑虎突然衝出來,旁邊自顧不暇的弟子隻能提醒了一句,“戚銘,小心!”
可黑虎眨眼間便衝到這為名叫戚銘的弟子身前,張開血盆大口咬下,戚銘自知必死,也隻能狠狠朝黑虎口中刺出一道劍氣,可那劍氣還未至黑虎麵前便被震散,戚銘隻能無奈閉眼迎接死亡。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將戚銘推開,戚銘看著那被萬劍決刺傷咽喉的黑虎,以及那個擋在麵前的白衣身影,頓時紅了眼眶,“小師叔!”
“快走!”聞人羽輕輕一掌將戚銘送入隊伍中,可自己卻被憤怒的黑虎纏住無法脫身。
“小師叔!”察覺到此處動靜的眾劍修頓時拚了命地衝了過來,原本還算穩定的陣型頓時亂了起來。這一亂,頓時又有不少修為較弱的弟子喪命。
聞人羽一劍斬出,騰空後退,堪堪躲過黑虎拍下的一掌,“別管我,不要因為我一個人連累這麽多人,快走!”
“可是……”
紀無塵與天吾狀若癲狂,手中劍不斷揮舞想要靠近聞人羽,可在眾多妖獸的圍攻下,卻離聞人羽越來越遠。
聞人羽不退反進,直接逆流衝入獸潮中,漸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中,“沒有可是,現在你們救不了我了,快走!”
“小師叔!”
猶如兩根釘子釘在獸潮中的付如鬆和齊寧見狀,頓時心神不穩。齊寧怒吼一聲,一劍擲出,為聞人羽清開一條血路,“小師叔,先離開,事後我們來找你!”
聞人羽趁勢斬出一劍連忙後退,消失在叢林中。
齊寧這才鬆了一口氣,可付如鬆焦急的聲音瞬間在耳邊響起,“小心!”
齊寧剛抬頭,北冥墨霜已經到了身前,飛出的劍還未回來,隻能並指成劍點向北冥墨霜。本就是劣勢還分心救人,北冥墨霜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身子微微一側便躲過齊寧指中射出的劍氣,輕輕一掌打出,卻如山崩地裂一般落在齊寧身上,齊寧頓時猶如斷線風箏一般跌落,七竅流血不止。
付如鬆怒吼一聲,一劍斬向北冥墨霜剛要抬起的手,趁機拉住齊寧往後退。
北冥墨霜輕輕抬手,將那道劍氣捏碎,看著付如鬆與齊寧遠去,也不在追趕。經此一敗,蜀山弟子再也無法阻止她出通天山脈了。她看向聞人羽離去的方向,不用她開口,僅存的魔族便瞬間消失在原地,朝著聞人羽的追向。而她則借著洶湧的獸潮,坐在鬼車之上飛出通天山脈。
那一口一個小師叔,自然讓北冥墨霜明白聞人羽的身份。這樣的人若是掌握在手中,便有了和蜀山談判的資本。
通天山脈下,眾多蜀山弟子分散坐在樹林中,全都垂頭喪氣,更有甚直接嚎啕大哭。他們的人數,比追擊前足足少了四成,雖然死的大多是仙境以下的弟子,但對於士氣卻有很大的影響。最重要的是,魔族趁此機會全部離開了通天山脈,不知去向。
人群中心,付如鬆給齊寧口中塞入一顆仙氣四溢的丹藥,又運功為齊寧療傷許久,齊寧這才緩緩睜眼,咳出幾口鮮血,轉頭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那個白衣少年,急忙問道:“小師叔呢?”
紀無塵與天吾低著頭,聲音顫抖,“沒找到。”
齊寧急得又咳出幾口鮮血,“沒找到是什麽意思!”
付如鬆連忙安撫道:“獸潮還沒完全平靜下來,他們無法接近小師叔離開的地方。等再過幾日,我再去找找。”
齊寧掙紮起身,“還等什麽,現在就去找。你去,以你的修為,隻要不遇到那個女人,在獸潮中也有自保之力。”
付如鬆連忙將激動的齊寧按下,“別激動,等你傷好一點我立馬就去。我要是現在去了那個女人再折回來,就沒人能擋住她了。”
齊寧怒聲道:“怕個屁,那個女人一心隻想衝出通天山脈,又怎麽會回來?而且就算她回來還有我呢,要死我也會死在他們前麵。小師叔若是出了什麽事,咱們回去怎麽交代,還不快去!”
“好好好。”付如鬆連忙拿起劍飛向通天山脈深處,聲音遠遠傳來,“先退出通天山脈將此事向蜀山稟告,一有小師叔的消息我立馬通知你。”
天吾看著餘怒未消的齊寧,遞過一瓶丹藥,“師兄,你別激動,先好好養傷吧。”
齊寧直接將瓶子捏碎,將那丹藥囫圇吞了下去,“閉嘴,我能不激動嗎?要是找不到小師叔,我就是蜀山的罪人!”
不遠處被聞人羽救下的戚銘終是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小師叔才……對不起,怪我沒用,都是我太弱了!”
齊寧一把抓住戚銘的衣領,“哭個屁,人失蹤了,找回來就是!”
“可他是小師叔啊!”
齊寧鬆開戚銘的衣領,“你如果這樣想,才是對小師叔的侮辱。小師叔也是蜀山弟子,凡是蜀山弟子,都可以為了同伴做出犧牲,誰都不會例外。以後若是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也願意付出生命救你們任何一個人。把你們的眼淚都給我憋回去,跟我下山!”
紀無塵道:“可是師兄,你的傷勢……”
齊寧重重地咳了幾聲,邁出有力的步伐,“死不了,跟上!”
戚銘緊緊握住拳頭,回頭看了一眼那仿佛一隻巨獸一般的通天山脈,將眼角淚水擦去轉身離去,心中暗暗發誓:“不可以拖師兄們的後腿,下次一定不可以了,我要變強,我不要有人救我!”
蜀山,明隱院中,南宮雨正練劍練得興致勃勃時,一把紙疊小劍飛到明隱手中,明隱拆開紙鶴一看,重重歎了一聲。
南宮雨連忙收劍,“師父,怎麽了?”
明隱將手中信紙遞給南宮雨,“你自己看吧。”
南宮雨接過信紙剛看了一行,便淚流滿麵。
與此同時,風青萍院中,公孫敬也收到了一模一樣的紙劍,拆開看過之後便把目光落到了範玉麟身上。
片刻後,範玉麟的哀嚎聲響起,“我不要離開蜀山,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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