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蚩瑤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戊子，又轉頭看著張子默，“我們為什麽還要回來？”
    張子默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我們的消息被葉素泄露了，總得向她們要個交代。”
    蚩瑤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她們應該也是逼不得已，要不這事兒算了吧？”
    張子默嚴肅道：“她畫的是我的麵容，戊子，你告訴他，在暗影中，有人見過我的臉，該怎麽辦？”
    戊子的回應隻有冷冷的一個字：“殺。”
    蚩瑤低聲道：“真的非殺不可嗎？”
    張子默沉聲道：“我現在，是代表暗影和你這個未來的苗疆兵主談話，你需要給我一個交代。否則，留別談合作了。”
    蚩瑤看著十分嚴肅的張子默和風輕雲淡的戊子，緊咬嘴唇，“我知道了。”
    眼看蚩瑤邁開艱難的步伐走進寨中，戊子靠在木柱上，戲謔地看著張子默，“你什麽時候也開始玩起這些試探的把戲了？人心是最經不起試探的。要是她真的把那些人全部都殺了，可就有意思了。”
    張子默突然將鬼神麵具摘下，戊子連忙轉頭，“你瘋了？你現在雖然是第一序列，但組織中想要殺你的也不在少數。身份暴露，你往後就再無安寧之日。”
    張子默平靜道：“我相信她，也相信你。以我對老頭子的了解，他能讓你一直跟著我，他應該對你有絕對的信任。反正在苗疆也有不少人看過我的臉，組織裏那些想要殺我的人，隻要有心去查總能查到，瞞不住的。”
    戊子這才轉頭仔細打量著張子默的麵容，“長得挺好，怪不得在白帝城那兩個女人那麽喜歡你。”
    張子默差點被口水嗆到，“這事兒能不能不提了？我差點就被老頭子坑在白帝城了。”
    戊子戲謔道：“一州之主，這樣的權力你也舍得放棄？”
    “要不你來當？”
    “沒興趣。”
    張子默笑道：“以你的心氣，這州牧的位子在你眼裏什麽都不是，與組織比起來，就更不值一提了。怎麽取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戊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子默，“你能說出這番話，讓我高看你一眼。在你接任影首前，你還隻是第一序列，要小心。”
    張子默調侃道：“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會關心人的人。”
    戊子淡然道：“你死了，我的序列會往上升。我喜歡五這個數字，所以我希望這個序列一直保持下去。”
    “有趣。”張子默突然抱拳，正式行了一禮，“蜀山，張子默。”
    戊子握住刀柄，點頭致意，“暗影，戊子。”
    這一行禮，張子默連名字都說出來了，表明了他和老頭子一樣，對戊子有絕對的信任。戊子眼神雖然依舊淡漠，但心中卻有了波動。
    張子默問道：“能不能告訴我暗影在苗疆有多少力量？老頭子讓我來苗疆平亂，總不至於連這個都不告訴我吧。”
    戊子正要開口，轉頭看著越來越近的蚩瑤，閉口不言。
    張子默又擺出那副嚴肅的表情，“都殺完了嗎？”
    蚩瑤看起來很失落，眼中又充滿掙紮，將頭埋得很低，“對不起，我下不了手。我知道成大事要心狠手辣，可我就是下不了手。我沒法給你一個交代，你對我肯定已經失望至極了吧？謝謝你這段時間幫了我這麽多，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張子默失望地看了蚩瑤一眼，看著那逐漸匯聚到寨子門口的人，徑直走到小樊秋麵前將她抱起，捏了下小女孩的臉，“還記得我叫什麽嗎？”
    小樊秋嗔怒道：“我才沒有那麽笨呢，你是石頭哥哥，我不會忘記的。”
    張子默哈哈大笑，看著眾人那複雜的麵色，“這是怎麽了？”
    眾人齊齊跪下，眼中充滿愧疚。
    葉素歉聲道：“對不起，他們要你的畫像，殺了好幾個人，我沒辦法，隻能把你的畫像給他們。你幫了我們這麽多，可我們卻恩將仇報。你殺了我吧，隻求你放過其他人。”
    張子默手輕輕一抬，將眾人托起，又揉了揉樊秋的頭發，“哥哥看起來有這麽凶嗎？”
    樊秋搖頭道：“才不是呢，石頭哥哥是個好人。”
    張子默笑得越發開心，“都聽見了吧，還是小孩看人準。我不怪你們，為了活下去，我能理解。”
    眾人泣不成聲，張子默一句重話都沒有，看張子默的眼神越發愧疚。除了愧疚，還有感激。哪怕知道張子默不是苗疆人，但不知不覺中，張子默已經成了她們最信任的人。
    張子默笑道：“離開好幾天，沒吃過正經吃過一頓飯，有勞了。”
    眾人這才抹去眼淚，開始張羅起來。
    張子默繼續逗弄小樊秋，“告訴哥哥，剛剛小夢姐姐跟你們說了什麽？”
    小樊秋歪著腦袋想了許久，“小夢姐姐說，她是來看我們的。”
    張子默這才放下小樊秋，“知道了，去玩吧。”
    張子默看著呆立在原地的蚩瑤，“你剛剛說讓我失望，其實心裏，應該是對我失望了吧？現在，苗疆未來的兵主，我們可以談談合作了。”
    蚩瑤揉了揉通紅的眼眶，將那眼淚憋了回去，輕聲道：“石頭，謝謝你。”
    張子默奇怪地看著蚩瑤，那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讓蚩瑤摸不著頭腦，“這可不像你說的話，我還以為你又要撲上來咬我呢。”
    蚩瑤哼了一聲，又恢複了那蠻橫的模樣，“你這個家夥，總是在該正經的時候不正經，人家好心感激你，你又這樣，我咬死你！”
    張子默按住蚩瑤的頭，看著蚩瑤揮舞著雙手卻夠不到他的樣子，忍俊不禁道：“我就知道，這才是你的風格，好了，不鬧了，說正事。”
    蚩瑤這才打消咬張子默的想法，突然正經了起來，“我跟你商量個事。”
    “說吧。”
    蚩瑤回頭看了寨子一眼，“我想留在這裏，她們實在太可憐了。身處亂世，一群弱女子，隻能任人宰割。我要留下來幫她們，不止是她們，還有更多像她們這樣的人。”
    “想好了？”
    “嗯。”
    張子默笑著走進寨子中，“那就這樣，吃飯去。戊子，你吃不吃？”
    “不吃。”
    蚩瑤愣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喂，臭石頭，你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
    張子默笑道：“我不是一直都好說話嗎？”
    蚩瑤反駁道：“才不是呢，你這個家夥看似隨和，其實心裏冷得要死，叫你石頭沒叫錯。”
    “那你還真是了解我啊。”
    破空聲突然響起，張子默轉頭看了天邊一眼，又看了眼神平靜的戊子一眼，“咱們的人？”
    “嗯。”戊子微微頷首，“把麵具戴上吧。”
    張子默拿起鬼神麵具晃了晃，“都知道我的麵容是假的，你就是告訴他們這是我真正的模樣，他們也不會信。”
    “有道理。”
    張子默轉身麵對天空，將鬼神麵具戴上，靜靜等待。
    不一會兒，上百黑衣人落下，為首二人帶著與戊子一樣的黑鐵麵具，其餘人大多帶著白銀麵具和黃金麵具，當然還有一些直接露臉的。
    而這些人的修為，毫無例外，全是仙境。至於最前麵那兩個，自然是與戊子一樣，屬於六十甲子。麵具左額刻著的小字，分別是己醜、己亥。
    眾人看著張子默臉上的鬼神麵具，連忙單膝跪地，“見過大人！”
    待鬼神麵具消失，張子默顯露出自己的真實麵容，但這些人卻沒有多看一眼。正如張子默所料，以這些人對鬼神麵具的了解，他們根本不會認為這就是張子默真正的樣子。而且在他們心中，張子默長什麽樣子其實不重要，他們隻認鬼神麵具。
    張子默深深地看了戊子一眼，六十甲子中，戊子二十五，己醜二十六，己亥三十六。到現在為止，六十甲子他見過六位。除戊子外，其他幾位對他都是畢恭畢敬。雖然張子默並不是非要這樣的態度，但他們的這些態度也反映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在組織中的地位。
    戊子作為第五序列，又不想爭第一序列，對張子默自然是無所謂，平等論交。而其他幾位，想來序列應該不是太靠前，也沒有提升序列的想法。張子默目前是第一序列，他們就會對張子默抱以絕對的尊敬。
    張子默微微抬手，“起來吧。”
    戊子依舊是那副淡漠態度，“事情都辦好了嗎？”
    己醜連忙道：“回戊子大人，您交代的事情都辦好了，一個不留。”
    “去吧，有事會叫你們。”戊子微微擺手，眾人立刻消失無蹤，隱藏在周圍，隨時等待命令。
    張子默疑惑道：“你交代他們辦什麽事情？”
    戊子道：“之前對你出手那兩個人仙，我讓他們查了一下，把那兩個侗寨抹平了。”
    張子默平靜地點點頭，“那照你這麽說，這裏是盤瓠苗的地盤，盤瓠苗的人對我出手，是不是應該全部抹去？”
    “如果你需要，可以。”
    “我就開個玩笑。”張子默繼續朝著寨子裏走去，“先吃飯，吃完再說。”
    蚩瑤忌憚地看了戊子一眼，緊緊地跟著張子默，不知為何，她對戊子總有一種無法抹去的恐懼。張子默沒感覺，是因為戊子與他是一個組織的人。而蚩瑤是苗疆人，對戊子沒有任何交集，與戊子相處的這短暫時間，她看到了戊子對於生命的淡漠。這樣的人，若不是有張子默在旁邊，她恨不得有多遠離多遠。
    深夜，鼓樓外，張子默坐在火堆旁，看著邊上的蚩瑤，“你選擇留在這裏，盤瓠苗的人會一直對你出手。你這樣，會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蚩瑤道：“我白天就在想，你這家夥一向心思深，你願意讓我留在這裏，想必是有什麽計劃吧？”
    張子默詫異地看了蚩瑤一眼，“想不到你還是有點腦子，不錯，苗疆三苗，鬧得最凶的就是就是盤瓠苗，隻要將盤瓠苗解決了，再加上楓樹苗的支持，中立的龍苗也會支持你。以前是因為手頭沒力量，才想著帶你去楓樹苗的地盤。現在他們來了，就不用這麽麻煩了。搞定盤瓠苗，苗疆的事情就解決大半了。”
    蚩瑤問道：“那剩下的一半呢？”
    張子默道：“剩下的一半，自然就是跟你同姓的那些叔叔伯伯還有哥哥什麽的。隻要三苗都支持你，剩下的就好辦了。”
    蚩瑤提醒道：“還是要小心，苗疆雖說是三苗，可九黎侗的實力，幾乎占了苗疆一半的力量。蚩姓那些反對我的人，手上的力量絕對不比盤瓠苗弱，隻會更強。”
    張子默微微頷首，“我知道，不過路總要一步一步走。三苗都解決了，那些人就會坐不住了。他們一亂，就有機會了。”
    蚩瑤道：“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那我需要做什麽？”
    張子默道：“你不是想幫這些人嗎？明天你帶著葉素出去將這些沒了家的婦孺聚集起來，會有人跟著你保你安全。先把她們聚集起來，再把消息散出去，就會有人投奔你，先把這些做好再說其他吧。”
    蚩瑤點點頭，起身朝著寨子裏一處吊腳樓走去，“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戊子的身影突然出現，隨手抓住一簇火苗在手中舞動，“她還是不夠了解你，你留在這裏，應該不止一個目的。”
    張子默平靜道：“這是自然，苗疆亂了這麽久，平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當務之急，是先把聞人羽救出來。”
    戊子道：“可是那些魔族在我們的追趕下，已經逃到了楓樹苗的地盤，我們留在這裏，無法行動。”
    張子默笑道：“那這可太巧了，派個人去楓樹苗的地盤，將蚩瑤在這裏的消息散出去，然後我們耐心等著就是了。”
    戊子繼續把玩著手中火苗，盯著張子默，“你看起來很篤定，那些魔族一定會來這裏。”
    張子默平靜道：“當然，我之前抓了一個魔族，被人圍攻的時候，與他合作過。事後我放了他，告訴了他我的身份。我們一直追他們，他們就會把聞人羽看得很重，這樣我們反而陷入被動。把消息散出去，楓樹苗會派人來找蚩瑤，那些魔族的人也會來。他們隻要想出苗疆，就必須來找我談。”
    戊子將手中火苗涅散，聲音傳出，隱藏在周圍的己亥瞬間騰空，消失在天邊。
    張子默好奇地看了戊子一眼，“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與魔族合作，又是怎麽能與魔族合作的。”
    戊子淡然道：“與我無關，無論平定苗疆，還是救出聞人羽，都是影首交給你的任務。我的任務隻有一個，聽命行事。”
    張子默笑得越發開心，“與你合作，真的是太愉快了。我再多問一句，今天我見到這些，應該不是組織在苗疆的全部力量吧？”
    “自然不是。”戊子說完，人便沒了蹤影。
    張子默看著麵前火堆，慢慢湊近，眼中火苗越來越大。他自然知道這些不是組織在苗疆的全部力量，一個白帝城都能布置那麽多人，苗疆這麽大，布置的力量自然會更多。
    既然是這樣，那麽苗疆的事就好辦了。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後，蚩瑤與葉素離去，兩個侗寨的地盤，下屬鼓社和寨子何其多？她們要盡可能的搜尋更多的地方，將那些無依無靠的女人聚集起來。
    而片刻後，張子默與戊子也飛身離去。他們，也有事要辦。
    各辦各的。
    銅山侗寨，因此地盛產銅而得名。黃銅青銅並不值錢，可若是有老練的工匠，便能提出銅精，可以鍛造修士所用的兵刃。若是再進一步，萬鍛升華，便可提出銅靈金，這樣的材料，可以用來鍛造仙劍。
    銅山侗寨內，戊子坐在鼓樓上，看著天空上的戰鬥，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一炷香後，戰鬥停止。
    一個戴著黃金麵具的人仙上前，“大人，清理完畢，全部重傷瀕死。”
    戊子抬頭看了一眼遠方，“知道了，讓他們活著。”
    許久後，張子默飛身而來，己醜緊緊跟隨。
    戊子道：“你太慢了。”
    張子默坐在戊子旁邊大口喘氣，“又不趕時間，不用著急。”
    銅山侗寨，除了此處，其他地方都是由張子默親自出手解決。隨行的己醜，也隻是負責張子默的安全，絕不參與這些戰鬥。
    張子默雖隻是通幽境，但憑借一身手段，應付沒有鬼仙的鼓社和寨子，雖然吃力，但總歸還是能拿下。雖說戊子他們一來，他便不用動手，但這種打磨實力的戰鬥，張子默自然不會放過。
    隻是這樣一來，戊子他們就要等很久了。不過戊子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不耐煩，隻是指了指下方那些躺在地上的苗人，“留了一口氣，看你的了。”
    張子默拔出玄穹，魔心鬼域展開，將所有苗人籠罩。而組織內的黑衣人，看著張子默的這一手段，眼中沒有任何恐懼，隻有狂熱。
    控人控心，這是傳說中隻有影首才具備的能力，能見到這樣驚人的一劍，他們怎麽能不激動。
    良久，所有苗人傷勢全部恢複，看向張子默的眼神，充滿了恭敬。
    銅山侗寨，已全在掌握。
    自從吃了丁江的虧後，張子默就明白，隻控製首腦是不夠的。若是當時他控製封長盛的時候，能將其他人一並控製，那麽他和蚩瑤的蹤跡，也許就不會暴露，葉素她們寨子，應該就不會遭受丁江的逼迫。
    “走吧，盤瓠苗的侗寨，還有很多。”張子默麵無表情一步踏出，騰空離去，眾人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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