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禮成
字數:9712 加入書籤
石頭寨外,千裏良田已經開墾好,雖說如今已是六月,但種下玉米油麥菜等正好,秋季也能豐收。
張子默與聞人羽赤腳踩在田中,手拿鋤頭,褲管卷得老高。在蜀山無論是什麽地位,一定下過地幹過活。二人雖然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勞作,但手卻一點不生。
直至中午,張子默與聞人羽這才坐在田埂上稍微休息,小樊秋提著一大個竹籃跑了過來,脆生生道:“石頭哥哥,吃飯了!”
“真乖!”張子默捏了捏小樊秋的臉蛋,從竹籃水罐中倒了兩碗水,遞給聞人羽一碗,“再過三四天,這些田地就完全開好了,收成足夠石頭寨和這麽多人吃了。讓人感慨啊,我在清河城的時候要是能開田,恐怕也不至於當乞丐。”
聞人羽慢慢喝了一口,“一個七歲的孩童靠種田能養活自己和妹妹,恐怕更引人懷疑。這些田隻夠石頭寨的人吃,還不夠。”
張子默笑道:“也是,苗疆大亂,打仗的打仗,逃難的逃難,疏於農事,咱們得多囤點糧,讓那些家破人亡的人有一口飯吃。”
聞人羽看著田中的蜀山弟子,微微閉目,任由熱風從身上吹過,身心越發舒暢,“若是沒有這次變故,可能日子會更好。”
張子默笑著取出籃中的飯菜,直接擺在了田埂上,給聞人羽遞過碗筷後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那沒辦法,上層人打架,下層人受苦。事情已經發生,隻能盡可能避免波及無辜。真是搞不懂這些人,爭來爭去有什麽意思,能吃飽穿暖不就行了?”
張子默雖然不是引起苗疆禍亂的罪魁禍首,但苗疆三個苗主的變動都跟他有直接關係,這話若是讓其他人聽到,估計表情會很奇怪吧。
聞人羽卻沒有這個想法,隻是點頭道:“同意。”
張子默與聞人羽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瞥見田中曹琪與一位女子眉來眼去,饒有興致道:“我突然有個想法。”
聞人羽順著張子默的目光看去,好像明白了什麽。
張子默招了招手,曹琪還與那女子有說有笑,還是旁邊同伴戳了他一下,曹琪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到二人麵前,尷尬地撓了撓頭,“二位師叔,您們找我有事?”
張子默玩味兒一笑,“看上那姑娘了?”
曹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臉突然紅了起來,他生性靦腆,從不與人爭執,跟陌生人說話都會很緊張。上次和薑兆起爭執,純粹是因為提及蜀山,薑兆說話又太難聽。就算平時裏再怎麽老實,曹琪也不會容忍別人侮辱蜀山。
見張子默與聞人羽盯著已經,曹琪越發羞赧,“二位師叔,我喜歡她,蜀山不禁嫁娶,所以……”
曹琪聲音越說越弱,說到最後自己也是沒了底氣,將頭低了下去。
張子默哈哈大笑,“喜歡一個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喜歡她就大聲說出來。”
聞人羽臉上也露出一抹笑容,“能得良人,彼此傾心,應當是讓人高興的事,不用害怕。”
曹琪突然鼓足勇氣,轉身朝那女子大聲喊道:“阿青,我喜歡你!”
那叫阿青的女子一愣,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總歸是有點不好意思,但苗疆女子向來大膽,很快便朝著曹琪嫣然一笑,“我也喜歡你。”
“哦!”
眾多蜀山弟子立即起哄,許多苗人也停下來看熱鬧,臉上洋溢著笑容。苗人就是如此,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張子默抬起手掌輕輕拍了一下曹琪的後腦勺,“笨死了,入鄉隨俗,你光說出來有什麽用,得唱苗歌。”
曹琪愣在原地,“我……我不會啊。”
張子默轉頭看著小樊秋,“教教這個笨哥哥。”
小樊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轉,以清亮的嗓音唱道:“初相會,牛會草場馬會街,蜜蜂得會百花樹,燕子得會高樓台……”
曹琪滿臉通紅,可在阿青期待的眼神中,還是跟著低聲唱了起來。其他苗人見狀,也跟著一起唱了起來,為曹琪打氣。漸漸的,曹琪的聲音越來越大,眼神不再躲閃,癡癡地看著阿青。
阿青很快便以婉轉地聲音回道:“要妹唱歌難開口,小妹年輕怕害羞。一來聲音不好聽,二來人多怕抬頭……”
曹琪唱著唱著,走到阿青身邊,拉住阿青的手,四目相對,眼神漸柔。
直到歌曲平息,曹琪緊緊拉住阿青的手,一向靦腆的他聲音從未如此堅定,“二位師叔,各位師兄師弟,請你們做個見證,我曹琪這輩子,非阿青不娶!”
阿青羞得埋進曹琪懷中,臉上笑容洋溢。
眾人拍手叫好。
張子默笑著問道:“那你要是要帶她回蜀山,還是留在苗疆?”
曹琪與阿青對視一眼,聲音鏗鏘有力,“阿青的親人都在苗疆,所以我也要留在苗疆,一輩子照顧她。”
眾人又是一陣叫好。
張子默大聲道:“還有誰要表明心意的?趕緊說,曹琪已經給你們開了個頭,錯過今天可沒有機會了。”
這些時日,朝夕相處,動心的可不止曹琪一人。
一時間,田中聲音此起彼伏,皆是表露心跡的話語。
聞人羽看了張子默一眼,不禁莞爾,他已經知道張子默要幹什麽了。
張子默與聞人羽對視一眼,也是一笑,彼此默契心照不宣,自不必多說。
蚩瑤突然出現,在張子默身邊坐下,調侃道:“沒想到你這家夥還挺適合做媒的。”
張子默輕咦一聲,“回來的這麽快?”
蚩瑤拍了拍胸脯,“那是,你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誰?區區一座神像,能難住本姑娘?”
張子默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葉素,嘖嘖稱奇,不過幾日的功夫,一個靈魄境的修士,居然能一步跨越多個境界,直接到了天仙層次。
雖說往後修為將不會再增長,但葉素已經知足,這等機緣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若是真的一步一個腳印,她這輩子也未必能走到這個層次。而且她現在的心不在修為上,她隻想盡可能讓石頭寨上過上更好的生活,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大家。
能從靈魂境直接到天仙境,自然是盤瓠神像的功勞了。也隻有這等聖物,才有如此功效。楊炯楊昭等人戰死,盤瓠苗主的位置懸而未決。而原先的盤瓠苗已經元氣大傷,已經沒有繼續掌管盤瓠苗侗的必要了。張子默與蚩瑤商量過後,決定還是讓葉素這個他們信的過的人來接任盤瓠苗主的位置。
三苗聖物曆史悠久,絕不隻是信仰這麽簡單。隻要具有純正血脈,哪怕天資不夠,也能在借神像的力量快速破境,這才是三苗始終屹立不倒的原因。
葉素雖是盤瓠苗人,但血脈不是頂尖,按理說是無法得到盤瓠神像的認可的。但她身邊有蚩瑤,無論何時,蚩性都是苗疆最尊貴的姓氏,也是苗疆最頂尖的血脈。在蚩瑤的幫助下,獲得盤瓠神像的認可並不是什麽難事。
張子默看著田中熱鬧的眾人,取出紙筆竟自顧自地寫了起來。
蚩瑤在一旁看著,已經學會很多的漢字的她跟著輕聲讀了起來,“蜀山弟子駐守苗疆事宜,弟子以為,蜀山與苗疆既結盟好,當逐漸融合。駐守通天山脈的弟子,可於苗疆娶妻生子,紮根苗疆,代代相傳。如此,苗疆與蜀山方可永結盟好,且蜀山可多一分部,關鍵之時可引為援手。咦,石頭,你寫這個幹什麽?”
張子默笑了笑,“正要跟你商量這事呢,蜀山弟子要駐守通天山脈,老是這麽風餐露宿也不是個事,我想向你要一塊地方給他們駐紮。而且你也看到了,不少弟子和你們苗疆女人情投意合,就讓他們當苗疆的上門女婿,這樣蜀山和苗疆才會世代修好。”
蚩瑤笑道:“這個好,我同意了。那你呢,什麽時候來當苗疆的上門女婿?”
張子默連忙轉頭,向聞人羽投去求助的目光,聞人羽目不斜視,當做沒看到,張子默隻能尷尬地笑了笑,“隻是跟你商量一下,我那兩位師父同不同意還不知道呢。”
如此明顯的轉移話題,蚩瑤自然看得出來,不過蚩瑤早就知道張子默的心思,也早就習慣張子默這個態度,隻是輕輕地踢了張子默一腳,“臭石頭。”
戊子的突然出現,算是給張子默解了圍,張子默連忙起身,跟著戊子飛回石頭寨中。
卷宗到了。
蚩瑤轉頭看了聞人羽一眼,絲毫不掩飾眼中的羨慕,“也隻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除了那個我不知道的心上人外,他對你應該是最好的了。”
聞人羽搖頭道:“你若是見過他妹妹,你就會知道什麽叫好了。”
蚩瑤一愣,“他還有個妹妹,我怎麽沒聽他說過?”
聞人羽微微一笑,扛起鋤頭離去了。
石頭寨內,張子默那堆滿整整一個房間的卷宗,還有許多漂浮的玉簡,眼睛睜得老大,“這麽多?”
戊子淡然道:“按你的要求,要盡可能地詳細。”
張子默撓了撓頭,拿過一份卷宗坐在地上就看了起來,“有勞了,你下去吧,我自己看。”
從這一日起,張子默鮮少外出,不斷翻看著卷宗,尋找任何可能與小雪有關的蛛絲馬跡。
不久後,蜀山的回信到了。
隻有一個字:準。
與這封信來的,還有數十車美酒,是留給眾人慶祝的。當然,還有山僉州的首飾和絲錦等物堆積如山,是給那些將要成親的蜀山弟子的聘禮。
除這封簡潔明了的信外,還有一封信,是明隱送來的。
明隱的回信同樣簡潔:明年九月。
張子默大喜過望,能拖一年,也就意味著他還有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解決苗疆的叛亂。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張子默心情大好,暫時忘掉那些浩如煙海的卷宗,和聞人羽一同代表這些弟子各自的師父前去提親。
三書六聘,一樣都不能少。
這一忙,就是小半個月。沒辦法,誰讓他們是長輩呢。
蜀山弟子重情義,於是近千名弟子約定同一日成親,如此多人同時同地成親,古往今來也是罕見。
而六月底這一日,注定讓張子默和聞人羽終生難忘。
此前一日,按照苗人習俗他們要陪同去送成婚物品,當日還要跟著去迎親,要經曆攔路搶婚等過程。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作為長輩他們又要說祝辭,還要受晚輩敬酒。
這一套儀式下來,張子默與聞人羽還沒上飯桌,就已醉了八分。哪怕實誠如聞人羽,也不得不運轉靈炁將酒勁逼出。
最後一對新人,便是曹琪與阿青了。
張子默與聞人羽同阿青的父母坐於主位,看著二人上前敬酒,相視一笑。
雖說這段時間很忙碌,但以他們的年紀能代表長輩祝福這麽多新人,這種經曆這輩子估計也就這一次了。
一劍忽來,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劍光便在天空中化為二字。
禮成!
隨後那二字再次爆開,竟成為絢麗煙花,劃破黑夜,璀璨如晝,久久不散。
張子默大笑道:“看見沒有,你們師爺在祝福你們呢。行了,都別愣著了,要鬧洞房的抓緊時間啊,別誤了人家的一刻春宵。”
眾人一陣哄笑,簇擁著新人們走入早已準備好的婚房。
張子默走到一處空桌子旁坐下,又倒了兩碗酒,“總算是能歇一歇了,你說這叫什麽事啊,自家媳婦兒的事還沒解決,先給別人證上婚了。”
聞人羽抬起酒碗輕輕一碰,“好事。”
張子默臉上笑容越來越濃,調侃道:“你什麽時候去找你家那位?”
聞人羽反問道:“那你呢?”
張子默笑道:“反正比你快。”
聞人羽臉上竟也露出玩味兒笑容,“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叫我師兄。”
這下,輪到張子默吃癟了。
張子默掏了掏耳朵,裝作沒聽見,然後便看見遠處角落裏的戊子和己醜,笑道:“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們二位要不趕個吉日成親算了?我和聞人羽給你們證婚。”
戊子淡淡地看了張子默一眼,別過頭去。
丙子坐了過來,笑道:“今晚的確是個好日子,也是個好機會。”
蚩瑤也在張子默身邊坐下,“難得今天你肯出來,一定要灌醉你這個家夥。”
“你該灌醉的不是我。”張子默指了指戊子,“咱們今天的目標是把他灌醉,己醜,把他拉過來喝酒!”
己醜媚眼不斷,戊子卻沒有任何反應,最後幹脆抱住戊子的手臂,戊子這才不情願地坐了過來,冷冷地拋下一句話:“喝酒,你們未必是我的對手。”
張子默立刻不服氣了,“不許用靈炁解酒啊,我今天就不信灌不到你。”
戊子拿起一壇酒手輕輕一抓,酒便消失不見,隻見喉嚨一上一下,一整壇酒就這麽喝了下去。
張子默也抬起一壇酒一飲而盡,不甘示弱地看了戊子一眼,戊子罕見地生出了勝負心,又拿起一壇酒喝得一幹二淨。
二人一壇接著一壇,很快喝得醉醺醺的,隻是誰也沒有認輸,大有一副拚到底的架勢。
當戊子一頭磕到桌子上的時候,張子默大笑一聲,“可算是給這家夥灌倒了。”
戊子突然抬頭,指著張子默,“你用道心魔劍陰我。”
隨後,戊子頭便再次栽下,不省人事。
張子默擦了擦額頭冷汗,“嚇我一跳,這要是回光返照?”
隨後,張子默便對己醜露出不壞好意的笑容,“機會隻次一次,好好把握。今日這麽多人成親,你也讓我們沾沾喜氣。”
己醜扶著戊子離去,眼神越發柔媚。
直到二人走後,張子默這才看向一旁勝券在握的丙子,“你確定戊子真的對她有意思?別明天戊子提刀找我算賬可就不太好了。”
丙子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你學的是道心魔劍,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張子默笑著抬起酒碗,“我隻是想不明白,這家夥既然喜歡幹嘛要一直藏著?”
丙子拈指笑道:“他修的是無情刀道,心中不允許有情。可人非草木,豈能真正無情?尤其在動了心之後,越想壓製,便會越陷越深。”
張子默朝遠處看了一眼,“可他不像是一晚就能搞定的人。”
丙子笑得越發燦爛,“一晚不行,就多來幾次。隻要開了這個口子,機會有的是。”
張子默大有深意地看了丙子一眼,“你確定你們倆沒過節?”
丙子笑得還是那般優雅,“我與誰都沒有過節,隻是為了幫他。”
張子默笑而不語,再次抬起酒碗,一切盡在不言中。
丁醜從不飲酒,隻是給幾人默默倒酒,用他的話來說,為將者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
直到幾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這才各自離去。
蚩瑤也沒有喝酒,隻是杵著下巴一直呆呆地看著張子默,等張子默喝得爛醉的時候,連忙扶住張子默,“我送他吧。”
丙子微微一笑,並未多管閑事。
蚩瑤扶著張子默到了房間內,見己亥沒有跟進來,連忙將房門關上,手指輕輕一動,袖中一隻粉色蠱蟲迅速飛向張子默。
就在那粉色蠱蟲快要飛到張子默口中時,張子默猛地睜眼一把抓住那蠱蟲捏死,“又想對我下蠱。”
蚩瑤吐了吐舌頭,臉上沒有絲毫被逮到的尷尬與慌亂,而是反問道:“你不是醉了嗎?”
張子默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我隻是醉了,不是一點意識都沒有好嗎?你好歹也是堂堂苗疆聖女,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
蚩瑤挺直了身子,越發理直氣壯,“我才不怕,而且我就不信你會說出去。要是能搞定你,我才不會在乎用什麽手段。”
張子默微微擺手,“行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蚩瑤連連搖頭,“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看著你。”
張子默調侃道:“你確定不是憋著什麽壞主意?”
蚩瑤狠狠跺了跺地板,佯裝嗔怒道:“你就這麽不相信我,我也是堂堂聖女,怎麽可能這麽卑鄙?呸呸呸,我怎麽能這麽說自己。我就是怕你喝醉了不舒服,沒想到你這個家夥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得得得。”張子默蓋起被子轉過身去,“願意守著就守著吧,不過我提醒你啊,我可是隨時注意你的動靜,老老實實待著。”
“誰稀罕。”蚩瑤小聲嘟囔了一句,坐在床邊不再言語,聽著張子默呼吸漸漸沉穩後,這才離去。
房間內,原本沉睡的張子默緩緩睜眼,一聲長歎。
唯有一心,難分兩人。
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l.com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