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陽照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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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中陰無忌的化身虛實不定,連麵貌亦是模糊不清,似隻是一團煙氣倉促捏就,可一股宏大如嶽的威勢卻還是滾滾垂降而下,布滿山林。
    陳珩在他肩頭的那盞燈火處瞥了眼,心下也是了然。
    瘟癀宗神通——陽照虛身。
    這並非是尋常的化身神通,應可算作是一類秘傳大術了,即便是瘟癀宗的弟子亦難習得。
    虛身雖不似陳珩曾參習過的九宮玄一圭旨般,有掩人耳目、迷惑敵手之能。
    凡是現出陽照虛身之後,在這虛身肩頭處皆是會懸有一盞玄燈,難以遮掩,叫人一見便知,能輕鬆窺破根底來。
    但虛身足是有本體的五成實力,單這一處,便是勝過世間的無數化身神通了。
    且隻是要在三百裏內,虛身便可隨意與本體交換位置,此般玄妙又更厲害,在精於鬥法之輩手裏,往往是能夠發揮出叫人意想不到的用處來。
    此時陰無忌視線在陳珩身上停了一停,若有所思。
    丹元大會已到得這等時刻,似他這等對胥都大丹誌在必得的人而言,無論攔在前路的是何人,今番都必然要在手底下見真章,萬不會將造化拱手相讓。
    更莫說陰無忌早存了與陳珩一較高下之心。
    對今日這戰,他更是期盼久矣!
    “說來也是有趣,早在甘琉藥園時,我便隱有預感,即便是拒絕了元師的提議,我與你之間,早晚也將徹底對上。
    不料這一等,竟是等到了現在?”
    陰無忌笑了一聲:
    “陳兄,雖隻是一具陽照虛身,難容你我盡興,但眼下還是令我先試試你的手段!”
    一句說完,陰無忌身形倏就不見。
    而陳珩隻覺身後有勁風襲至,一股森涼寒意貫穿長空,直逼頸項而來!
    陳珩立定不動,玄禦萬殊法衣撐動一圈精光,將之攔下。
    同時屈指一彈,千滴陰蝕紅水一躍飛出,刹時間就匯成一股,逼得陰無忌暫且顯出行蹤。
    不過在紅水即將落身時候,陰無忌也不慌不忙,掌中抓起一把黑氣,便將紅水打散。
    但隨陳珩法訣掐動,爆碎當空的紅水非僅未頹然消去,反而光華更勝。
    千滴紅水齊發一聲顫鳴,聲似割弦,好似千箭齊發,疾逾電光。
    而紅水時聚時散,竟如劍光乍然分合般,叫人無可捉摸!
    在修得了幽冥真水之後,對於三子水的運使,陳珩已是隱隱又上一層。
    諸般變化,可謂信手拈來!
    而如這紅水的分合聚散之用,已是心隨意轉,如臂使指,雖是神通之屬,卻要比大多金丹劍修的飛劍都要來得更為高明,此時的攻勢便如若是千劍齊出。
    也就是陰無忌在此,若喚作其餘大派真人,隻怕鬥不過多久便要露出破綻,然後為陳珩趁隙而入,被一雷打落塵頭了。
    “看來此子在同沈性粹鬥劍時,留手了還不止一籌。”
    注意到這一幕,中乙的主持長老盧玠視線掃過殿中。
    他不動聲色搖頭,暗歎一聲:
    “這般造詣,將來怕是有望窺得劍道真意門徑,接得負芻山邀書的人物了,真乃良才美質,惜乎不是我宗弟子。
    早知有今日,當初我便不該在下泉裏多管閑事,若那時我已回宗,以我眼力,有我奏稟岷丘祖師,玉宸怎能得此道種?”
    便在盧玠不免心緒起伏時,陳珩與陰無忌已是愈鬥愈烈。
    漫天紅水如雨般攢射而出,直打得堅岩破碎、河水斷流。
    雖被陰無忌出手抹去了數次,但隨陳珩起意一引,紅水又不斷生化而出,仿佛源源不絕般。
    而在隆隆悶響聲中,又有五色大手和烏金神矛對撞一處,精芒強烈,耀眼難睜!
    與陰無忌拚鬥半晌後,趁著那杆烏金神矛被遁界梭攔住,陰無忌破去五老天官大手印之際。
    一滴紅水陡然炸開,竟是月輪鏡從中跳出,先凍住周匝,封住陰無忌的護身法衣。
    千滴紅水再緊隨其後,從陰無忌軀上一透而過,眨眼間便將他身形扯個粉碎!
    自放出紅水開始,陳珩便將月輪鏡這件法器秘伏其中,以散景斂形術遮去其氣機。
    爾後在鬥法當中,也是一直掩飾得當,分毫不露異樣。
    這一擊來得勢急非常,叫人不好防範。
    不過落下雲頭的並非殘肢斷塊,隻是一縷灰煙。
    陳珩也不意外,紅水絲毫不停,剛欲向上一衝,但在半途卻似遭得某類無形重創般,潰散成團團精氣,再不成形體。
    此刻在一處山麓中重新顯出身形的陰無忌並不耽擱。
    他笑了一聲,身後有光煞湧動,赫赫煌煌,似琉璃琥珀融為了漿汁,滂沱滾落,顏色鮮明,煞是好瞧。
    隻是這光煞並非善類,山林草木為此光一覆,立時嗡嗡亂顫,被奪去所有生機,變作灰白一片。
    此為瘟癀宗的“吞靈返真法”。
    這記神通不僅是殺伐厲害,且被吞靈返真法沾染過的天地靈機,都將染上一類異毒。
    除瘟癀宗修士之外,其餘修士若是不慎將這類被汙穢的靈氣吸納入體,且無什麽厲害的護身手段,隻怕不出旬月功夫,便要元靈被壞,皮肉筋骨皆化膿血。
    而這“吞靈反真法”的立意乃是源自瘟癀宗的無上大神通“蕩界絕瘴”。
    後者不僅是威能更宏,如其名所言,的確足具蕩滅一界之能。
    更是能將那些那些吸納了汙穢靈氣的修士暗中製住,潛移默化蒙蔽他們的心智,直至將他們煉為一具無知無覺,隻曉得俯首聽令的毒偶,這才罷休。
    在宇外征戰時,瘟癀宗的諸位長老也多是喜好以“蕩界絕瘴”起手,先壞去敵方的靈脈靈機,斷去他們的幾分翻身之機,然後再慢慢施法炮製。
    而今番陰無忌之所以要施出“吞靈返真法”來,則因他眼下畢竟是一具陽虛照身,隻得本體的五成實力。
    方才縱諸般手段齊出,這虛身還是被壓了一頭。
    雖想試出陳珩的全數實力底蘊,但也是力有未逮。
    那若想繼續爭鬥下去,也唯有將地利先給占上,隨後再慢慢尋得機會了。
    此刻見光煞如潮水一般襲來,陳珩瞥了眼雲中那杆烏金神矛,不閃不避,仍是隻將玄禦萬殊法衣祭起,硬扛住這一擊,守得陣腳不亂。
    爾後在神矛落來時,抬掌放出五炁乾坤圈,將其半道格住。
    這烏金神矛也不知是以何物煉成,可以暫且鎖拿天地,玄妙非常。
    雖說隻需不斷增發力道,便可將這層拘束及時破去,至多不過耽擱數個呼吸罷。
    但如陳珩與陰無忌相爭,哪怕再微小的紕漏,但對方眼中皆是可乘之機。
    他們會將這點紕漏不斷放大,逐此推進,直至徹底占據上風,讓敵手再無翻身之機。
    故自這烏金神矛祭起之初,陳珩便一直未容其近身,不是以五色大手格住,便是放出遁界梭來與它糾纏。
    而見陳珩應對穩妥,神矛與他相距過遠,難以將其鎖拿住。
    陰無忌微微頷首,臉上也不見什麽失望之色,隻拿了個法訣,須臾自原地不見。
    下一瞬,陰無忌原本立身之處便被一隻大手刹那抓碎!
    在沛然之力之下,整座山頭都是崩開,連嶺畔也是深凹下去了大片,煙塵滾滾!
    陰無忌知曉這虛身的法力不濟,故而不是萬不得已,也並不與陳珩硬撼,而是采取遊鬥之法,欲盡可能與陳珩周旋一二。
    不過鬥了不久,眼見陳珩要脫離光煞所籠的地頭。
    畢竟吞靈返真法雖能汙穢靈機,但也並非可以無止境的擴張下去,而是有一個極限。
    若是叫陳珩抽身而走,那便也無地利可言了。
    陰無忌腦中急轉過幾個念頭,最後點一點頭,在拚得半邊身軀崩開,連連拿動神通後,終是反手拍出陣旗,將陳珩圈在其中。
    初始還是百杆陣旗迎風招展,未出多久,隨雲海滾蕩,百杆陣旗又漸次化作一杆。
    不過氣勢卻是愈發洪盛,有寶光烈氣上透雲霄,映徹青冥!
    這陣旗乃是一樁上品法器,名為“製用環虛旗”,旗麵裏封存了數套法陣,一旦敵手被卷入旗中,便要麵對重重法陣夾攻,難以脫身。
    如先前陳珩所見的那派金風滾蕩之景,便為旗中封存的“金光盤遊大陣”,專能消磨劍光攻襲,甚至是蒙蔽飛劍真性。
    這本是陰無忌特意用來提防周伏伽。
    不料陳珩比周伏伽先到一步,且在鬥法時候也並未必輕易祭出飛劍,陰無忌隻得又將“製用還虛旗”收起。
    直到如今,拚得半邊虛身為代價,總算是祭出此寶,將陳珩收入旗中。
    眼下在做完這一切後,陰無忌從袖中摸出一枚丹藥捏碎。
    在丹屑灑落時候,有如墨煙氣漫卷過來,開始一點點將他這具半破的虛身縫補。
    不過雖將陳珩收入旗中,且還以吞靈返真法汙了周匝靈機,令陳珩隻能閉絕內外,即便在鬥法時亦要留心防範。
    但陰無忌臉上並無什麽得手後的輕鬆之色。
    這等手段或可令王修、靈壽明之流吃個大苦頭,但若說是能夠拿下陳珩,陰無忌是萬萬不信的。
    在定睛片刻後,他便搖一搖頭,將全身法力都是催動。
    霎時間,他頂上冒出一束青瑩瑩的精光,好似一柄出鞘天刀,震雲而起,直上遙空!
    隻是不待陰無忌徹底施出此術,忽憑空有一聲震響傳來,叫製用還虛旗寶光一黯,如被某類重物當頭一撞,險些要跌落下去。
    而震響並未停歇,又是連發三回。
    最後在爆射而出的滾滾煙雲中,一隻五色大手生生撐破了陣旗,發出一聲喧天大響,以搖撼嶽嶺之勢,朝陰無忌直直抓去!
    大手先是將陰無忌斬出的那道精芒打做兩截,然後勢頭不減,繼續落於陰無忌虛身。
    縱是及時祭起了守禦法器,陰無忌這具才剛勉強縫補好的虛身,亦是又崩開大半。
    煙氣流散,又更模糊,幾乎被生生打滅。
    “來得好!”
    遭此一擊,陰無忌不怒反笑,誠懇讚了一聲。
    此時他朝本體遞了個念頭過去,心下有了主意。
    隻是不待更多動作,這具虛身便似感應到了什麽,微微皺眉,縱目看向遠處。
    而陳珩也未乘勝追擊,將陰無忌這虛身徹底打滅。
    他同樣目視茫茫長空,若有所思。
    下一瞬,便有劍吟聲高亢響起,使人雙耳如割!
    天角隱有金芒湧動,如大日將出,要煌煌照臨塵間。
    不多時候,滿空便為銳氣充塞,洋洋溢溢,凜冽殺機以排山倒海之勢撲麵壓來!
    “看來這位是不屑於對我的陽照虛身下手,覺得無法盡興?”
    感應到劍意中那股排斥之意,陰無忌倒也不覺意外。
    他搖一搖頭,對陳珩道:
    “陳兄,既這位橫插一手,你我間鬥法,便隻能先暫放一放。”
    在同陳珩互相打了個稽首後,陰無忌也不多留,手往心口一按,便將這具陽照虛身崩開,化為煙氣消散雲下。
    隻數個呼吸過後,劍吟聲徐徐而止。
    同時數裏之外兀就多出了一道人影,赫然是周伏伽按下雲頭,落來了此間。
    “吞靈返真法?看來陰無忌今番倒是慎重,連這等神通都是施了出來。”
    周伏伽略一感應,便也搖頭。
    他看向陳珩,沉聲道:
    “如今這圖中,陰無忌分身無暇,呂融不知去向,至於餘黃裳,他應是使出了那門神通,短時我亦難尋其蹤,至於餘者,皆不值我使出那一劍。
    陳真人,不知可願賜教?”
    陳珩與周伏伽視線對上。
    見這位目芒如電,一股劍勢鋒銳逼人,他也同樣是被激起了些胸中戰意,目中精芒射出。
    “當如周真人所願!”
    陳珩把袖一擺,灑然笑道。
    另一處。
    山嶽崩塌,煙塵滾滾。
    地上空中都是陰火熊熊,好似波濤激蕩一般,混合在一片,叫天地齊昏!
    “虛身鬥起法來,還真是束手束腳,不少神通都是拿動艱難,難以盡興,而周伏伽……”
    此時陰無忌忽搖搖頭,自語一句。
    隨即他向前一步,掌往空中平平一按,一道亮芒閃過,便將忽然襲來的飛錐法器暫且逼開。
    “兩位可還有什麽底牌,不如一齊現出來罷?”
    陰無忌大袖飄飄,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