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請陛下下罪己詔,遜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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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儀門下,群臣肅立。
    盧藏用的目光盯著在諸相之中,尤其是最上首的右相王德真。
    王德真看向群臣,擺擺手,說道:“都回去吧,淩煙閣之事,等朝中統一下旨,不得私下議論。”
    說完,王德真走向了岑文本,問道:“景仁,如今天下畫相最得益之事,是誰?”
    “不是最得益之人是誰,而是誰進過淩煙閣,看過淩煙閣二十四圖?”岑文本抬頭,看向王德真道:“還有,右相,此事最好是在宮中再找找,宮中有沒有藏圖副本,然後找人描繪便是。”
    “沒有副本。”王德真搖搖頭,說道:“當年閻公的確畫了許多,但最後除了淩煙閣所存,其他全部都被毀掉了。”
    “宮中應該還是有的,也必須有。”岑文本突然抓住王德真的胳膊,認真的盯著他。
    王德真立刻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鄭重的點點頭。
    “對了,彭王現在在哪兒了?”岑文本突然轉口。
    “在洛陽,正招募兵力,聯絡河北,準備出兵。”王德真再度搖頭,說道:“查清楚了,和彭王無關,是……”
    “是誰?”一個聲音突然在後麵響起。
    王德真下意識的轉頭,赫然看到了工部郎中唐見日。
    唐見日,太宗皇帝豫章公主和唐善識的兒子,唐善識是莒國公唐儉之子。
    唐儉亦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見過王相,見過岑相。”唐見日沉沉的拱手,然後問道:“敢問,究竟是何人燒了淩煙閣?”
    “一場意外罷了。”王德真轉過身,看向後麵的群臣。
    群臣當中,許多人都好奇的看著,而有一部分人則是死死的站在原地。
    有的人,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孫輩外孫輩,有的人,是他們的侄子和外甥輩的。
    或許如同陸元方一樣,有著家族聯姻的關係,也是能夠說的上話的。
    但唐見日的身份,絕對是除了剛才那幾個人之外,最頂級的。
    但可惜,皇帝一次能見的人就那麽多,輪不著他。
    “等消息吧。”王德真開口看向群臣,說道:“不用站著等了,都回部去吧。”
    “右相所言有理。”唐見日沉沉躬身,起身之後,他麵色認真的看向王德真說道:“還有一事,敢問右相,陛下的身體究竟如何,從八月初到現在已經一個半月了,三次大朝陛下都不露麵,下官實在關心陛下身體。”
    “唐郎中,你不是在前日才剛見過陛下嗎?”王德真皺起了眉頭,他看著唐見日,逐漸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前日陛下身體安康。”唐見日上前一步,拱手道:“但到今日才不過兩日,陛下怎麽就又病了,陛下究竟是什麽病,日後還能不能上朝,幾日不能上朝,是幾日,還是幾月,又或者幾年,十幾年,總不能十幾年,陛下都這樣召見群臣吧?”
    唐見日一句話,群臣全部停下了腳步,死死的看向了三個人。
    劉景先忍不住冷聲喝道:“唐郎中,你在胡說什麽。”
    歐陽通和姚令璋兩人的臉色也同時沉了下來。
    王德真盯著唐見日,之前的時候,他對唐見日並不怎麽關心,所以對身為工部郎中的他了解極少。
    但現在,他對這個人厭惡到了極點。
    現在這個時候,說這些事情,對皇帝發難,他想做什麽,替他人擁立嗎?
    王德真一瞬間腦海中閃過李絢的身影,但是據他所知,李絢和唐見日根本沒有多少接觸,不可能指使他。
    而且不止如此,唐見日的母親是豫章公主,豫章公主是文德皇後的養女。
    如果說這裏李絢做的手腳,那麽唐見日就是在推李絢上位,但是李絢一旦上位,皇位就從太宗皇帝和文德皇後一脈移了開來。
    身為文德皇後,可以稱之為外孫,李絢一旦上位,對唐見日極為的不利。
    那麽,要麽是太平公主,要麽就是相王李成器和竇家。
    眾目睽睽之下,唐見日看著王德真,劉景先和歐陽通等諸位宰相,沉沉躬身道:“諸位宰相,非是下官冒犯,下官隻是想問一問,陛下什麽時候能在群臣麵前,將淩煙閣的事情,給出一個交代,若是不能……”
    “不能,便如何?”王德真伸手攔住要發怒的劉景先和歐陽通,直直的盯著唐見日問道:“如何?”
    “若是不能,便請陛下下罪己詔,遜位吧。”唐見日咬牙切齒的看著王德真,盯著他說道:“淩煙閣的事情,如此,才能對天下有個交代。”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太仆丞屈突仲翔站了出來,死死的盯著唐見日。
    王德真看了一眼屈突仲翔,瀛洲刺史刺史屈突詮次子,蔣國公屈突通之孫。
    甚至不隻是屈突仲翔,還有其他很多人,都是一樣直直的盯著唐見日。
    “還能是什麽原因。”唐見日神色哀泣的說到:“就在前日下午,太後召見諸家夫人,天子與諸童玩鬧,一隻紙鳶突然斷線,最後飛入淩煙閣,撞倒了供燭,之後便引燃了整個淩煙閣,此中諸事宮中不少人都知,諸家夫人知道的也不少。
    現在太後將諸相和諸人召進宮,怕是在商量如何善後吧。”
    屈突仲翔沉默了下來,然後抬頭看向唐見日說道:“即便真相是如此,你也不能讓陛下遜位。”
    說完,屈突仲翔轉身看向王德真,拱手道:“右相,此事若真是陛下無意所為,下個罪己詔,認錯便是。”
    一個罪己詔,一個遜位。
    屈突仲翔雖然看起來似乎是退了一步,但實際上還是換湯不換藥。
    一旦皇帝下罪己詔,那麽離遜位就不遠了。
    “請右相給出真相。”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側畔傳了出來,王德真抬頭看向杜審言。
    杜審言站了出來,認真拱手道:“事情到此,不管如何,都需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尤其是陛下,更需如此……當年漢景帝也並非是沒有犯錯,當年最後也一樣成了千古賢帝了嗎?”
    杜審言說的,是漢景帝年少時,因為下棋不過,用棋盤砸在吳王之子劉賢的事情。
    之後更是為七國之亂,奠定了基礎。
    但後來,漢景帝依舊成為了千古賢帝。
    “那也不能讓陛下下罪己詔。”王德真死死的盯著杜審言,然而他一句話說出,卻看到了眾人怪異的神色。
    ……
    甘露殿中,鄭氏看向陸元方,李義琰,張大安等人,感慨的說道:“那日是相王和其他同伴玩弄紙鳶,最後導致紙鳶不慎飛入淩煙閣,最後引起大火,本宮深為痛之,故而已令相王閉門思過,接下來看如何懲處相王,如何彌補此事?”
    陸元方,李義琰,張大安,李元軌,秦善道,李榮,程處政等人都默然不語。
    光祿少卿魏叔瑜有些不明如此,上前拱手道:“太後所言甚是,淩煙閣雖然大唐朝臣敬仰之地,但究竟是死物,相王那裏,臣看就罰俸個十年便是,臣正好管著此事,至於彌補,群臣家中亦都有先祖繪像,雖不如閻尚書那等超凡,但亦可供奉。”
    “魏卿果然賢臣。”鄭氏驚訝的看著魏叔瑜,點點頭,然後又說道:“但罰俸十年,是不是過了?”
    “天後,淩煙閣畢竟大唐朝臣敬仰之地,如不重處,如何能平息朝野憤怒。”魏叔瑜沉沉躬身,綿軟中帶著三分尖刺。
    “便如此……”鄭氏的話還沒有說完,徐祿便已經一臉焦急的從外麵走了進來,也不顧眾臣,直接低聲在鄭氏耳邊說了幾句。
    鄭氏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咬牙道:“都該死,他們都該死,李相即刻調兵,將外麵那些亂臣賊子全部都抓起來,還有……還有竇家,肯定是他們在背後陰謀唆使,派兵,抄了竇氏,誅滅全族。”
    “太後息怒。”陸元方和李義琰等人,頓時不明所以的跪了下來,然後陸元方小心的問道:“敢問太後,究竟發生了何事?”
    鄭氏咬著牙,呼吸急促的說道:“他們在外麵造謠,說是陛下焚毀了淩煙閣,還說要讓陛下下罪己詔,遜位。”
    陸元方和李義琰等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遜位,兩個字更是如同雷霆一樣在他們耳邊響起。
    “傳旨,即刻召彭王回京,讓他回京處理此事。”鄭氏猛然轉頭看向徐祿。
    徐祿就要躬身,陸元方立刻打斷她,說道:“太後,此事還不到找彭王回京的時候,此事臣和諸相先去處理如何……不管如何,那些不該有的妄言,臣會讓其徹底杜絕。”
    鄭氏深深的看了陸元方一眼,輕輕點頭道:“一日,本宮給左相一日時間,若是一日內,此事不平息,就別怪本宮殺人了。”
    “是!”陸元方拱手,然後轉身快步離開,其他人也都沉沉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隻有魏叔瑜,一臉驚訝的看了皇帝一眼,眼神中帶著深沉的難以置信。
    等到眾人全部都離開之後,鄭氏才轉身看向徐祿,說道:“即刻傳信到洛陽,告訴彭王如今之事,讓他接到消息之後,悄然回兵,今日這事怕是沒那麽容易解決。”
    “喏!”徐祿迅速的轉身而走。
    鄭氏側身看向李重俊,李重俊有些怯怯的低頭。
    “唉!”鄭氏一時無語。
    ……
    政事堂中,諸相各坐其位。
    唐見日,屈突仲翔,杜審言三人站在下首,李元軌,魏叔瑜兩人站在側畔。
    秦善道,李榮,程處政,尉遲循毓四人站在門外。
    更多的朝中大臣站在政事堂之外。
    淩煙閣的事情,已經關乎到了朝局穩定,今日必須要有結論。
    陸元方目光死死的盯著唐見日,咬牙問道:“唐久義,你要做什麽?”
    “誰人燒了淩煙閣,誰人出麵親自賠罪,下官就是這個意思。”唐見日神色平靜的躬身,毫不退讓之意。
    “經查,是因為相王在宮中私放紙鳶,繩索斷裂,導致紙鳶不慎飛入淩煙閣,最後引起大火,朝中商議,罰沒相王所有俸祿,一直到抵消淩煙閣重建費用為止,這個時間很可能在十年以上。”
    歐陽通接口,看向唐見日,平靜的說道:“你若是還有不甘,本相可以讓相王去你家負荊請罪,如何?”
    歐陽通娓娓道來的一句話,整個政事堂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嗬!”唐見日冷笑一聲,說道:“下官要的,是真正燒了淩煙閣那人,而不是相王那個替死鬼,那日,相王可不在宮中。”
    唐見日一句話,頓時讓內外不少人忍不住的低聲議論了起來。
    李成器不在宮中,卻要背鍋,為人背鍋,當然是天子。
    天下還有其他人能讓李成器背鍋的嗎?
    “來人,去請相王,當麵問一問,相王那日在不在宮中。”歐陽通平靜的側身,一名給事中立刻拱手,然後快步的轉身離開。
    “歐陽公。”唐見日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也就是這一下,政事堂的諸位宰相神色頓時一沉。
    唐見日背後的人是李成器,或者說,他是為了將李成器推到皇位才有今日這番舉動。
    歐陽通平靜的低頭,不再開口。
    唐見日立刻轉身看向杜審言,問道:“杜兄,你就這麽任由他們顛倒黑白嗎?”
    杜審言麵色嚴肅起來,轉身看向唐見日,問道:“唐兄,伱說燒毀淩煙閣的是陛下,何人為證?你說那日相王不在公眾,何人為證?”
    “他們,他們早就堵死了所有的嘴,今日何人還敢說實話。”唐見日抬頭,高聲道:“太宗皇帝啊,你就任由他們如此侮辱大唐功臣嗎?”
    “轟隆”一聲巨響,猛然從天外傳來。
    還沒有從唐見日的話中反應過來的眾人,頓時滿目呆滯。
    ……
    夜色之下,太極門外。
    無數朝臣密密麻麻的站在天街之上,不肯離去。
    為首的,赫然正是唐見日,魏叔瑜,屈突仲翔等,淩煙閣功臣的後人。
    政事堂內,陸元方看著手裏的快信,麵色難看的看向眾人,低聲說道:“諸位,昭陵……九嵕山東南角,崩塌了。”
    山陵崩,天地變色。
    ……
    太極宮中,黑雲壓頂。
    甘露殿中,徐祿快步的走入殿中,將手裏的信箋遞給鄭氏,語氣急促的說道:“太後,彭王密信!”
    鄭氏立刻一把奪過,看了一眼,眼神逐漸的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