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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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照相技術誕生和普及之後,&bsp&bsp繪畫就不能繼續單純地作為一種寫實和記錄真實場景的藝術而存在了。因為這個功能已然被機械取代。”
    “所以這個時代的畫家開始尋找隻有我們才能夠完成的、獨一無二的事情。”
    王爾德花了大概一周的時間,把他在那天下午畫的翡翠之夢補得細節差不多完善之後,對過來看著他裱畫的北原和楓這麽說道。
    隨後這位畫家後退了幾步,&bsp&bsp抬頭看著被自己後續增添上了不少光彩和細節的畫,&bsp&bsp碧綠色的眼睛裏有著溫柔而又明亮的光。
    ——是的,翡翠之夢,這是王爾德給自己的這幅畫取的名字。
    事實上,&bsp&bsp這幅畫的確有一種屬於夢境的虛幻和超現實質地,&bsp&bsp帶著屬於寶石的晶瑩與玲瓏,&bsp&bsp而且還與愛爾蘭翡翠之國的名字互相呼應。
    “它簡直晶瑩,&bsp&bsp遙遠,&bsp&bsp又透亮。”
    畫家低聲地開口,&bsp&bsp看著被自己塗上光油的油畫,好像那對美麗的眼睛裏都倒映著光。
    王爾德沒有在大體上進行改變,隻是在後期不斷地補充著細微的色調與光線變化,用來更加突出其中人物與背景的質感。
    盡管裏麵用了金黃、橘金、淺粉、緋紅等暖色調進行點綴,&bsp&bsp仔細看過去的時候也能感到那些植物與花卉身上蔓延的生機,但整幅畫的基調還是冷的。
    那是一種很清淺的、帶著香氣的冷。
    就像是蘋果園裏美麗而憂鬱的蘋果花,&bsp&bsp在春日的陽光下開著一場雪,隻不過畫中的這一場雪是寶石般的綠色,有著繁盛的寂寞。
    “很溫柔的冷色調。”
    北原和楓看著這幅掛的位置並不算高的畫,&bsp&bsp手指有些好奇地按在保護畫作的玻璃外殼上麵,聲音顯得有些輕柔“給人很堅硬,&bsp&bsp但也很脆弱的感覺……你加了植物色調色嗎?”
    這幅畫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迷迭香、鼠尾草、香蜂草、紫蘇、玻璃苣一類芬芳的香草被人一點點地揉爛,&bsp&bsp連著汁液搗碎研磨,&bsp&bsp細膩地抹在了顏料上麵。柔弱易逝的植物仿佛也分享了屬於礦物顏料漫長的生命。
    “技巧,&bsp&bsp這可是純粹的技巧!”
    王爾德有些驕傲地抬了一下頭,&bsp&bsp這麽說道
    “我可什麽都沒有用……當然啦,我倒是研磨了一點青金石、綠鬆石、孔雀石、珍珠什麽的用來做顏料——足夠優秀的畫家在顏色上麵總是要有一點屬於自己的小心思的。”
    他看著這幅好像透著植物憂鬱而明亮香氣的畫,眼睛裏有著身為一名畫家的自負與驕傲,以及一種近乎於傲慢的自信。
    “就像是我之前所說的那樣,繪畫不是簡單的對現實的描繪,也不是簡單的視覺呈現。它是更高層次的現實,是無數種感官體驗的結合——你會覺得這幅畫裏麵添加了香草,就足以證明它的成功了。”
    說完,他有些狡黠地對著身邊的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語氣帶著勝利般的輕快
    “好吧,我知道你也是一位畫家,但是你肯定畫的沒有我好。承認吧,北原。”
    “我的確是沒有你這麽厲害啦。”
    北原和楓偏過頭,神情顯得有些無奈,有點搞不懂自己這個業餘愛好者為什麽被這個世界最頂尖的畫家之一拿去比較。
    不過考慮到王爾德身上的傲氣,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不過我很好奇一點。”
    旅行家攏了攏自己今天身上穿著的雪白色絲綢長外套,看向這幅畫,橘金色的眼底帶上了幾分笑意“這次為什麽也畫了蕭伯納,不是和他關係一直都不是很好嗎?還有……我記得你說過人物畫會吵到你吧。”
    “北原!”
    被拆了台的王爾德鬱悶地喊了一聲,感覺對方未免太不給自己麵子,本來清朗的聲音也變得含含糊糊的,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其實也沒有什麽,畢竟蕭伯納長得好看。而且我個人覺得奇數更有美感一點……好啦!你別這麽看著我!我承認我還是得謝謝他的。”
    “當年嘛,我因為和波西之間的事情遇到了一些麻煩,認識的很多人都選擇落井下石。隻有蕭伯納站在我這邊……”
    王爾德輕微地咳嗽了一聲,專心致誌地看著空氣中緩慢漂浮的粉塵,感覺它們就像是一個個在午後的陽光下睡昏過去的音符。
    在他的身邊,北原和楓低低地笑了一聲,像是一縷從陶笛孔便掠過的風,把某個小小的音符波動了一下,讓王爾德更加尷尬起來。
    “好吧,好吧,王爾德先生對於美麗的事物總是十分善於原諒。所以我可以在他不說話的時候勉勉強強原諒蕭伯納這個混蛋,就像是我總能原諒你這個總是喜歡嘲笑我的家夥一樣。”
    王爾德狠狠地咳嗽了好幾聲,把頭扭過去,但最後還是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至於為什麽我會畫人物畫……嗯,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幅畫很安靜。”
    “因為它就是一個夢啊,太吵鬧會把他們自己給驚醒的。”
    “那就讓它繼續睡一會兒?”
    旅行家眨眨眼睛,倒也沒有對這個說法感到有多新奇,反而笑著一本正經地為畫家出起了主意“需要把窗簾給它拉上嗎?”
    從始至終,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不是很大,甚至刻意低低地壓在嗓子眼裏,像是害怕稍微大聲一點就會把這幅畫吵醒了一樣。
    “一幅畫可不需要那麽嬌慣。”
    王爾德側過臉看了一眼北原和楓,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裏嘀咕了幾個單詞,最後一臉無所謂地說道“讓它自己在這裏和別的畫相處一會兒好了。我們走吧,北原。”
    北原和楓沉吟幾秒,最後好奇地揚了一下眉梢“你這是吃醋了嗎?不過沒必要連一幅畫的醋都吃吧,我都開始懷疑你有焦慮症了。”
    “……”
    王爾德沉默了幾秒,然後幽幽地從牙縫裏麵擠出來幾個飽含羞惱的單詞“北原,你是不是就是想表現出你的話很多啊!”
    “好好地出去和蕭伯納一起去嚐點下午茶不好嗎?去看看風景不好嗎?不要給我說那麽多話啊喂!美人就應該是閉嘴的!”
    北原和楓一臉無辜地眨了眨自己橘金色的眼睛,沒有說話。
    ——這話說的……那前幾天因為他天天在蘋果園裏麵逛來逛去看風景,特地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要自己多說幾句話的人到底是誰啊?
    不過北原和楓倒也能夠理解王爾德的心態。
    對於這種渴望榮譽的人來說,他人反饋的缺失會導致他們神經敏感的患得患失。而對於喜歡孤獨、能夠自得其樂的人來說,與別人進行反饋交流反而讓他們感到能量被消耗的疲憊。
    而王爾德巧就巧在兩種情況都有,導致不斷地在焦慮和疲憊之間反複循環,達成完美的自我消耗閉合鏈。
    養起來可真是和賽級品種貓一樣麻煩和嬌貴呢,王爾德先生。
    北原和楓想到這裏,有點無奈地笑了笑,但還是主動拉著這隻脾氣古怪的貓走出了房間。倒也沒有因為這個就嫌棄自己的朋友。
    雖然王爾德說出口的話多多少少有點自相矛盾,但就像是他之前說的那樣,他們今天下午還有一個蕭伯納舉辦的下午茶要參加呢。
    “話說回來,蕭伯納是素食主義者的話,那他吃不吃雞蛋?我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雞蛋到底是算葷還是算素。”
    “我怎麽可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吃雞蛋啊,我又不會潛心研究他的食譜。”
    畫家的聲音帶著幾分憤憤不平,很難讓人不懷疑他現在處於遷怒的狀態“不過他要是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幹脆這輩子都不要碰任何甜點好了——我負責把所有的甜點都吃完!”
    “……你小心說這話被蕭伯納打,你這個連鵝都打不過的武力值放在這裏,我真的會很擔心你的生命安全的,王爾德。”
    “北!原!我會生氣的哦,真的,就算是你真的很漂亮,但是我也是會生氣的!”
    兩個人這麽吵吵鬧鬧地走了一路,中途王爾德還因為太過專注於討伐某個人,差點撞到了蘋果樹上。
    最後等他們到了地點的時候,蕭伯納已經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肩上趴著那隻經常來到這裏做客的曼島貓,心情愉快地擺盤了。
    桌麵上擺著盛有英國紅茶的金邊銀質茶杯,上麵繪著各種各樣的花卉圖案,下麵被墊上了白色的蕾絲杯墊,精致優雅得如同琶音在音樂裏的點綴。
    中間的玻璃茶壺折射著來自太陽的絢爛色彩。茶壺裏麵盛裝著的晶瑩剔透的紅茶如同深沉優雅的紅棕色綢緞,悠然地晃蕩在玻璃裏。
    一如玻璃鋼琴裏麵沉靜徘徊的音樂,等著變成蝴蝶從音箱裏飛出。
    ——一場由音樂組成的下午茶。
    這是北原和楓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腦子裏自然而然浮現的詞匯。
    一個有些無端、但似乎也足夠可愛的比喻。
    “你們倒是終於來了啊。”
    蕭伯納把空著的蛋糕架擺在桌子上麵,抬頭看了一眼身上還落著細碎的蘋果花的王爾德和北原和楓,語氣帶著幾分抱怨
    “要是你們來的晚一點,我就要把這些甜點給鬆鼠吃了。”
    “所以說看來我們還沒有來晚,這不就很巧了嗎?”北原和楓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拉開一個帶著靠背的白色椅子,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抬頭看著上方時不時飄落幾朵蘋果花的樹木。
    有幾朵像是雪一樣銀白的花朵隨著一陣短暫的風,輕盈地落在桌布上麵,給這首樂曲加上了幾個清麗又舒緩流暢的變量。
    “唔,附屬和弦離調,重屬二和弦,屬六和弦……”
    旅行家若有所思地小聲說了幾句,然後看到了王爾德在邊上一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揉搓了一把對方的金色長發“嗯,沒什麽,隻是突然想到了鋼琴曲而已。”
    “什麽鋼琴曲?”
    王爾德甩了甩自己的金色卷發,有些好奇地問道。作為一個“純粹”的畫家,他雖然聽過不少的音樂,但還是聽不太懂對方嘴裏冒出來的那一串相對來說比較專業的詞匯。
    “是門德爾鬆的《春之聲》。”
    蕭伯納倒是一副熟悉的樣子,伸出手給兩個人的杯子裏也倒上了還泛著霧氣的紅茶,唇角勾勒起明亮的笑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北原剛剛說的內容應該是《春之聲》的第二部分,第小節吧?”
    “是春風和陽光呢。”
    北原和楓笑了一聲,語氣輕快地回答道,算是默認了蕭伯納的說法。
    他看著玻璃茶壺裏麵的紅茶注入精美的銀質杯子當中,就像是看到紅棕色的半透明蝴蝶湧入鮮花小巧精致的杯盞。
    在被人拿起傾倒的時候,玻璃茶壺裏麵紅茶起伏的流動應和著大小調式的交替,茶葉沉下去的深色部分是內斂的小調,輕盈透亮的則是獨屬於大調的明朗。
    給人的感覺是溫柔舒緩的,像是浮現在音樂每一個音符間吐著泡泡的抒情詩。
    王爾德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下巴,很凝重地皺著眉,假裝自己聽懂了這兩個家夥之間獨屬於音樂愛好者的啞謎。
    不過很快,他就被桌子上麵看起來很是精致漂亮的茶具產生了新的興趣,開始對著上麵的花紋研究了起來,時不時還發表著自己的評價。
    “嗯,這個杯子的花紋看上去挺不錯的,就是有些細節的處理不夠到位。看上去花朵的姿態不夠自然。真是浪費,明明這種帶有弧度的麵可是有很多拓展縱深的……你們兩個都看著我幹什麽?就準你們聊音樂,不準我討論花紋啊?”
    王爾德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憂鬱地喝起了紅茶,露出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成功騙到了一塊裝飾著野櫻桃和一瓣蘋果的小蛋糕。
    上麵還有漂亮的奶油裱花,如同一窩子雪白的雛鳥簇擁著中間流著晶瑩色彩的太陽與月亮,在軟乎乎的天穹上睡著。
    什麽,你問太陽和月亮是什麽?當然是是野櫻桃和半月形的蘋果啦埋在雲海和雛鳥的翅膀裏,親親密密地擠在一起,流轉著盈盈的光。
    “重屬五六和弦。”蕭伯納看了一會兒這個蛋糕,突然笑著對北原和楓說道。
    這個蘋果園的主人現在看上去心情顯然明亮又愉快,一點也看不出來之前和王爾德爭鋒相對時尖銳的影子。
    那對番石榴色的眼睛裏的神情甚至可以說是燦爛的,就像是愛爾蘭春日點綴這座翡翠之國的燦爛千陽,帶著獨特的蓬勃與生氣。
    “很漂亮的戲劇。”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被喊作“重屬五六和弦”的小蛋糕——它已經被王爾德一點也不客氣地吃掉一小半了,心情同樣愉快地回答。
    在《春之聲》裏,重屬五六和弦的加入是給第三部分擴充主題旋律的手法,給這首音樂帶來了戲劇般的感。
    用來形容給下午茶增色添彩的精致甜點,倒是顯得恰到好處。唯一的問題就是……
    “這個重屬五六和弦未免也太多了。”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蛋糕架上麵各種各樣色彩繽紛的甜點,用帶著調侃的語氣開口“需要我幫忙多解決幾份嗎?”
    “除了留給你,我還能把這些給誰啊。”
    蕭伯納看了一眼自己做出來的甜點,無所謂地笑了笑“該不會真的要給鬆鼠吧?它們可吃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還要擔心它們會不會偷偷把茶葉抱走……這種東西大多數對它們來說都是有的。”
    趴在蕭伯納肩頭,被用混雜著熟胡蘿卜的雞胸肉和魚肉喂飽了的貓咪拱了幾下,似乎很讚同地懶洋洋“喵”了一聲,用短短的前爪扒拉住人類的衣服,繼續愜意地曬著太陽。
    它在喂飽之後就變得慵懶得要命,也不想著跑到自己喜歡的人類懷裏去了,感覺就待在這裏也很不錯,還可以抖抖耳朵聽風呢。
    “噗,這倒也是。”
    北原和楓看著那隻被投喂得更加圓滾滾的貓咪,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有和對方客氣,拿了一塊有著三葉草小裝飾的愛爾蘭蘋果蛋糕。
    正在旅行家品嚐著獨屬於愛爾蘭的軟嫩蛋糕和其中香脆的蘋果、甜蜜的奶黃醬時,王爾德已經差不多用優雅的風卷殘雲解決完了自己的那一小塊糕點。
    “我感覺我不小心把蘋果花給吃進去了。好吧,我的意思不是說蘋果花不好吃,實際上它還是有一種清香的。”
    王爾德咳嗽了一聲,甩了甩自己頭上麵落著的花朵,拿起飄著花朵的茶杯喝了一口,十分真誠地問道“隻不過下次下午茶的時候,我們真的不需要準備一把傘稍微擋一下嗎?”
    “因為不打傘的話,鬆鼠隻會在樹上麵跳來跳去。但如果打了傘的話,它們就要在傘麵上跳來跳去了,王爾德先生。”
    蕭伯納朝著上方看了看,似乎看見了某隻生物紅棕色的影子,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朝著那個方向招了招手,看著對方從雪白的蘋果花之間探出自己的小腦袋。
    那是一隻紅鬆鼠。
    “吱吱吱?”
    鬆鼠把兩隻小爪子搭在胸前,似乎認出來了這個住在附近的鄰居以及對方的動作,於是歡歡快快地從蘋果樹上麵跳下來,像是一道紅棕色的閃電,竄到蕭伯納的胳膊上。
    它歪著腦袋,用短短的小爪子作了一個有模有樣的揖,烏黑色的眼珠子就像是兩顆黑珍珠,亮閃閃地看著蕭伯納,等待著這個冤大頭人類給自己什麽好吃的。
    蕭伯納彎了彎眸子,用手指把這個狡猾的小家夥戳了個後仰,惹得對方委委屈屈地拿蓬鬆的橘紅色尾巴裹住了自己。
    “吱吱!”
    給不給我吃的東西,你就給個準話嘛!不帶這麽戳著我玩的!
    這下在邊上一直看著的北原和楓也忍不住笑起來了。王爾德瞅著這個小家夥,眼睛也瞬間就亮了起來,看上去很想上去拽一下對方的尾巴。
    結果還沒有付諸行動,他就被發現身邊人的蠢蠢欲動的旅行家給按住了。
    “……王爾德先生,您真的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烏鴉嗎?”
    北原和楓看了畫家一眼,伸手握住對方的手掌,把對方的手塞在了自己的口袋裏,防止某個人再做出什麽小動作,聲音裏帶著笑意
    “也不考慮動手會怎麽樣,反正隻要看到動物都要上去揪一兩下,對吧?”
    “喂喂,北原,我懷疑你在說我是單調的一片漆黑。”
    王爾德虛起眼睛,旋即大聲反駁起來,被握住的手指卻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顯得稍微有點底氣不足,但還是固執地強調道
    “非要說的話,隻有彩色的極樂鳥才能夠搭配上我這樣偉大的藝術家吧?”
    然而北原和楓沒有說話,隻是用帶著笑意的眼睛望著王爾德,一直看到這個畫家心虛又委屈地“嗚”了一聲,主動湊過來表示自己絕對不會手欠為止。
    此時,蕭伯納那裏已經聚集了一大堆小鬆鼠了,“吱吱”的聲音響成一片,都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平時就會給它們吃點甜點的人類。
    其中大多數鬆鼠都是窩在他的懷裏和肩上,純白色的桌布上麵還有一隻癱著,看上去活像是一張毛茸茸的棕色大餅或者毛墊子。
    “別鬧啦,給你們點吃的行了吧?”
    蕭伯納歎了口氣,從桌子下麵放著的透明盒子裏拿出一個裝著各種堅果和水果塊的小瓶子,放在桌子上麵,對這些小家夥進行了妥協。
    他稍微晃了晃,打開瓶口,朝著一個玻璃碗裏麵傾倒了下去,傾倒出一碗色彩繽紛的陽光,“叮叮當當”地互相碰撞著。
    堅硬而顏色低沉的是堅果,柔軟而色調鮮亮的是水果。堅果與堅果互相碰撞出聲響,水果與水果則是碰撞出滿眼的絢爛。
    討食的鬆鼠們頓時高興起來,一窩蜂地湧上去爭搶起了屬於自己的食物。還有幾隻鬆鼠昏頭昏腦地掉到了碗裏麵,在香甜的味道裏迷迷糊糊地打了個滾。
    王爾德偷摸摸地在邊上瞧著,看上去還是很想提起一隻鬆鼠來吸引一下某個一直在逗小動物的人的注意,但最後還是悻悻地放棄了。
    畫家沮喪地歎了口氣,幹脆用手一拉自己的椅子,和北原和楓湊到了一起,光明正大地伸手抱住身邊正在不緊不慢地吃著甜點的人。
    北原和楓抬頭看了王爾德一眼,也沒有阻止對方的動作,隻是繼續在陽光下麵享受著這一場下午茶。
    不過王爾德也隻是糾纏了一小會兒就感到困了。他因為這幾天一直在忙著作畫,根本沒有睡上幾個好覺,被陽光一曬就困得想打盹。
    不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今天的陽光實在是太好了。
    “今天的陽光軟乎得要命。”
    蕭伯納一隻手抱著渾圓的貓,另一個手臂舉著,拖著從肩膀到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鬆鼠,側過臉躲過一個快要掃到他鼻子裏的大尾巴,無奈又溫和地說道。
    也不知道他口中說的到底是陽光,還是鬆鼠毛絨絨的大尾巴。
    北原和楓這麽想著,於是笑了一聲,眯起眼睛打量起在雲層中半隱半現的太陽。
    不過今天的日光的確濃鬱得像是琥珀酒,把這場音樂組成的下午茶都灌得醉醺醺的。
    每個音符都是懶洋洋地昏在桌子上,昏在紅鬆鼠軟乎乎的皮毛裏,昏在紅茶的深處,昏在畫家金色的長發上。
    “你是不是在這些水果與堅果裏麵放了酒?”
    北原和楓笑著用手摸了摸一隻吃飽喝足曬太陽的鬆鼠,被對方拿尾巴拍了一下“看起來它們都暈乎得走不動路了。”
    蕭伯納歪過頭,像是想到了一個笑話一樣,露出一個明亮的笑“當然是陽光的功勞,陽光嚐起來就是甜酒。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春之歌》的第一部分,級進和小跳,又軟又甜的抒情詩……哇哦。”
    這位王爾德鑒定過的美人偏過頭,止住了自己的話,專心致誌地看著桌子上麵。
    “是她們。”他小聲地說道。
    “是華爾茲。”北原和楓換了個姿勢,同樣小聲地說道,同時看了一眼在自己肩上似乎睡著了的畫家,沒有去打擾對方。
    ——真遺憾,他可看不到這樣的風景了。
    在陽光裏,有幾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小小精靈探頭探腦地躲在玻璃茶壺後麵,好奇地四處張望著,很是活潑的模樣,也不知道哪來的“人類看不到自己”的自信。
    北原和楓忍著笑咳嗽了一聲,沒有去驚擾這些小家夥。
    也許愛爾蘭作為妖精的故鄉,總是能在各種各樣的地方與這些小笨蛋們不期而遇吧。
    有兩個妖精蹦蹦跳跳地飛到了茶壺頂端,旁若無人地圍繞著茶壺頂的小紐跳起了舞。
    那對透明的小翅膀扇動著,看起來比人類的舞者還好一萬倍——畢竟人類可沒有她們那樣豐富的、有著翅膀配合的空中姿勢。
    有一個小精靈坐在茶壺柄上麵,儼然把這個把手當成了巨大的豎琴,有模有樣地彈著陽光為舞者們搬走,口中用悅耳的精靈語嘰嘰喳喳著。
    她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類發現了呢。
    北原和楓用指節輕輕地敲著節拍,笑著為這些小笨蛋們譜曲,節奏稍微放慢了一點。
    蕭伯納把自己手臂上的鬆鼠們撈在懷裏,向後倚靠在椅背上,笑著順著節拍哼歌,調子就是門德爾鬆的《春之歌》,隻不過是四分之三拍版本的
    “暈呀,暈呀,顛倒白晝與日光。”
    “太陽是金色的嘈雜音響來堆砌的夢,用以把一首歌灌醉到明亮——叮當,叮當。”
    《春之歌》是無詞歌,但這不妨礙任何人在興起時為它寫上一段歌詞,再稍微放緩一點。
    就像是現在人類的下午茶桌上,卻有精靈應和著春光,踩著太陽的光線跳華爾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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