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如果有一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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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三日,&bsp&bsp星期六。
    北原和楓把日曆上的紙撕下來,看著上麵露出來的新數字,&bsp&bsp微微歎了口氣,&bsp&bsp心裏浮現出在另一個曆法裏今天所對應的日子。
    臘月三十,除夕。
    旅行家感覺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經曆過除夕節了,遙遠得就像是這個節日隻存在於自己的上輩子盡管記憶裏的年味單薄到有些清冷,&bsp&bsp但至少身邊每個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bsp&bsp在滿懷欣喜地等待著新年。
    但在國外,沒有人知道他心裏一年的末尾就是在這一天。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在海上獨自看著根本看不到的月亮,守了一晚的夜;再前些年是在法國,&bsp&bsp他特意去花店裏買了一支梅花插在瓶子裏……
    北原和楓不太喜歡張揚,也不願意把自己內心的那點惆悵宣揚得眾人皆知,更何況他在大多數人的心裏是日本人,&bsp&bsp新年是按照元旦過的。
    他還記得,&bsp&bsp有人問過他是不是日本人新年都要喝年糕湯,新年前一天都要吃蕎麥麵來著。
    對這種問題他隻是笑著沉默不語,倒也不是真的不知道這些,&bsp&bsp隻是有些任性地不想回答
    旅行家也是會稍微任性一下的,更何況他的性格本來就有點孩子氣的成分,&bsp&bsp而且往往被詢問的時間還是在那樣特殊的日子。
    北原和楓想到這些經曆,&bsp&bsp彎起眼眸微微地笑了笑,抬頭從窗戶去看外麵,看著外麵與任何一個日子都沒有什麽太大區別的街景,&bsp&bsp看到人們依舊匆忙的來去。
    他明天就要走了。
    在東方的大年初一,&bsp&bsp在西方的情人節,&bsp&bsp在二月十四號開演的劇目結束之後,&bsp&bsp他得繼續朝著遠方走,&bsp&bsp再次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繼續這場名為“旅行”的盛大流亡。
    “威廉不在……”
    旅行家眨了一下眼睛,自言自語般的微笑起來,語氣裏麵透著輕鬆“出門看看吧。”
    他這幾天一直在有意地和威廉保持距離,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鬱悶地瞪了他幾眼之後也主動避開了,不過他總覺得自己的這位朋友正在攢大招。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換了另外一個方法來觀察自己。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數字上的麻雀,對其笑了笑,用一塊撿來洗好的鵝卵石把撕下來的紙壓在桌麵上,接著套好衣服準備出門。
    衣服照舊是淺色的灰白,上麵繡著金色的花,像是梅,一枝一枝地斜欹出來,像是在熱鬧裏突兀冷卻下去的金屬。但披風卻是大紅色的,看上去很熱鬧的模樣。
    街上沒有人打招呼,他們全部忙得好像與這個世界毫無關係,旅行家也樂得清靜,隻是邊走邊停地看著,目光認真地落在這座小鎮的建築與花草上。
    他在這幾個月裏熟悉了小鎮中每一株花草,明白它們是怎麽樣在冬天的寒氣下一點點地舒展自己的嫩芽,吐出嬌嫩的花,新生的葉子。
    他也知道這裏磚瓦上藏著的箴言,有人用很漂亮的花體字在一堵堆滿了垃圾的牆上寫詩,還有小河邊有一塊不起眼的用石頭壘成的墓碑,上麵是苦且美的歌謠,邊上是毛莨、蕁麻、雛菊與長頸蘭。
    他還知道在每一個有月亮的日子裏,都有精靈悄悄地飛過窗戶,調皮搗蛋地鑽到屋子裏,用羽毛逗著人類,然後嘻嘻哈哈地跑遠。月光下的風正在唱著一首關於愛情、權利、榮耀與悲劇的歌曲,來自伊麗莎白時代的歌。
    他了解它們的全部,就像是了解這個小鎮沉默不語的靈魂。
    但是旅行家從來不說出來,隻是像發現了孩子的秘密基地的父母那樣,噤著聲好奇地看著,感覺誤入了一個絕對不屬於自己的仙境。
    “早上好。”
    北原和楓把自己的目光從牆角鐫刻的半句
    詩上麵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笑著說道。
    在他身邊的是經常被威廉欺負的黑狗,此刻很神俊地昂著自己的腦袋,全身上下的毛都黑得發亮,像是一團沒有邊緣線的蠕動的黑暗。
    讓人不禁懷疑如果沒有那對紅眼睛,可能手機都沒法在拍這隻狗的時候對上焦。
    “汪。”它懶洋洋地回答了一聲,擺出一副傲氣的表情,看上去對北原和楓友好的態度相當不屑,與在莎士比亞麵前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感覺很久都沒有看到你。對了,小綠哪裏去了?”
    北原和楓蹲下身子,彎著眸子,伸手摸了摸這隻狗的腦袋,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汪汪!”它藏在青草堆裏麵呢!植物綠起來的時候,它隻要往裏麵一躲就誰也不找不到。
    黑狗警覺地晃了晃腦袋,這才不緊不慢地汪了兩聲,耳朵抖來抖去的,鮮紅色的眼睛裏罕見地浮現出了類似羨慕的情緒。
    如果他也有這個偽裝水平,白天就不用天天被那個混蛋人類欺負了……話說對方這種存在真的能算是人類嗎?這種活了幾個世紀的家夥早就該和“舊約”一樣劃出人籍了吧?
    北原和楓耐心地聽著,雖然不怎麽能聽懂狗的語言,但是他依舊很喜歡和這些存在交流,至少比和人類相處時更輕鬆。
    一人一狗就這樣都默默無言了一會兒,北原和楓就蹲在街邊,看著這個人跡罕至的角落裏亂長的花草,獨自一個人出神。黑色的狗就趴在他的身邊看著,好像正在研究著這個人類。
    實際上它的確正在研究這個小鎮的外來者,就像是威廉之前說的那樣,這裏很少有人來,所以它對這個陌生的來客有著足夠的好奇心。
    尤其是在發現對方好像銘刻在骨子裏的好脾氣後,這隻狗感到更有意思了他甚至連對待動物和植物的態度都好得要命,像是從來都學不會生氣似的,而且很不願意麻煩別人。
    難過了就和動物一樣縮在角落裏舔傷口,明明作為社會動物非常擅長社交,但是在很多時候都表現得像是一個獨居動物。
    比如現在。
    “汪……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黑狗看著身邊的旅行家,耳朵微微豎起,很突兀地說出了人的語言,甚至還是一口非常標準的倫敦限定的英語。
    “是因為你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嗎?但其實早點走也是好事,這裏就是一個用劇場的華麗外表包裹起來的牢籠。你如果不想被困在裏麵,就得早點走。”
    黑犬趴在地麵上,身下壓著一片昨天夜晚下的薄雪,聲音聽上去頗為沉悶“別到時候淪落得和我一樣。”
    北原和楓倒是沒有對自己身邊的狗說話了這件事感到有多震驚,隻是把自己凝固在一朵薄薄梅花上的眼神收了回來,歎了口氣。
    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他對這個小鎮有著足夠多的了解,隻是從來都不會說出來,所以他自然理所當然地明白這個小鎮裏麵的狗有著它特殊的地方。
    “不,我隻是稍微有點……難過。”
    北原和楓偏了偏頭,那對橘金色的眼睛看向身邊的黑犬,唇角勾勒起一抹微笑,但是沒有多少高興的意味,更像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
    “有的時候,我覺得過去已經遠到我什麽都抓不住了。但是有的時候,我覺得我一直都沒有逃離過去的影子。”
    狗眨了下眼睛。它聽不懂這種詩意的話,於是沒有回答。
    它在被抓進來之前,過去一直都是在殺人和吃人,但是吃人顯然並不能讓它了解人類的惆悵和藝術,隻是讓它在這座監獄裏待了幾百年。
    “算了,不聊這些了。”
    北原和楓很顯然也沒有想要這隻狗明白那麽多的道理,隻是笑盈盈地用手搓了一把狗頭,整個
    人的神態一下子輕鬆了起來,同時有些好奇地問道“不過你為什麽說這裏是監獄?劇場我還是能理解一點的。”
    他當然能夠看出來這座小鎮裏麵存在的幾乎無處不在的違和感。就像是威廉這個人一樣,這座小鎮以及裏麵的一切都帶著一種奇異的戲劇化色彩。
    不管是說來就來的那場雪,還是人們態度過於一致和突兀的轉折,還是那個賣花的女孩兒在提起威廉時臉上閃現的表情……
    人們就像是戲劇背景中的群演,矜矜業業地扮演著小鎮裏居民的角色。天氣就像是最好的士兵,總是按照主人公的心情發生變化。
    而那位威廉警覺得要命的小姑娘,則是一位不甘心就這麽繼續“群眾演員”下去的演員,一個威廉口裏“叛逆”的小孩子。
    “哦,那個家夥的異能好像就是和戲劇有關的,反正這個地方就是他異能的產物,裏麵關押著一群英國傳說中最可怕的怪物。”
    黑狗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站起來,紅色的眼珠盯著旅行家,故意露出了自己雪白鋒利的獠牙,嘲笑道“比如我,還有那種蠢貨綠狗。還有一隻大蚯蚓,如果你晚點睡說不定還能看到大個子和貓頭鷹……”
    “我知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北原和楓很淡定地點了點頭,眼底甚至閃過了一絲笑意“黑魔鬼,犬精靈,蘭博頓蠕蟲,瘦長鬼影,貓頭鷹人——某位可愛的修女小姐曾經教過我這些。但是你這麽威脅我真的不怕被威廉找麻煩嗎?”
    “汪……嗚。”
    黑狗一下子耷拉下來,重新趴回地上,並不想去考慮那個可惡的人類。
    不過它還是很靠譜地嘟囔起來“好吧,雖然在故事裏我是反派,但我已經勞改整整好幾個世紀了,而且狗糧比人好吃,嗷嗚!”
    “準確的說我們這幾個都是嫌空間太大撐不起門麵被捉過來的,真正的監獄位置還是蘭博頓蠕蟲……能夠環繞一座山的體積,它翻個身就能出現異常大地震。而你看看這個小鎮的位置也差不多能猜到。”
    黑狗拖長了音調,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它的半個身子就埋在倫敦地下。也就是說,它要是想不開翻個身,倫敦就得出大問題。”
    “……那這座城市的選址還真妙。”
    北原和楓想象了一下一條大蟲子從底下鑽出來的場景,感覺眼角都跳了跳。
    這可比住在地震帶上方刺激多了,畢竟如果那隻蟲子稍微活躍一點,類似的地震甚至可以一天來個五六次。
    而且由於它的身體完全埋在地下深處,整體體型過於龐大,以及蠕蟲種族可以無限重生的生命力,很少有異能可以進行針對。
    “所以這座小鎮就是解決措施?”
    但北原和楓也沒有多擔憂,隻是有些好奇地追問,順便把自己之前的複雜情緒暫時拋開——雖然英國這個心大的情況就能說明這隻蟲子算不上是什麽大問題,但到底是怎麽解決的他還是有點好奇。
    “嗯,這個蟲子正在做夢……這是一個偽裝成戲劇的監獄,而它是唯一的觀眾。畢竟智商低就說明很容易被人類玩弄於股掌之間。”
    黑狗,或者說是在英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黑魔鬼哼哼了兩聲,似乎有點恨鐵不成鋼。隨後它便斜眼看了一眼人類,突然發出了一聲怪模怪樣的嗤笑。
    “你也快點走啦,你在人類的眼裏肯定也算是一個他們最討厭的異類。就算是你身上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祝福也一樣。”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北原和楓指出了對方話語裏麵的錯誤,語氣裏帶著無奈“你們沒必要給我加上那麽多前綴和後綴的,我真的沒有哪裏特殊——至少我希望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這樣行了吧?”
    狗子發出嗤之以鼻的
    一聲它覺得這個人類正在朝自己炫耀。
    “別想了,我還沒見過你這麽奇奇怪怪的人類。各種意義上的奇奇怪怪你知道你其實已經死了,隻是現在還活著嗎?”
    北原和楓眨了下眼睛,很大方地點了點頭,表情看上去很無辜“知道啊。”
    “那不就得了,我的眼裏你現在就是半死不活,又死又活的,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一般妖怪都看不出來這一點,但我畢竟是和惡魔有點關係的幽靈犬。”
    “可我覺得我還不需要在名字之前加一個‘薛定諤的xx’的標簽。半死不活、又死又活的有一隻倒黴的貓就足夠了。”
    “哈?薛定諤?那是誰?”
    “唔,你可以理解為一個通過折磨貓來折磨物理學者的人類?”
    一人一狗又同時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各自看著那一枝子不知道怎麽伸過來的梅花,好像都有著某種心事,正在思考著一件異常重要的問題。
    “你不怕死啊?”
    似乎過了好一會兒後,那隻狗突然問道。
    “你都說了,我早就應該死了,所以能活一天都是白賺的。我應該對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滿珍惜和期待才對。”
    北原和楓站起身來,低頭看著這隻狗,露出一個真情實意的笑“就算是死了,死在行走自己夢想的路上,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死法。”
    “可是。”黑狗抖了抖耳朵,疑惑地望著他,“根據我對人類的了解,你不會遺憾嗎?”
    “當然遺憾啊,有一個孩子的約定我可能履行不了,還有一些我答應要再見的人,一些想要我活著的人,我大概也會讓他們傷心。而且我也有一些東西想要找到,一些想法想要確定,一些書想要寫出來……”
    北原和楓偏了偏頭,認真地回憶自己旅途中許下的承諾,眼中泛起一絲無奈,但目光卻是柔和的,柔和得就像是明朗的月光。
    他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牽掛。對於一個本該自由來去的旅行家來說,這些路上的牽掛實在是沉重得有些過了頭。
    但是那些朋友都是很好很好的。好到他一點都不感到遺憾。他們明亮又耀眼,各自在這個有點糟糕的世界裏綻放著屬於自己的光輝。
    如果要說哪點讓他稍微有點遺憾的話,大概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和他們成為朋友的過程是純粹的、基於人格和認同的彼此吸引,還是為了達成某種潛意識中目的的接近。
    北原和楓一直都覺得自己配不上和這些人類曆史中最為璀璨的靈魂做朋友。
    他讀過很多很多作家的書,那些書支撐著他度過自己的童年與整個人生,所以他愛著那些作家,也愛著靈魂中有這些書籍的人。
    他們每一個都是天空中的星辰,而他對自己的定位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一個借著他們前行的逐光者。
    就像是月亮的明亮和耀眼是能夠讓螢火蟲自行慚愧的,更何況他……
    “你看上去很難過。”
    黑狗沉默了一會兒,主動用尾巴蹭了蹭這個人類,低聲說道。
    “有嗎?”北原和楓咳嗽了一聲,身子倚靠在牆上,目光看著自己手指的掌紋,最後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如果……我是說如果。”
    北原和楓閉上眼睛,輕聲地說道“世界上有一隻很漂亮的鳥,它很容易贏得人的喜愛,因為它又漂亮又善解人意,會唱歌與跳舞。人們都願意打開窗戶讓它飛到自己家。”
    “鳥飛進來,人們就很開心。他們高高興興地一起玩,但鳥在最後一次見麵時總要偷走屋主人家裏一些珍貴的物品。它必須要這麽做。”
    “但有一天,它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
    裏它沒必要繼續偷東西。那裏的人也不知道它是個小偷,高興地歡迎它。它於是繼續飛到別人的屋子裏麵,和人類一起玩。”
    “……”黑狗感覺懂了,於是有點興致勃勃地追問,“所以這隻鳥現在還飛到別人屋子裏,是為了偷東西,還是它真的很喜歡人類?”
    “不知道。”北原和楓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他沉默地看著遠方,眼神就像是一聲沾著雪的歎息“那隻鳥也不知道,人類也不知道。唯一清晰的就是這個故事。”
    沒有人知道鳥偷東西的“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什麽時候,也沒有人知道那隻鳥的本心,或許所有的故事都得等到那隻鳥死去後才能解答。
    如果這是一個問題,那麽唯一的解答方式大概就是死亡。
    “你說,如果有一個人知道這隻鳥以前是幹什麽的,那他會不會給這隻鳥開門,放它進自己的屋子?”
    沉思了好一會兒,黑狗突然詢問道。
    “不知道,但大概是沒有的吧。畢竟人類是一種很執著的生物。如果一段感情的開始就是出於過強的目的性,那麽很多人都會連帶著討厭這種感情。”
    北原和楓回答,同時收攏了自己身上披著的披風,臉上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表情,看上去像是被吹散在空氣裏的雪的粉末
    “我走了,謝謝你陪我聊天。畢竟明天就要走了,一段時光快要結束的時候,人總是有點傷感的。”
    就像是深夜裏人會感到悲傷,一年的末尾會徒生很多思緒,離別前總是會感到惆悵一樣。
    除夕。一個在國外並不熱鬧的日子。
    北原和楓一個人回去,習慣了沒有人和他搭話的場麵,然後像是以往一樣做飯,等著消失了一天的威廉出現,被對方嘰嘰喳喳地騷擾。
    然後安安靜靜地和過去的每一個除夕一樣,在夜裏看著書,守夜到第二年的第一個天明。
    但是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北原,很晚了,你要熬夜到什麽時候啊?”
    威廉從二樓的扶手處探出頭,有些困倦地打了哈欠,看著拿著個小台燈看書的旅行家“你這樣小心第二天都沒有力氣演戲,明天我們的戲劇就要正式上演了。”
    “沒事。”
    北原和楓插上書簽,合上書籍,露出一個微笑,語氣帶著安撫的性質“我熬過比這個更久的夜,你自己去睡吧。”
    “?”威廉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感覺這句話同時充滿了合理與不合理的味道。
    “不要!而且你的作息什麽時候能夠稍微正常一點啊!”
    威廉·莎士比亞先生對自己朋友的這種行為表示了強烈的抗議,從樓上跑下來,不滿地和對方麵對麵地進行對視,用威脅的語氣說道“你再不睡我就要采取強製措施了哦,北原。”
    北原和楓無辜地眨了下眼睛。
    “就算是撒嬌也沒有用!我對你這種小貓咪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哼哼,你就是想要乘我睡著了幹壞事,對吧?”
    威廉偏過腦袋,很倔強地說道,表現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就是耳朵紅了。
    畢竟那可是貓貓睜著一對無辜漂亮的眼睛在朝你撒嬌誒,真的有貓主子能夠抵禦這個嗎?
    北原和楓看著威廉有些別扭的姿態,忍不住輕咳著笑了一聲,繼續低下頭看書,至於自己還沒有翻上幾頁就被人抱住了這件事……就當做不存在好了。
    “北原,北原,北原。”
    白發的青年眨著眼睛,很耐心地拖長了聲音喊旅行家的名字,碧綠色的雙眸裏倒映出桌麵上的一豆燈光。
    “你是不是最近都不怎麽開心?”
    他用有點憂傷的語氣問道“你都不願意理我了,是不是
    不在乎我了?你果然就是喜新厭舊吧?倫敦的那群人明明也沒有什麽好的。”
    北原和楓眨了下眼睛,突然有些感到沉默。
    此時,深夜擦過樹梢的風正在斷斷續續地說著思念,是在念歌劇裏的唱段,很婉轉,好似一首情歌,如同白色的幽靈流淌過黑色的長河。
    十二點的鍾早就敲響,新年早就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固執地等待到天明。
    也許隻是他不想睡覺,即使知道他不會做夢也不想睡覺。
    “北原。”威廉的語氣卻在他的耳邊一下子變得真真切切的低落和擔憂起來。
    “你不要難過,我知道我這些天很煩人……但是你真的不要難過,對不起……”
    “可是我沒難過啊,我很好,我也沒有覺得你很煩人,威廉。”
    北原和楓收斂起自己的思緒,無奈地偏過頭看趴在自己肩上的那個人,溫聲回答。
    “可是我感覺你要哭了。”
    威廉抿了抿唇,帶著擔憂色彩的綠色眼睛注視著旅行家“是因為我嗎?”
    “沒有哦。”
    北原和楓也看著自己的朋友,微微笑了笑,把身邊的人抱在了懷裏,臉靠在對方的肩上,語氣輕鬆“我都說了沒難過,威廉太敏感了。最近隻是正在研究一些心理學問題而已。”
    威廉·莎士比亞沒有說話。
    “明天你要把你研究的問題告訴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嘟囔起來“我想要陪著你,我想要你陪著,北原。明天,明天我們能不能多待在一起一會兒?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我們臨走前多待一會兒吧。”
    “……好啊。”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把人抱緊“如果是明天的話。”
    如果隻是明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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