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泰晤士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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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門看泰晤士河的那一天,&bsp&bsp奧斯汀小姐穿了一身可以包裹住她膝蓋和修長腿部的裙子,帶著一頂灰藍色的帽子,同時還有皮質的黑色手套與長筒靴,全身上下隻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來。
    雖然色調是倫敦慣有的沉重,&bsp&bsp但這位大小姐顯然明白該怎麽樣打扮自己——比如在寬簷帽上麵斜斜地插上幾朵月光一樣清亮的百合花,&bsp&bsp金子般的櫻草,&bsp&bsp顏色一下子就跳脫了出來,帶上了春天裏明媚的味道。
    春意掛上了樹梢。
    很無端的,北原和楓在看到對方那張淡妝後顯得明豔而又動人的麵孔時,腦海裏突然浮現了這樣一句話。
    當時他正在注視著泰晤士河的河水,正在想那隻被自己安放在玻璃罩裏的蝴蝶,&bsp&bsp考慮著有時間一定要給它畫一幅畫作為紀念,結果就在玻璃的投影裏看到了簡小姐的影子。
    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旁邊,&bsp&bsp好奇地打量著他注視的地方,桃紅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就像是一朵水晶雕刻成的花,折射著瀲灩綺麗的光澤。
    “你在看什麽?”她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這裏實在是沒有什麽可看這麽久的,&bsp&bsp於是開口問道。
    “看水,還有在水裏麵流動的風,海裏麵的鯨魚與飛鳥。”
    北原和楓側過頭看著身邊的女子,&bsp&bsp看著她彎曲的紅棕色頭發在風中微微揚起,&bsp&bsp一如人魚浮動在海浪中的頭發,&bsp&bsp那對在日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眸裏好像棲息著一首海妖的歌,&bsp&bsp呈現出同大海一樣的清亮與好奇。
    於是他笑了笑,&bsp&bsp並沒把自己最後的那半句話說出來。
    其實還有蝴蝶。
    從大海裏攜帶著泡沫起飛的蝴蝶,&bsp&bsp在夢境裏接著太陽的折射顯露出翅膀的蝴蝶,&bsp&bsp落在人類頭發上與羽毛上的蝴蝶,&bsp&bsp在交錯的透明雙翼間構築起足以飛翔的輕盈夢境。
    在北原和楓的眼裏,蝴蝶是與倫敦的水汽一起起飛的靈魂。
    但是旅行家知道對方不喜歡這種蟲子,於是幹脆沒說,隻是淺淺地彎了一下眼眸,便接著去看波光粼粼的水麵去了。
    “神神秘秘的。”
    奧斯汀歪頭瞥了他一眼,顯然知道他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但也懶得追問,更懶得理會自己心血來潮問所問到的答案,隻是把身子依靠在金屬的欄杆上,桃紅色的眼睛正對著遠處從無邊無際的城市裏透過來的天光。
    他們是從威斯敏斯頭上船的,路線一路向東,所看到的恰好是倫敦城內最精彩的風景。
    現代藝術與古典藝術互相交織,混合著雨過後白茫茫的霧氣和空氣中香水的甜香,給冷淡色調的城市無端帶來了柔軟的味道。
    還有在倫敦城裏麵的人。
    倫敦的少女出門時似乎都喜歡插一枝花,衣服是很輕便的常服,脖子上還圍著絲巾或者毛絨圍巾,寬寬鬆鬆地打一個結,在街上時奔跑時甩在身後蹦蹦跳跳的,可愛得像毛絨兔子。
    她們的身影帶起一陣混雜著水汽的香風,作為倫敦最鮮亮的風景存在著。
    男士們則是穿著西裝步履匆匆地上班,一手提著披薩盒子,一手拿著三明治,看樣子就是他們白天的早中飯。他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嚴肅,但還是在看到街邊的某些事物時會微笑起來。
    也許是落在泰晤士河邊的海鷗,也許是一隻路過的野貓跳到了老舊的牆上,也許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急匆匆地擦肩而過,也許是在寬闊的河道裏揚起了白鯨的尾巴,也許是街邊的某家商店正在放喜歡的歌……
    北原和楓在還沒有出發的遊船上看著岸邊的一切,和一隻起飛的白鷗對視了一眼,最後忍不住微笑起來。
    ——倫敦這座城市的角落裏也是有不經而遇的浪漫的。
    隻是它往往浪漫得獨特而又內斂,就像是英
    國人特有的幽默,也像是從倫敦的天空裏飛過去的烏鴉,有一種隱藏得很好的驕傲與狡猾。
    “那裏是威斯敏斯特宮——外國人也會叫這裏議會大廈,反正就是一群無聊的人待著吵架的地方。不過裏麵的建築倒是挺不錯的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建築群,很漂亮吧。”
    簡·奧斯汀小姐在風中用手指攏了攏自己紅棕色的頭發,然後便拉住了自己的帽簷,上麵插著的鮮亮花朵在水汽中帶著清麗的味道,好像要匯聚出晶瑩的露水。
    她桃紅色的眼睛裏泛起一些驕傲的笑意,仰頭看著遠處的風景,像是一隻優雅地抬高了脖頸的白頸鶴,在水上自有一番美麗的風儀。
    就像是一個真正盡職盡責的導遊那樣,為身邊去過許許多多國家,看過無數風景的旅行家介紹著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鄉。
    北原和楓則是在邊上聽著這些有的他已經知道的故事,時不時很配合地問上幾個問題,讓這位大小姐愈發驕傲起來。
    “喏,再往西北看一點就是伊麗莎白塔。不過我們更多時候叫它大本鍾,每隔一個小時你都能聽到它的聲音。對了,你猜猜調節大本鍾的速度需要什麽?”
    “什麽?”
    北原和楓歪過頭,有些好奇地問道。
    “是便士,一枚硬幣慢秒。”
    奧斯汀慢悠悠地說道,臉上故意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隻是朝旅行家眨了眨眼睛“畢竟時間就是金錢。”
    北原和楓因為這句話愣了愣,接著就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戳到了哪個笑點,反而讓一直觀察著他的奧斯汀小姐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聽得懂英式笑話的外國人。”
    這位大小姐難得有些不自信地嘟囔了一聲,表情有些懷疑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旅行家“你是不是在哪裏聽過別人說這個笑話?”
    “當然沒有。”
    北原和楓抬起眼眸,微微地笑了笑“隻是對英國人的幽默稍微有一點了解,畢竟我已經在這個國家裏待了半年啊。”
    英式幽默不是常見的逗樂子讓人捧腹大笑,而是經常會采用各種文字遊戲,將俗語和所講的事情聯係在一起,產生讓懂了這個笑話的人相視一眼,達到“會心一笑”的效果。
    比如把通過便士調整時間和時間就是金錢聯係在一起,利用ra(下雨)和reig(統治)完全相同的讀音說“英國那麽多雨是因為女王統治多年”的俏皮話。
    ——當然,這種文字遊戲的結果就是不了解這個國家的人完全看不懂他們都在說什麽,以至於大眾對英式幽默的刻板看法都是一點也不好笑的冷笑話。
    所以簡·奧斯汀還是有些不相信一個外國人竟然能了解英國人幽默的精髓,但她在盯了北原和楓好幾秒後還是放棄了繼續詢問下去。
    “行吧。畢竟和莎士比亞認識了那麽久,這些東西應該也能知道一點。”
    她懶洋洋地說了一句,拖著下巴看遊船邊上的建築,如同在看一朵由大理石雕刻成的花。
    “那裏是威斯敏斯特教堂。”
    簡小姐偏過腦袋,看著一個議會大廈對麵的一個建築,突然說道
    “你知道嗎?其實牛頓先生,達爾文先生還有幾位超越先生的墓地就在那裏。不過法拉第先生因為信仰拒絕在那裏安葬……”
    “超越者?鍾塔侍從有人埋葬在裏麵嗎?”
    北原和楓有些好奇地看向威斯敏斯特教堂,突然想起了前世埋葬在裏麵的某些文學家。
    “啊,當然有很多,不過本來還應該有更多人的……比如雪萊,雪萊先生。”
    簡·奧斯汀看著那座教堂,眨了一下自己桃紅色的眼睛,幾乎是有些突兀地想到了那個前
    鍾塔侍從的成員,下意識地喃喃出聲。
    她看著那座美麗優雅的教堂,看著教堂建築上哥特式纖瘦精巧的尖頂,諾曼式莊嚴穩重的拱門,文藝複興式的靈活大膽的細節處理,卻想到了雪萊那對總是透著溫柔色彩的銀色眼睛。
    好像裏麵懷著全世界人類的愛與夢想,還有清澈到讓人感覺不應該存在於這個糟糕的世界上的柔軟與純真。
    雪萊活著的時候她才十幾歲。
    對方對她來說就像是最溫柔的長輩,縱容她任性的脾氣,帶著她做研究所以對雪萊某些固執的行為,她也是最生氣的那個。
    為什麽要一直想要幫助他人呢?那些傷害和誤解你的人正是你一直嚐試幫助的人啊。
    既然他們自己都不懷疑你的幫助和善心,為什麽還要主動貼上去?那些愚蠢的、根本就是在盲從大眾的、連一點自己獨立思想都沒有的平民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簡·奧斯汀覺得一點不值。
    她因為在鍾塔侍從裏職務的原因,太了解人所擁有的惡意,尤其是那群沒有好好接受過真正精英教育的人——他們就是一群在前麵叼根胡蘿卜,或者在後麵拉著鞭子就可以驅趕的羊群。任何感激都沒法在他們心中長久地留存。
    那些過分的善意反而會讓他們不安或者分不清自己的位置,在有心人的引導下甚至從你的身上毫不留情地踩過去。
    真的是毫不留情。
    想到這裏,奧斯汀小姐幾乎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冷笑了,但她在最後還是勉強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對旅行家露出了個明豔的笑容來。
    “雖然因為一些原因,這座教堂不願意讓雪萊先生的墓地安葬在這裏。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像是他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裏都是最接近天堂的那一個。他可是真正的天使誒。”
    然而北原和楓還是察覺到了對方那一瞬間複雜的心情,忍不住多看了這位似乎永遠高傲的小姐一眼,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在出聲之前就被對方打斷了。
    “怎麽擺出這麽一副表情看我?他和你可不一樣。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人會不喜歡雪萊的,旅行家。”
    奧斯汀扭過頭,似乎是注意到了北原和楓的視線,警覺而又傲慢地看了對方一眼,撐起自己的傘,用傘麵遮擋住了自己的表情,發出一聲輕盈的冷哼,反問道。
    船在這個時候開動了。
    傘下紫水晶的靈擺隨著船的起步叮叮當當地搖晃了一下,垂落下純銀的裝飾鏈子,在倫敦黯淡的天空裏沉澱著銀灰色的光彩。
    水晶斑斕透明的影子落在船板上,微微地顫抖著,好像曾有一個來自夢境的少女提著打濕的裙擺急匆匆地跑過,隻留下了燦爛的水痕。
    “不,我隻是想到了拜倫而已。”
    北原和楓看著水晶靈擺在地麵上留下來的倒影,微微咳嗽了一聲,橘金色的眼底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感覺自己好像被某些方麵有些敏感的姑娘針對了,於是幹脆換了一個話題“我聽說他和雪萊的關係很好?”
    “拜倫……”
    奧斯汀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名字的主人很不待見,臉上甚至露出了和發現北原和楓的房間裏有蝴蝶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簡·奧斯汀小姐不怎麽喜歡拜倫。
    不僅僅因為拜倫那個什麽禍都能惹出來的家夥竟然會是雪萊最在乎的朋友,也不單單是拜倫總喜歡調戲倫敦城裏的女孩子。
    更是因為那個因為拿頭骨喝酒而臭名昭著的混蛋竟然想要把雪萊的頭骨要走——搞得好像有人不知道他把頭骨要走的目的似的!
    雪萊就算是死了,也不是容人這麽糟蹋的。
    “聽說是吧。”
    她抿了抿唇,敷衍地說了一聲,沒有在這
    個話題上繼續的意思,隻是和之前一樣抬頭看著泰晤士河兩岸的風景,像是國王檢閱自己的軍隊一樣認真地觀察過去。
    今天的倫敦看不到雲,也看不到太陽,隻是一片純粹的灰白色,帶著濃濃的水汽與低沉的窒息感,好像人類正處於另一條更加浩瀚的泰晤士河的河底,往上看到的就是水麵。
    茫茫的水霧甚至連四周的部分建築都遮掩在後麵,把它們通通模糊成和遠山一樣的煙青色淺淡輪廓,幾乎可以讓人誤以為在泰晤士河的河畔正在下一場霧氣般的雨。
    但女子好像沒有被這些影響似的,口中依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念著這些風景的名字,讓北原和楓在邊上也聽到了關於這些建築的簡短介紹。
    “哈格佛橋、滑鐵盧橋、倫敦眼、莎士比亞環形劇場、聖保羅大教堂、南華克大教堂、倫敦橋……”
    奧斯汀那對漂亮的眼睛注視著岸邊,剛剛說完“倫敦橋”的名字,岸邊就傳來了一連串歡快的童謠,讓北原和楓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看了過去。
    一群孩子正在岸邊上,用好奇的眼睛看著那座普普通通的倫敦橋,嘻嘻哈哈地一起唱歌,甚至還用手給自己打拍子,歌聲聽上去一點也不一致,亂糟糟地響成一團,根本分辨不出來唱的是什麽樂曲和內容。
    不過他們的快活也隻能持續這麽一小會兒,很快這群孩子就騷動起來,委委屈屈地被一個路過的大人趕走了。在邊上好奇地用手機拍照的路人都忍不住發出了遺憾的一聲。
    奧斯汀朝那個方向看過去,接著便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麽讓她驚訝的人物,忍不住嘟囔了一聲“怎麽那個家夥也在這裏,該不會又有人在泰晤士河拋屍了吧?”
    “等等?在泰晤士河畔拋屍很普遍嗎?”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還成吧。雖然在新的政策實施之後非異能者犯罪基本上已經得到了很好的控製,但異能者犯罪因為每個異能的特殊性,並沒有得到大幅度的遏製。然後因為泰晤士河的河道比較寬闊,不好在河正中間全盤監視所有地方,所以最後拋屍地點都會選擇在這裏。”
    簡小姐倒是一副十分習慣的樣子,說到最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眼睛微微眯了眯,顯露出無語又有點嫌棄的樣子“順便一提,如果屍體沒有人認領的話,大概率會被送給狄更斯泡福爾馬林……那個戀屍癖。”
    北原和楓咳嗽了一聲,提示對方編排同僚不是什麽好行為。
    “算了,反正這不是重點。”
    奧斯汀被這麽一提醒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尤其是在看到岸邊的那個男人朝她揮了揮手後,她的臉色不由得很晦氣地黑了黑,幹脆用傘繼續擋著自己的臉,簡單地為北原和楓介紹道
    “重點是岸邊那個家夥是負責解決異能者犯罪的,你不需要接觸那個家夥。反正阿瑟·柯南·道爾就是個混蛋——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對於他人的一點也不在乎的家夥。”
    北原和楓看著她有點難看的表情,雖然對三次元寫出了《福爾摩斯探案集》的柯南·道爾感到十分好奇,但也沒有追問,十分溫和地點了點頭,然後便繼續看著別的風景去了。
    不過,鍾塔侍從內部成員的關係總感覺不是很好……但也說不定隻是他們特有的打打鬧鬧,就像是巴黎公社的很多人都很嫌棄波德萊爾,但還是很照顧他一樣。
    嗯,應該是這樣吧?
    柯南·道爾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優雅地絲巾揉了揉鼻子,看向自己邊上黑發黑眸的青年,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總覺得有人在念叨我……”
    “不是我。”
    對方抬起頭,簡短地吐出一句話,又開始沉默地看著四周的人群,黑色的眼眸平靜得就像是某種無機質的人偶。
    “我知道不是你,唔,話說回來,你剛剛回倫敦,知道重點監控名單裏麵多了一個人嗎?”
    柯南·道爾掃視了一眼泰晤士河畔留下的痕跡,了然地微微點頭,接著突然開口說道。
    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眨了眨眼睛,抬頭問道“需要我洗腦嗎?”
    “不,不是要你洗腦。隻是他挺有意思的,說不定你會在他身上找到一點新的東西。”
    柯南·道爾彎了彎雙眸,眼底掠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至於我的報酬,他每周都會至少來一次鍾塔侍從的本部接受檢查,到時候你在那一天提醒我一下就行。”
    艾略特安靜地看著他,似乎正在思考這件事情到底值不值得他這麽做。
    “好。”青年垂下眼眸,用平淡到缺乏足夠起伏的聲音回答道,結果下一秒就感覺自己的頭發被什麽人的爪子揉了,於是又默默地看過去。
    “你這次出差是去南極?”
    柯南·道爾看著艾略特那張沒有什麽表情的臉,忍不住好奇起來,眼睛也一下子亮了“等這件案子解決完後,你應該不介意和我說說南極有什麽吧?”
    艾略特沉默地看著偵探,往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不怎麽想搭理他的心情,接著扭過頭就對著泰晤士河的河水默默地發呆起來,讓好奇心旺盛的某個人略顯悵然地歎了口氣。
    “算啦,等再過幾天再來問你。”他小聲地說著,心裏估計著對方應該用不了幾天就能在這個多雨的城市裏成功化凍了。
    北原和楓還不知道此刻有兩位鍾塔侍從的人正好念叨到了自己,隻是繼續聽著簡小姐用她慵懶和不急不緩的語調講著四周的風景,講倫敦塔上被剪去羽毛的烏鴉,講泰晤士的天鵝,講河邊的建築和河裏的鯨魚。
    “以前泰晤士河可是歐洲受到汙染最嚴重的河流之一,但現在,你看。”
    簡·奧斯汀有些驕傲地抬起腦袋,眼睛注視著不遠處的河麵。
    “世界上有幾座城市可以和我們一樣,能夠在市中心的河水裏看到野生的白鯨?”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會兒,在腦海裏比對了一下泰晤士河在世界地圖上的位置,有點想要告訴這位大小姐白鯨能夠出現在泰晤士河大概率是在漲潮的時候迷了路——而且鯨類生物很容易在這種內陸河裏麵擱淺。
    上輩子的泰晤士河不僅擱淺死過白鯨,好像還擱淺死過虎鯨和座頭鯨……所以為什麽那麽多鯨魚會迷路進泰晤士河,你們也好好想想啊!
    奧斯汀小姐耐心地等了半天,但也沒等到旅行家的捧場,於是撇了撇嘴,覺得對方肯定是在忙著對自己國家的生態保護事業感到自卑
    畢竟去年名為《海豚灣》的電影播出,可是讓全世界人都看明白了某些國家的產業現狀,成百上千的海豚像是屠宰場一樣被屠殺……嘖,海洋生態保護,也不知道是怎麽保護的。
    但還沒等她揣測完對方的想法,一道白色的影子就攜帶著“撲棱棱”的浩大聲響一下子朝著船上麵撲了過來,依靠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成功撲到了旅行家的懷裏,以十分熟練的姿勢往對方的懷裏麵一鑽,發出歡快的“斯斯”聲。
    “誒?”
    北原和楓感受到自己身上一下子沉重起來的分量,連他自己都愣了愣,下意識地把懷裏還滴著水的溫暖軀體抱緊,看向對方烏溜溜的眼睛。
    那是一隻疣鼻天鵝,張開翅膀就是特別龐大的一團雪白色,幾乎快要把北原和楓整個人都壓倒在欄杆上,正在十分熱切地拿脖子蹭著旅行家的臉,一副黏黏糊糊的樣子。
    “是你啊。”
    北原和楓愣了愣,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在愛爾蘭從蕭伯納的房頂上解救下來的天鵝,忍不住笑了笑,手指掠過對方表麵堅硬光滑的羽
    毛,埋入對方肚皮下麵柔軟的絨羽裏,湊上去猛吸了一口這隻看上去就很給人安全感的大鳥。
    “沒想到來倫敦後遇到的第一個熟人是你,王爾德知道之後估計要看你更不順眼了。”
    “斯!”天鵝才不管別的人類順不順眼呢,隻是高興把自己團成一個特別巨大的鳥團子,撒嬌一樣地壓在北原和楓的身上,差點把旅行家壓到喘不過氣來。
    “別別別,你可是有十幾千克呢。我可沒太多力氣抱你。”
    北原和楓摸了摸它的腦袋,橘金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帶著縱容的笑意“真難為你還能記得我啊,都快要整整一年了。”
    但就算是再過一年,我也能記得你呀。
    天鵝用嘴拽了拽旅行家的衣服,黑色的眼睛信賴地看著把自己解救出來的朋友,寬大的翅膀扇了又扇,笨拙友善的態度讓北原和楓忍不住笑出來,把臉埋在它的羽毛裏。
    “你現在住在泰晤士河上了?這也挺好的,畢竟這裏風景不錯,而且你以後就是皇家的天鵝了,誰想動你一下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很驚喜?噗哈哈哈哈哈,別撓我癢癢啦,我知道你今天很高興。”
    奧斯汀在邊上看著北原和楓和突然撲到他身上的天鵝玩鬧著,有些搞不清情況地微微歪了下腦袋,有點不明白這一人一鳥是怎麽認識的。
    但她還是看出來了,至少這兩個人……一個人和一隻鳥現在都很開心。尤其是旅行家。
    他那對橘金色的眼睛很亮,好像盛滿了星星一樣的光,裏麵閃動著的是真實的歡喜,和他平時所露出的溫和禮貌的微笑完全不同,也和他溫柔到有些寂寞的神情也不同。
    簡一直以為北原和楓是那種不怎麽喜歡出門和與人打交道的家夥,畢竟他看上去實在是非常能夠忍受——甚至享受著寂寞與孤獨的存在。
    但她在這一刻發現,對方其實應該也是很喜歡熱鬧的人。
    就像是一個看上去已經倦怠到不想動彈的火苗突然跳躍了一下,於是驟然便擁有了活著般的生氣,發出輕輕快快的活潑聲響。
    ——真是奇怪的人。
    簡·奧斯汀鼓了鼓臉,心裏想。
    “喂,北原和楓。”
    她耐著性子等到北原和楓把那隻天鵝送走,接著開口喊了這個人的全名。
    北原和楓把目送著天鵝的視線收回來,有些疑惑地回望了她一眼“怎麽了?”
    “……”大小姐沉默地看著他好像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的表情,最後突然覺得沒意思起來,於是幹脆往欄杆上一躺。
    “忘了,不過應該也沒什麽。”
    奧斯汀小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的心情伴隨著她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在晚上回家遇到鍾塔侍從的同僚後一起得到了大家的廣泛關注。
    “怎麽,是你那個監控對象又惹著你了?”
    阿加莎·克裏斯蒂一邊捧著紅茶,一邊用有些調侃的語氣說道。
    “不。就是我自己有些東西要想。”
    奧斯汀用調子拖得像是個亡靈的語調回答,看向街道的深處與盡頭,顯然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結果被邊上的小姐妹笑盈盈地戳了戳腰,被嚇了一大跳。
    “說說唄,關於你的那位監控對象是什麽樣的。這可是東亞類型的清秀帥哥誒,倫敦很罕見的好不好,而且我看照片,他眼睛是不是還是超漂亮的配色。”
    艾米麗·勃朗特興致勃勃地湊過來,顯然對於某些八卦很好奇,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在麵對外人時內向的影子,讓奧斯汀沒好氣地瞪了一眼。
    但她也想到了北原和楓的眼睛。
    那是那隻蝴蝶落在他手心裏的時候,那對橘金色的眼睛裏倒映出蝴蝶古銅色與亮橘色交織的翅膀,好像是封存著昆蟲的琥珀。
    的確很漂亮。
    奧斯汀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最後還是哼了兩聲,不怎麽想說那個人的好話。
    “挺奇怪的家夥。”
    她最後隻是說出了這麽一個評價“脾氣看上去挺好的,很維護自己在意的人,和艾米麗一樣熱情又內向的性格……不過他竟然喜歡蝴蝶這種蟲子。”
    “他喜歡蝴蝶!”
    艾米麗睜大了眼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用歡呼雀躍的語氣說道“我也喜歡蝴蝶誒!”
    “……”奧斯汀小姐不想說話,直接不顧姐妹情誼地轉頭就走,但很快又在阿加莎的偷笑聲裏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很不情願地補充道,“哦對了,他還能聽得懂英式幽默。”
    這麽一想,那種人倒是的確挺少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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