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成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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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陽光很好,好到北原和楓去找博爾赫斯的時候對方還沒有醒過來,被旅行家戳了戳臉也隻是換了個姿態繼續哼哼。
他還是窩在自己的書桌上睡著,用被子蒙著腦袋和全身,像是萬聖節用床單拙劣偽裝成的幽靈,與過於燦爛的陽光格格不入。
北原和楓低下頭看著對方,發現他的懷裏還緊緊地抱著前天晚上自己遞給他的書,臉頰靠在上麵,睡著的嘴角掛著柔軟的微笑,於是也無奈而又溫柔地笑了笑,把掀起的被子放下來。
從內心來說,他倒是挺想要這個失眠症嚴重的家夥稍微多睡一會兒的。但他也知道,要是再這麽睡下去,估計他醒過來就要抱怨頭疼和胃不舒服了,甚至晚上要花更多的時間睡著。
所以他翹了一下唇角,故意稍微抬高了一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聲音聽上去帶著某種輕快的調侃意味:
“博爾赫斯先生,你要是再不起來的話,今天我就沒有時間讀書給你聽了——而且今天加西亞應該也不會有時間給你讀書。”
話一說出口,椅子上的床單幽靈突然就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接著是強烈的蠕動,最後幹脆整個被子都滑了下來。
博爾赫斯孔雀藍色的瑰麗雙眸中仿佛還帶著某種剛剛睡醒之後茫然的意味,歪著腦袋看向北原和楓,好幾秒後才突然反應過來對方話裏麵幾個詞語的意思。
然後他就沉默了。
“親愛的兔子先生,叫人起床的方式真的不是講鬼故事……”
退役的魔術師有氣無力地嘟囔一聲,在椅子上折騰了幾下,任由自己被早有預料的北原和楓接住,打個哈欠後又閉上了眼睛。
作為一個飽受失眠困擾的人,當然不是睡回籠覺,隻是在回憶之前睡著的感覺而已。
“我不這麽說的話,你也不願意醒啊。”
北原和楓用實在沒有辦法的語氣說道,接著把掛在邊上的衣服外套拿下來,一件一件地給這個很明顯還沉浸在夢境裏的人套上去。
博爾赫斯則像是一個玩偶一樣,乖巧地任由對方的動作,隻有嘴上還在嘟噥著什麽人類聽不懂的單詞。
等旅行家連外套都給他係好後,他才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像是隻被拉長的貓那樣趴在北原和楓的身上休憩了好一會兒,賴滿十分鍾才悠悠閑閑地走去洗漱吃飯。
順便還從長袍角抖落下了一隻雪白的兔子。
北原和楓習以為常地蹲下身子,抱住這個一晚上都沒有看到的小家夥,拿出口袋裏的一疊子胡蘿卜片喂給它。
窗子的陽光有那麽一會兒被羽蛇神龐大的翅膀遮蔽住了,但也隻是一小會兒,這條變回了原來樣子的羽蛇很快就飛了過去,差點把下麵院子裏的小樹吹歪。
馬爾克斯抱著自己的玩偶,坐在草地上,安安靜靜地看著西格瑪正在分配草坪野餐的食物,然後光明正大地“偷拿”了一根棕櫚芯。
最後這位不寫作的作家在西格瑪譴責的眼神下無辜地歪過頭,伸手也給對方喂了一口,這才“哢嚓哢嚓”地啃光,咬得很有節奏感,透露出他與明媚陽光很相襯的心情。
博爾赫斯洗漱完後吃了一點抹著果醬的單片吐司麵包,一邊走神一邊又喝了一口北原和楓遞到他手裏的牛奶,導致嘴裏的聲音含含糊糊的:“其實我覺得吃這麽多就夠了……”
“你才吃了一口吐司。”正在收拾自己繪畫工具的北原和楓扭過頭,掃視了一眼托盤上剩下來的的食物,微微歎了口氣。
然後他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一袋子堅果,全部都倒到了牛奶杯裏麵,聲音溫和:“如果你不想吃別的東西,那至少把這個給喝了吧。”
“哦,真糟糕……我不是說你,北原。我隻是說這對於我來說太糟糕
了。”
博爾赫斯盯著玻璃杯裏麵浮浮沉沉的堅果愣了很久,最後咳嗽了一聲,目光飄到了另外一邊去,語氣活潑地說道:“嗯——要不要我們來聊點有趣的事情比如說昨晚我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道上的時候”
他不動聲色地把牛奶杯放下來,站起身去看外麵透過來的陽光,聲音輕快得就像是在踩著華爾茲的步伐念一首詩:“一隻很漂亮的老虎,就那樣安靜地趴伏在街道上,它身後有著和它皮毛一樣金黃的夕陽,就像是宙斯的鎧甲。”
“當然,也很像是北原你的眼睛。”
這位退役的魔術師抬起頭看向太陽,有些刻意地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好斜斜地遮擋住明亮到好像能把萬事萬物燒成玻璃的陽光,孔雀藍的眼睛裏帶著笑:“金黃色的,很漂亮。”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
他沒有說自己的眼睛其實是橘金色,也沒有問對方為什麽會覺得一身橘黃色皮毛的老虎和日落泛紅的天空是金黃色的。
也沒有考慮對方為什麽會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道上看到老虎。
他隻是笑了笑,把牛奶重新遞到對方手裏,接著把自己的圍巾重新打了個結,按下微微翹起的圍巾角,伸手捉住一縷想要逃走的風的尾梢。
“走啦,那群孩子還在等我們呢。”
旅行家用帶著笑的語氣說道:“而且今天的陽光也是金色的,你可以在太陽底下慢慢想你那條漂亮的金色老虎。”
“呦——嗚——!”
羽蛇神昂起腦袋,發出一聲悠長且遼遠的、近似龍吟的聲音,隻是給人的感覺還帶著幾分幼年期的清脆與活潑。
它龐大的身軀飛過天空,本應該落下的影子被體表寶石般閃耀著光芒的羽毛驅散,那對巨大的翡翠色翅膀鼓動氣流,羽翼末端的湛藍毫無阻礙地融入藍玻璃似的天空。
任是誰在看到這一幕後,都能看出來這隻外表美麗的奇幻生物到底有多高興。
——最近交到了很多很多新朋友,小羽蛇很開心;有人陪著自己一起逛街玩,小羽蛇也很開心;能恢複自己正常體型飛上天,小羽蛇簡直超級超級開心。
至於馬上能載著自己的新朋友到天上飛:反正小羽蛇對此更是興奮得不得了。
“我要展現羽蛇的高超飛行技巧!”
小羽蛇拍打著翅膀竄下來,變成小小巧巧的一條蛇的樣子,盤在西格瑪的脖子上,很高興地撲棱著翅膀,聲音輕靈而又驕傲:“以前那隻鯤鵬拍一拍翅膀就能飛到外太空裏麵,其實我也不比它差!”
風神掌握的就是空氣的流動。而地球的大氣層遠遠比人類想像的覆蓋範圍大得多,甚至外層稀薄的空氣已經囊括了月球。
真正的大氣層向太空延伸了六十三萬公裏,遠遠超過地球與月亮的距離。而作為操控大氣的風神,就算是大氣再稀薄,羽蛇也可以裹挾著風帶西格瑪在外麵晃上兩圈。
“誒這還是算了吧。”
西格瑪抬起頭,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伸手給羽蛇神的嘴裏塞了一根看上去味道很好的金黃色玉米:“給你的。”
“唔唔!好吃!”
本來還有點疑惑的羽蛇看到玉米後瞬間就忘掉了自己剛剛問的問題,心滿意足地把玉米棒子一口咬斷,連著玉米粒嘎吱嘎吱地嚼起來。
馬爾克斯翻了個身,歪過頭看向西格瑪,手裏抱著已經被太陽曬得溫暖蓬鬆的玩偶,突然眨了下眼睛,雪白的睫毛動了動。
“為什麽”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他知道西格瑪喜歡天空,喜歡高處的地方,喜歡星星,太空應該完美地符合對方的想象。
西格瑪對此的回答是往他的嘴裏麵塞了半罐子的彩虹糖豆,在陽
光下色澤顯得淺淡又透亮的灰色眼睛在馬爾克斯有些茫然的注視下略顯不好意思地轉移開來。
“不為什麽。”他嘟囔道,“我就是不想。”
馬爾克斯嚼了嚼嘴裏的糖豆,感覺味道甜滋滋的,於是有些高興地眯起眼睛,不怎麽在意地趴在西格瑪肩上。
“如果你害怕看不見我們的話。”
白發的青年晃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像是綢緞抖落了一下上麵的陽光,淺紫黃色的眼睛裏似乎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笑意,聲音輕盈:“我其實也害怕看不到你。”
他今天穿的一身都是雪白的,羽毛坎肩在羽蛇神掀起的風下晃動著輕盈的白羽,有陽光跳躍其上,有一種閃著光的漂亮。
西格瑪愣了一秒。
然後他就像是被丟到鍋裏的兔子一樣,整個人瞬間就紅了。
“才沒有!我才不是因為……”
他還沒多反駁幾句,就感覺自己的頭上被投下來一片陰影,接著是一個熟悉的、帶著溫和笑意的聲音:
“什麽沒有”
西格瑪有些驚喜地轉過頭,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北原和楓,還有他身邊眯著眼睛懶洋洋笑著的博爾赫斯。
他稍微猶豫了幾秒,接著還是埋到旅行家懷裏哼哼了起來,假裝之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北原和楓看著難得湊過來撒嬌的孩子,眼睛微微彎起,也主動抱住拍了拍,拉著對方坐在草坪上。邊上的博爾赫斯稍微有點羨慕,於是多看了邊上歪著腦袋的馬爾克斯一眼。
馬爾克斯把剩下的糖豆咽下去,也站起身來很乖巧地給了自己的老師一個擁抱,用臉頰貼了下對方的臉頰,然後重新窩回草地上。
博爾赫斯趁機小小地吸了一口自己家可愛的白貓,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但坐下來後還是有些開玩笑意味地揉了揉對方的頭發,開口說道:
“沒有以前活潑了哦,加西亞。以前你可是見到我後就直接撲上來的。”
“但老師給人的感覺比以前活潑了。”
馬爾克斯抱住自己的玩偶,抬眸看著對方,輕盈空遠的聲音裏有著不帶任何玩笑的認真:
“所以廣場恐懼症好一點了嗎”
“……你以為我為什麽是退役的魔術師。”
博爾赫斯無奈地扶額:“而且廣場恐懼症和麵對個別人時的社交狀態沒有太大的關係。”
廣場恐懼症,一種對開闊場所、公共社交場合與大量人流場所的地點的恐懼。看上去和社交恐懼症很像,但是在個體交流的時候,廣場恐懼症的患者往往沒有社交上的障礙。
但就算如此,這個病症也基本上讓博爾赫斯告別了魔術、尤其是大型魔術的舞台。
馬爾克斯看著自己的老師幾秒,然後安靜地把自己的臉埋到玩偶裏麵,聲音聽不出來明顯的情緒:“哦。”
他翻了個身,任由自己的衣服和白色的頭發沾到青草的碎末和泥土,閉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盹。
羽蛇神終於把它的玉米啃完了。
“可以飛了嗎可以飛了嗎”
小羽蛇美美地打了個嗝,很神氣地問起來,長長的尾巴甩來甩去的,像是一把正在風中搖晃的大扇子,或者說一朵十分好看的翡翠花。
“當然可以。”
北原和楓歪過頭,把自己收拾好的繪畫工具按照順序排開,接著架起畫架和油畫框,很明亮地笑了起來,聲音清朗:“今天可是西格瑪第一次飛哦。”
“以前我又不是沒有坐過飛機……”
西格瑪把自己的臉埋在北原和楓給他係好的圍巾裏,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旁邊嘟囔了一聲。
但是那對淺灰色的眼睛還是忍不住亮晶晶地彎了起來,注視著湛藍的
天空,好像裏麵有著無數小碎鑽一樣明亮的期待。
博爾赫斯打了個哈欠,順手用自己的異能蓋上了一層認知上的屏障,接著擼了一把北原和楓家裏的貓。
“加油哦。”退役的魔術師笑盈盈地說。
也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屬於大地,所以博爾赫斯欣賞一切嚐試飛翔的人,不管對天空會導致他們走向哪個結局。
旅行家沒有說話,隻是給對方戴上了月桂樹編織的花冠,整理好衣角,然後望向對方好像有著火光的眼睛,不易察覺地呼出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有了一種感覺:就是那種看著自己的學生在學校的組織下進行成人禮的複雜感覺。
也像是看到孩子第一次打算選擇在學校住宿的家長,安靜地在一個道路口看著他們像是快活的鳥雀那樣越跑越遠。
一隻雛鳥終於開始嚐試第一次起飛。
“去飛吧。”北原和楓這麽說,感受著對方用力地抓著自己的手指,微笑著用另一隻手順了一下對方的頭發,然後抽出一直被緊握的手。
他沒有說要陪著對方一起上去,而是拿起了自己的畫筆,對著自己家的孩子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在下麵等著你。”他說。
“……嗯。”
西格瑪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心情有一點緊張,證據就是自己的心髒正在怦怦直跳:雖然他也沒想出來自己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緊張,他連第一次等上飛機的時候都沒有這樣。
坐在羽蛇神的身上飛一圈,失事的概率怎麽說也比飛機失事的概率小吧
西格瑪做了幾個深呼吸,有些對自己感到恨鐵不成鋼,然後看向馬爾克斯。
馬爾克斯也在看著他,接著從邊上摸出來一瓶可樂,喝了一口後因為氣泡爆裂的口感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西格瑪:“……”
他突然不想看了。
雖然反複強調自己成年了,但實際上的確有點像是小孩子的西格瑪扭過頭,扶了一下自己頭上的花環,望向正在梳理羽毛的羽蛇神。
“當當當,羽蛇神專項快車!”
羽蛇注意到西格瑪的視線,當即飛落下來恢複身形,驕傲地張開自己的翅膀。
寬闊的翅膀擔當了飛機降落放下來的平台的作用,讓西格瑪爬上來後,庫庫爾坎就立刻抖了抖自己的尾巴,讓它像是花朵般盛開。
“呦嗚!”
它抬起頭,開始召喚這座城市的風,接著翅膀猛然舒展開來,歡呼一聲:“開車啦!”
巨大和美麗到不可思議的夢幻生物從大地上裹挾著浩浩蕩蕩的風振翅飛起,流動的風仿佛水一樣托舉起巨大的翅膀。
一瞬間的扶搖而上。
西格瑪感受著附近匯聚而來的風,用力抓住了對方背上的羽毛,臉頰貼在對方的身上,眼睛有些緊張地閉著,心髒開始在突兀的失重感下猛烈地跳動。
他感覺自己的頭發正在被風吹起,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拽著自己往後麵與下方拉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羽蛇神身上的羽毛。
還有感受高空中仿佛撲麵而來、帶著水汽的雲朵,以及越發燦爛的陽光。
“呼——飛到了!現在你可以俯瞰整個危地馬拉城啦!”
羽蛇神在天空中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依靠風和翅膀所產生的巨大浮力停留在雲層之上,七彩琉璃一般的眼睛俯瞰著下方的城市,發出有些快活的聲音:“要不要睜開眼睛看看”
西格瑪愣了愣,然後睜開眼睛。
他看到一座城市。
繁華、美麗,充滿著鮮亮的綠色與鮮花。小巧玲瓏的精致房屋羅列在濃綠的山脈中間,西班牙式的古典讓他瞬間就想到了隻在地
理圖冊上看到的地中海,中心則是聳起一座座高樓。
下麵是教堂,是博物館與公園,是動物園與廣場,是有無數雪白的鴿子在同樣的天空上麵自由自在地飛翔。
危地馬拉城,危地馬拉的首都、中美洲的首府、恒春之城。
“跟我來——!”
羽蛇神俯視著這片城市,笑著發出一聲輕盈的高呼,突兀地向下麵衝去,讓西格瑪下意識地用力拽住對方的羽毛。
“啾啾!”
“嘰嘰!”
“咕咕咕!”
本來在天空中自由徘徊的鳥兒似乎都看到了正在俯衝而下的羽蛇神,於是歡快地鳴叫著,毫不猶豫地飛過來跟在對方的身後。
“呦嗚!”羽蛇也和它們打了個招呼,眼睛很高興地彎起,繼續向著下方俯衝。
羽蛇神舊時代裏帶來了飛鳥,也在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這裏的飛鳥。
這一回,再次來到這片土地的群鳥再次與它共同在危地馬拉的天空起舞。
“危地馬拉天坑、市長廣場、中央郵局、現代藝術國家藝術博物館……”
西格瑪抓住羽蛇神的羽毛,看著周圍一閃而過的熟悉景色,輕聲喃喃著。
危地馬拉天坑是兩年前發生的一次巨大地質坍塌所造成的,北原和楓和他一起坐在天坑邊看過這個大自然所造成的偉力。
市長廣場,他記得那裏的音樂很好聽,冰淇淋店裏的冰淇淋味道也很好。馬爾克斯喜歡坐在那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吃冰淇淋,跟著音樂一起哼歌——他哼起歌的確是很好聽的。
至於中央郵局,北原和楓有時候去寄信的時候會特意帶著他看一眼那座像是宮殿一樣輝煌的建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美麗的藝術品,和信件本身一樣藝術。
現代藝術國家藝術博物館,那是馬爾克斯另外一個很喜歡去的地方,他喜歡那裏的雕像和展出的畫,常常能花一個下午在裏麵轉圈。
……原來他已經對這座城市這麽熟悉了啊,危地馬拉。
“啾啾!”
正在西格瑪出神的時候,身邊傳來幾聲特別近的鳥叫聲,當他回過頭,這才發現一隻漂亮的藍色小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肩頭上,活潑地扇著翅膀。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結果發現對方已經主動跳到了自己寬鬆的圍巾裏,舒舒服服地窩了起來,圍巾末端在風中晃來晃去竟然也沒有影響到它。
“很美吧!”羽蛇神又突兀地折返而起,圍繞著大教堂的頂端螺旋而上,最後很瀟灑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尾巴,笑著說道。
它的下方是一個現代城市的萬千繁華,一個瑪雅城市過去的墓碑,是從古時候就一直綠到現在的青山,是沒有停留過超過一天的雲朵,是從曆史開始之前就吹拂著大地的風。
“嗯。”
西格瑪抬起頭,用泛酸的眼睛注視著天空中璀璨的太陽,直到視覺在過於耀眼的光線下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最後還是沒有舉起手,去嚐試撫摸太陽的光與焰火。
“很美!”
他晃了晃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臉上卻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大聲地回答。
“我們回一開始的地方吧,庫庫爾坎!”
“好哦。”羽蛇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環繞的鳥,聲音高昂,然後像是一道風般地飛下。
它清脆的聲音被風傳得很遠、很遠。
“所以為什麽豪爾赫不準我唱歌啊!我其實真的——好想好想在這個時候唱一首歌!我敢用風義發誓,這肯定是世界上最適合風的那首歌!”
無數的鳥在邊上振動漂亮的翅膀,應和著羽蛇清脆空遠的聲線,同時還有源源不斷的鳥雀加入這場浩浩大大的、日光下的飛翔。
“鳥全部都飛起來了。”
馬爾克斯抬起頭,說道。
“我猜庫庫爾坎已經想唱歌好久了,否則也不會拉著一群危地馬拉交響樂團跟著它飛。”
北原和楓翻了一頁書,停下朗讀的節奏,笑著說道。
危地馬拉的天空上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在越聚越多,這些鳥可沒有被附加認知屏蔽,在人們眼裏,這些聚在一起的飛鳥就是某種令人震撼的奇跡。
“它唱起歌來對於人類來說尖得可怕。”
博爾赫斯打了個哈欠,趴在北原和楓的膝蓋上麵,慵懶地解釋道:“你要是哪天真的聽到它的歌聲,絕對會感謝我的。昨天在街道上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還在和我抱怨這件事情呢。”
“那我還是希望羽蛇神小姐唱歌的時候直接往著超聲波飆高音。”
旅行家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不過我猜我之所以抱怨,肯定是因為你沒有攔著它給我唱生日快樂歌。”
“我討厭太聰明的家夥。”
博爾赫斯按住自己的帽子,嚷嚷起來:“你是不是下一步就讓我給你道歉啦夢裏的事情對你來說可不算數,你又不活在夢裏!”
“噗咳咳,博爾赫斯先生,我總覺得你應該搬家去馬來群島。那群生活在夢境裏的賽諾伊人絕對會歡迎你的。”
北原和楓側過頭,忍不住笑了一聲:“每天吃早餐的時候,他們部落的每個人都會講出他們前一天晚上做到的夢。如果有一個塞挪依人夢到傷害了別人,那他就要在第二天給受害者送上一份禮物。”
“聽起來不錯。”博爾赫斯歪過頭,理直氣壯地說道,“可你又不是賽諾伊人,我不需要對你送什麽禮物或者負責。不過你還可以給我說更多一點關於他們的故事。我沒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圖書館裏看到有關他們的書。”
“嗯,我想想……有關於飛翔的夢在他們那裏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北原和楓沒有戳穿對方的小心思,想了想後輕聲地說道:
“對於孩子們來說,宣布第一次夢到了飛翔便是他的成人禮。人們會送給他禮物,然後向他解釋在夢中如何在空中飛到那些陌生的國家,並帶回異域的禮物。”
“看起來是屬於小旅行家的夢。”
博爾赫斯眨了眨孔雀藍色的眼睛,最後這麽總結道,然後看向天空。
“就像是現在這樣”他問道。
北原和楓抬起頭,安靜無聲地注視著天空。
空氣裏百鳥亂鳴的聲響攜帶著大風吹來,如同百合花乍然盛開。
羽蛇從雲彩中探頭,接著發出清越和歡喜的鳴叫,在群鳥中間俯衝而下。
在羽蛇神的後脖頸處,西格瑪坐在上麵,淺灰色的眼睛很明顯地彎起,伸手努力地向著他們打招呼,然後稍微猶豫了一會兒。
他扶了一下對方身上的羽毛,嚐試著在俯衝的羽蛇身上站起來。
蛇類的身體是圓弧形的,不怎麽容易落腳,但好在羽蛇身上沒有鱗片,至少有點摩擦。
西格瑪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接著努力克服本能的對於失重感與失衡感的恐懼,努力地嚐試著站起來。
稍微有點動蕩,但他……感覺自己似乎也不那麽害怕掉下去了。
西格瑪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重心,小心翼翼地站起,差點在羽蛇神的身上歪倒,而庫庫爾坎還興奮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現。
北原和楓抬頭看著西格瑪,看著對方有些驚險地從坐到蹲,由蹲變成不怎麽平穩的站立,最後對上青年那明亮的眼睛。
他勾了勾唇角,有些驕傲地笑起來。
在他的視角裏,那個叫做西格瑪的孩子最後還是站穩了,而且挺直了脊背,看向正在逐漸接近的
地麵,臉上勾勒出燦爛的笑容,雙臂張開。
“北原!加西亞!博爾赫斯先生!”他喊道。
在他的身後,屬於異能的翅膀張開,逐漸凝實的羽毛微微晃動,形成近乎透明的、但璀璨得也不屬於其他任何人的輝光。
西格瑪的異能光輝其實一直都是一隻內斂著身上光芒的雛鳥,瑟縮在外界的風雨裏,像是一隻茫然無助的濕漉漉毛團子。
但現在,這隻鳥終於張開翅膀了。
“是啊,就像是這樣。”
北原和楓閉上眼睛,微笑著這麽說道。
恭喜長大,西格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