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永恒是完全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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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原,你對探戈的印象是什麽”
    博爾赫斯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詢問道,那對孔雀藍色的眼睛垂下,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澄澈如琉璃折射出來的光。
    魔術師因為這個問題稍微打斷了一下之前輕盈哼歌的節奏,但很快就接了下去,喉嚨中懶懶散散地哼唱著屬於阿根廷民間小調的小曲,拉著北原和楓在座位間從容地轉了個圈,像是並不在意對方的回答。
    車廂的頂端分布著燈管,在愈發低沉的暗夜裏發出柔和的純白色光芒,好像把這節車廂都點綴成了舞池上閃閃發光的寶石。
    “探戈啊……我第一次知道這種舞蹈,大概是在一部電影裏。一個看不見的退伍軍人打算在自殺前進行的一次狂歡。”
    如果說世界上有哪部電影裏的探戈最為震撼人的靈魂,大概就是《聞香識女人》裏麵的那一曲探戈——百轉千回的纏綿,烈火一樣燃燒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燒成灰燼的留念。
    北原和楓跟著對方的步伐,隨著對方口中輕輕哼著的歌曲的節奏邁出下一步,橘金色的眼眸中浮現出追憶的神色,然後就是微笑。
    “《oruncbe》。”
    他說:“這是那首歌的名字。”
    oruncbe,西班牙賽馬術語中“差一個馬頭的距離”。
    也就是裏的“一步之遙”。
    “卡洛斯加德爾的歌,相當漂亮的曲子。不過我還真不知道是哪部電影裏的,畢竟引用它的電影實在是太多了。”
    博爾赫斯笑了一聲,帶著人轉到了另一邊,接著朝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聲音裏有著愉快的味道:“但我可還沒有完全瞎掉呢。你這麽比喻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看你的樣子完全沒有。而且,”
    北原和楓握住對方的手,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在這個音樂本應該提示的地方按照標準的舞步分開,兩臂舒展開來。
    隨後就是重新走向彼此,將手搭在肩背上,配合著彼此的舞步圍繞著狹小的地方轉圈。
    “我說的可是真見過的電影。”旅行家臉上帶著微笑,補充道。
    在這個動作間,因為探戈的特點,兩個人貼得很近,幾乎額頭都抵靠到了一起,所以博爾赫斯也清晰地看到了北原和楓那對帶著笑意的橘金色的眼睛。
    ——當然,在他的世界裏,那是一種讓人感到惆悵又明亮的燦金。
    博爾赫斯有著一瞬間的失神。
    但兩個人的舞步都很默契地切換成了搭配《一步之遙》這首曲子的步調,步伐變得更加流暢和輕盈了起來,就像是一隻飛鳥靈巧地與自己的影子互相伴舞。
    童年就生長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阿根廷的首都的博爾赫斯甚至能夠從自己的回憶裏精準地找到這首歌的調子,以及在酒館裏響起時所伴隨著的舞蹈。
    一步之遙。永遠的隻差一步。
    仿佛不管聽多少次,這首曲子都存在著某種讓人念念不舍的遺憾,就像是永遠也抓不到掌心的螢火,讓人忍不住地覺得自己離完全理解這首歌隻有一步的距離。
    於是人就被這麽心甘情願地欺騙著,向它追逐,就像是馬追逐著自己腦袋前掛著的那一根胡蘿卜,就像是有人盲目地追逐太陽。
    博爾赫斯有時候覺得自己也是一樣的人,甚至還要更傻一點: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抓在手心的某物並不隻是距離一步之遙。
    雖然本質上也沒有區別,畢竟永遠都差一步和永遠差一萬步都是一樣的結局。
    他有些自嘲地想,但是沒有感到難過,反而有些發自內心地想要露出一個微笑:大概是因為他在跳探戈的時候
    總是不容易難過起來。而且他也很高興北原和楓願意陪著他。
    雖然按照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規則,探戈跳的時候是不允許笑的,但博爾赫斯對此一點也不在乎:他喜歡那種閑來無事時帶著歡快味道的舞曲,那種孤獨中迸發出的無處排泄的激情。
    生活已經足夠讓人感受沉悶的味道,不需要再用任何的舞蹈強調。
    所以某個平時看起來軟到沒有脾氣的旅行家真的是一隻敏銳過頭的兔子。
    博爾赫斯麵帶微笑著想:他怎麽知道自己在跳探戈的時候從來都不會難過呢
    “不過說到這裏——親愛的兔子先生。”
    博爾赫斯想到這裏,稱呼自然而然也就換了一個,用帶著輕快與活潑的語氣說道:
    “我問過加西亞喜歡什麽樣的歌,你要不要猜猜看,他回答我什麽”
    北原和楓腳下的步伐緊緊地跟著對方,腳步之間幾乎快要貼在一起,聞言很配合地抬起眼眸,橘金的色彩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什麽”
    “他很認真地思考了半天,最後告訴我,他喜歡加德爾。”
    博爾赫斯微微低下頭,用帶著明顯微笑意味的語氣回答,唇角勾勒起燦爛的弧度,那對孔雀藍色的眼睛中有著晨星一樣的光。
    “旋律要加快了。”他說。
    “我知道。”北原和楓用輕鬆的口吻回答。
    如果說之前還隻是慢吞吞燃燒的火苗,那麽進入b段的《一步之遙》驟然緊湊起來的旋律就像是被投入了燃油後一下子躥升的烈火。
    更加快的節奏催促著更快的步伐,更有力的邁步,更加默契的配合。
    在一個八字步後退之後,旅行家跟著對方向右邊以跳躍般的姿態邁出四步,接著是一個輕盈的轉圈,伸手搭住博爾赫斯的左肩,另一隻手和對方十指緊扣,驟然前傾,將自己身體的重心完全壓在了對方的身上。
    兩個人的上半身幾乎完全貼在了一起,博爾赫斯穩穩地撐住人,將重心歸位的過程中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的這位朋友比自己的想象中還要輕盈一點。
    “總感覺北原你跳女步很熟練啊”
    “和我妹妹跳的,我以前陪她學過探戈。你也知道,這種要求默契的舞蹈學會其中一個的步伐後,另一個位置的步伐多少也熟悉了。”
    “妹妹你舍得讓自己的妹妹學探戈”
    博爾赫斯有些驚訝地挑眉:“雖然我不喜歡那些說這種舞蹈淫蕩的家夥,但是它的肢體接觸的確比大多數舞蹈都要多。”
    “首先,她算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妹妹,我沒有資格去要求她不去做什麽,去做什麽。”
    北原和楓閉上眼睛,輕聲地回應,再次握住對方的手後退開來,在下一次的接近中任由博爾赫斯把自己托舉起來,右腿搭在對方的腿上。
    這個動作持續了幾秒,在這個過程中,旅行家突然睜開了眼睛,裏麵帶著明顯的笑意,仿佛沉湎在湖水中的落日,有著被最清澈的水柔和過的色彩。
    “其次,她也是一個很孤獨的人。”
    他在博爾赫斯從微曲狀態起身後也自然地下來,雙腳站在車廂的地板上,對著博爾赫斯豎起一根手指,眨了眨眼睛,用並沒有壓低的聲音開口:“所以我很高興她願意學探戈。”
    有的人的孤獨是在等待火,就像尚存有餘溫地灰燼,內裏隱藏著點點泛紅的火星,等待著哪一次徹底的燃燒。
    而有的人孤獨則是真的沉默,就像是徹底冷卻的灰,隻能在某一次的風裏模仿著蝴蝶,嗆在某個人的喉管與氣管裏,帶來苦痛的窒息。
    喜歡探戈的人至少不是後一種。
    “唔我就沒那麽多想法了。”
    博爾赫斯聽懂了,但是他假裝自己
    沒有聽懂那麽多,隻是看了看左右,懶洋洋地打了哈欠,伸了個懶腰後隨便找了一個位置窩下來,語氣輕快地轉移了話題:
    “我就是喜歡那種豔麗又漂亮的色彩——淫蕩,對吧我知道那些老古板會這麽說。”
    北原和楓喝了口水,稍微平複了一下因為探戈這種高運動量的舞蹈導致的心髒加快,聞言無奈地看了已經縮在座位上的博爾赫斯一眼。
    他拿一隻手撐著四張座位所圍繞的桌子,整個人依靠著靠窗的牆壁縮起,一條腿曲起來放在座位上,另一條腿耷拉在下麵,像是一隻慵懶的貓科動物翻出了白肚皮。
    平心而論,這位退役的魔術師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那種會對聲色犬馬和燈火酒綠的糜爛日子感興趣的人。但是偶爾——當他側過頭對人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時,似乎也有著相似的氣質。
    那是一種玩世不恭的輕佻,還有隱藏在麵具下沒有辦法被填滿的孤獨。
    他坐在桌子上麵,低下身子看著已經縮在座位邊,開始裝模作樣地打哈欠試圖裝作很困的博爾赫斯,微微歎了口氣。
    博爾赫斯抬起頭,孔雀藍色的眼睛認真而專注地注視著北原和楓,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隻是看著,很沉靜的注視。
    然後他歪了下自己的腦袋,用很認真的口吻說道:“對了,北原,我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你還沒給我讀書呢。”這位退役的魔術師用慵懶的語調開口,“是《神曲》哦。”
    “你還記得啊”北原和楓沉吟了幾秒,似乎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忘掉了呢。”
    “別以為陪我跳探戈就可以解決這件事。”
    博爾赫斯懶洋洋地哼了兩聲,理直氣壯地伸出手:“我記性可是很好的。”
    下一秒他的懷裏就被扔了一本書,被很珍惜地接住。
    博爾赫斯拿到書後很愜意地咕噥了幾聲,接著就抱著書團成了一團,給北原和楓留出一個位置,好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
    北原和楓從桌子上下來,坐在對方特意給自己的位置上,側過頭很認真地問道:“想要聽哪一篇”
    “地獄篇。”博爾赫斯說,接著把自己的臉埋到了北原和楓的膝蓋上,目不轉睛地試圖看北原和楓的書,但是理所當然的,他的視野中幾乎什麽都沒有看到。
    北原和楓手上也沒有書,他要講的書全部都在大腦的圖書館裏。什麽都看不見的博爾赫斯也是一樣。
    “就從石門上的文字開始吧。”
    這位讀者輕快地說,好像他真的看到了所謂書上的文字似的。
    “那就是這裏……”
    北原和楓輕聲念著,也假裝自己正在尋找,兩個人在對方明明知道的情況下默契地互相扮演著故事裏的角色,就像是瞎子與聾子共同上演的劇目,互相欺騙得甚至有點和諧。
    “由我進入愁苦之城。”
    旅行家垂下眼眸,開始不急不緩地讀地獄之門上的文字:“由我進入永劫之苦。”
    他的目光挪動到正在專注抬頭看著的博爾赫斯身上,目光望向那對孔雀藍色的、有著大自然綺麗色彩的眼眸。
    那對像是大海一樣神秘的藍色眼睛曾經在探戈的時刻被短暫地點亮過,就像是太陽蹭曾經在日出和日落的時刻點亮過大海。
    可以說就算是一顆耀眼的恒星,想要將這片蔚藍渲染上瑰麗的色彩也需要近得無以複加的距離,而且隻是持續片刻的火光。
    與之相似的,想要抓住博爾赫斯,可能需要與這位自稱退役的魔術師相似的勇氣與決心: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目標而不斷地嚐試、永遠也不放棄的堅持。
    北原和楓伸手遮住博爾赫斯的眼睛,在對方有些反抗掙紮的
    動作下笑了笑,趁機把對方黑色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他說:“由我進入萬劫不複的人群中。”
    這個夜晚有著很亮的星星。
    海上的夜似乎因為太潮濕了,或者說是大海實在過於溫柔的緣故,總是流連很久的時光,大海在倒影裏似乎就是另外一個夜晚,孕育著璀璨的群星。
    北原和楓也不知道自己講了多久,隻知道自己差不多把地獄篇念了個大半,至少有三四個小時的時間。西格瑪發了個消息說他們去看一大群抹香鯨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說不定都把羽蛇神喊上去和鯨魚玩了。
    “嗓子快要啞掉了,北原。”
    最後還是本來從不主動停下的博爾赫斯伸手拍了一下北原和楓,用有點懶散和關心的語氣說道:“沒必要一口氣把所有東西都講完的。”
    “咳,畢竟我還想在這個時候多講一點嘛。”
    北原和楓咳嗽了一聲,眼眸彎起,用略微沙啞的嗓音笑著回答道:“雖然我答應過你,以後要把圖書館裏的書都讀給你聽,但是能夠當麵說的機會以後說不定就沒有了。”
    “唔”
    這下反而是博爾赫斯驚訝起來,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地反問道:“你什麽時候答應過要把圖書館裏的書都讀給我聽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退役的魔術師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麽,本來懶懶散散好像沒有骨頭的人瞬間坐直起來,把旅行家按在座位上,用很嚴肅的語氣開口:
    “北原,第一件事情,我之前覺得你完全不是認真的,我也希望你不是認真的。我的圖書館裏是八十萬本書,你可能真的要花一輩子,我是說一輩子的時間都未必能夠能完成這個承諾。”
    北原和楓安靜地看著博爾赫斯,沒有回答,但是表情說明了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好理由。
    “第二。”博爾赫斯也看出來了,於是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感到有些五味雜陳,“我所說的就是一個夢,你沒有必要為一個夢裏的承諾付出著這麽多。”
    他注視著麵前的旅行家,用一種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憂傷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強調道:
    “這就是一個夢,北原。”
    “但就算是一個夢。你希望那是真的,你覺得那是真的就可以了。這個世界的本質——我們都知道,未必好到哪裏去。”
    北原和楓似乎也歎了口氣,這麽回答,聲音在柔和之外帶上了少有的認真。他抬起眼眸,看著麵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突然笑了起來,“你都給了我禮物啊。”
    你說要寫我——你都因為夢裏的事給我準備禮物了,那我為什麽不可以當真呢
    “可我都燒掉……算了。”
    博爾赫斯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似乎想要辯駁什麽,但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似的重新軟下去,像是一汪液體那樣滑到邊上的椅子上,有些自暴自棄地蜷縮在北原和楓的身邊。
    “我果然不喜歡兔子。”
    他閉上眼睛,嘟噥著說:“某位兔子先生,你真的多給了一個我討厭現實的理由。”
    北原和楓歪了一下頭,麵對這個有些尖刻的說法隻是不怎麽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抱住這個似乎因為被扒下偽裝而有點窘迫的人類。
    就算是沒有影子,他也是人,對吧
    “你在想什麽”旅行家問道。
    “我在想,我在想……”
    博爾赫斯把自己的腦袋靠在對方的身上,用很輕的聲音呢喃道:“時間是組成我的物質。時間是一條載我飛逝的大河,而我就是這條大河;它是一隻毀滅的老虎,而我就是這老虎;它是一堆吞噬我的火焰,而我就是這火焰。”
    他抱住北原和楓,抬頭看向對方
    ,用一種有點憂傷的、但更多還是倦怠與柔和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人。
    他說:“不幸的是,世界是真實的;不幸的是,我是博爾赫斯。”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所以夢是假的。因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所以現實冰冷地禁錮著奇跡的分量。因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所以博爾赫斯隻能是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的異能是用回憶中曾出現的東西層層疊疊地覆蓋上現實,就像是某種真實不虛的幻影——這誕生於他打破現實的渴望,博爾赫斯自己知道這一點。
    非常強大的異能,但這遠遠不足以改變現實本身。甚至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某一場夢裏還是現實,是不是還真正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也有幸運的事情吧”
    北原和楓握住他的手,額頭靠在他的額頭上,笑著說道:“比如探戈”
    “是啊,幸運的是……這個世界上還有探戈可以跳,我可以用異能送你一朵灰燼裏長出來的玫瑰。還有。”
    博爾赫斯在聽到這句話後笑了起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來一隻灰紅色的玫瑰,插在北原和楓的胸口。
    “正因為我不可能是時光的河,不可能是老虎,不可能是火焰,隻能是博爾赫斯。所以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確有可能真正地贏博爾赫斯這個混蛋,而且你已經成功了。”
    他深深地看了北原和楓一眼,接著笑了起來,給人的感覺真的有點像是一隻驕傲的虎,就算是被關在籠子裏也是驕傲的。
    “我等著你給我讀八十萬本書,北原。”
    “還有,最初我們關於永恒的那個話題,我可以告訴你了。我心裏的永恒是一種在別人看來很浪蕩的永恒。”
    這位退役的魔術師側開目光,望向純白色的車廂頂,望著那純白色的光,輕聲道:
    “永恒,就是完全的今天,是無限宇宙中最近和豐盛的果實。”
    那天的深夜裏,等到馬爾克斯和西格瑪一起全身濕漉漉地溜回來的時候,他們看到北原和楓坐在位置上,車廂上麵的燈已經關了,但是他的身邊當著一個發著光的提燈,就像是無聲地提醒著家的方向。
    旅行家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懷裏抱著已經睡著的博爾赫斯,看到兩個孩子回來後對他們笑了笑,隻是聲音還帶著點沙啞:
    “小聲一點,還有五個小時就下車了。”
    “嗯。”西格瑪點了點頭,伸手捂住馬爾克斯的嘴表示自己的決心,打算等到白天再和北原講自己被帶到水下所看到的珊瑚與魚群,還有美麗到讓人心生敬畏的鯨。
    馬爾克斯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朝著西格瑪的方向貼了貼,讓西格瑪不好意思地悶咳了一聲,推推攘攘地做到北原和楓和博爾赫斯對麵的位置上,挨成了一團。
    最後西格瑪實在是有點受不了北原和楓帶著調侃的目光,再加上全身濕漉漉的,於是幹催嘀咕著說要去拿吹風機試試能不能吹衣服,跑走了。
    被留下的馬爾克斯有些遺憾地歪頭看了一眼對方,接著把材料拿出來,繼續做自己打算送給西格瑪的捕夢網。
    “謝謝。”
    當北原和楓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寫字的同時打了第三個哈欠的時候,這位給人的感覺總是飄忽而又安靜的青年才抬起眼眸,突兀地開口:
    “老師很少這麽開心。”
    “唔,這樣嗎”旅行家止住動作,很明顯地愣了愣,接著笑了起來,“其實沒必要謝謝。我和他是朋友誒,本來我就想要他高興一點。”
    馬爾克斯沒有接話,隻是安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這才用風一樣輕的嗓音說道:“老師一直很孤獨,在此之前。”
    “我知道他大概是在期待有一個人,哪怕不做什麽,理解他,然後
    看著他就可以。這讓他覺得自己就算是什麽都沒有找到,這種行為也還是有意義的。”
    馬爾克斯做不到這一點,因為他本身就足夠孤獨,孤獨到沒有辦法和任何人一起同行,沒有辦法去看任何一個人的故事。
    “所以他在追逐什麽”
    北原和楓小心地沒有驚動懷裏本來睡覺就不算深,隻是格外眷戀夢境才不願意醒來的博爾赫斯,小聲地詢問。
    “不知道。他曾經追逐過世界的真相,但是現在……不過每個人都一定有自己沒有辦法說、不想別人了解、也沒有任何人明白的秘密。”
    馬爾克斯想了想:“不過他們卻都希望自己的故事被別人知道。”
    “所以,這就是旅行家的意義啊。”
    北原和楓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裏的筆和本子,微笑著回答。
    “那些旅途中遇到的人,他們的勇氣與決心,堅強和軟弱,平凡和閃耀。”
    ——我們見證了,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