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惡魔
字數:9554 加入書籤
“怎麽想都感覺今天的經曆離譜過分了。”
埃勒裏奎因歎了口氣,看向被洗劫——其實也沒有洗劫一空,畢竟對方特意背著用來裝東西的袋子也不是很大——的糖果店,從口袋裏摸出一個薄荷味的口香糖嚼了嚼。
那對騎著大象搶劫、疑似一對夫妻的男女在警察們忙著疏散和安撫群眾的時候,就已經乘機大喊大叫地跑到了不知道哪裏。到來的警力也都在試圖控製緊張不安的大象。
“我是這輩子都沒有想過真的能在紐約的大街上看到一頭大象在跑。上帝啊,希望那些見鬼的環境動物保護協會的瘋子不會跳出來搞事。如果他們要來遊行,我可要額外增加工作量了。”
難得和埃勒裏奎因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的歐亨利伸手把帽子拽下來,口中抱怨著工作,苦惱地抓了一下自己金黃的頭發。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來了什麽,麵色古怪地抬起了頭,詢問道:
“對了,你剛剛是在故意放水吧”
如果不是這樣,就算是警察大部分力量都在針對大象,這兩個搶劫犯也不至於能夠順利離開現場。
“哦,你說這個啊。”
埃勒裏奎因打了個哈欠,很隨意地朝巡警攤開手,聲音懶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北原好像認識這兩個人,說不定還是朋友什麽的。再加上他們雖然折騰得很熱鬧,但也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財產損失也不多,所以幹脆先放他們一馬好了。”
年輕的偵探在前麵蹦蹦跳跳地走著,一邊走一邊回答歐亨利的問題,說到這裏的時候甚至還很開心地踢了一下石子,輕輕快快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像個十足快活的孩子。
別的警察都已經回警局了,就他們兩個還吊在最後麵,也不急著回去,隻是在路上麵悠悠閑閑地走著,摩托車被他們很有默契地遺忘在糖果店邊上,假裝自己就是這麽一路走過來的。
“原來你還會幹這種事情”
歐亨利有些訝然地挑了下眉,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眼這個口吻聽上去還有點少年氣的幼稚的偵探:“我還以為你是……”
“那種像是我爸一樣鐵麵無私的探員還是沒有人情味的斷案機器又或者是嫉惡如仇的正義偵探”
埃勒裏奎因扭過頭,語氣輕快地打斷了歐亨利的發言,轉身朝對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比了一個“v”的手勢,臉上是燦爛的笑容,聲音活潑而愉快:
“我說,某位先入為主的巡警先生,要是我真是這樣的人,你可沒有辦法繼續這樣子生活下去哦。”
歐亨利愣了一下,接著一臉無辜地眨了眨那對異色的眼睛:“你說什麽,怎麽我就沒有辦法這麽生活下去了”
切,就裝傻吧。
埃勒裏凝視了幾秒對方的表情,最後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現在對自己的猜測有九成九的篤定,基本上已經確定歐亨利就是當年的國際大盜,威廉西德尼波特。
不過對方很顯然不是那個犯下案件的人——在第三起案件出現後他已經詐過了,雖然他那天身上的血腥味的確很可疑。但既然這個人沒有犯案,他也不打算打破對方的生活。
不過看對方在知道案件後疑神疑鬼的態度,估計作案的是他的老熟人,十有就是當年兩個大盜中的另一位,讓熱內。
不過知道是誰也沒有用,紐約這麽大,想找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人也不容易。除非用歐亨利把人釣出來——但這種事情想想就好。
埃勒裏哼哼了兩聲,沒有管死鴨子嘴硬的巡警,直接扭過頭,繼續踢著街邊的小石子。
偵探自認為自己還不至於用出這種手段。他是一個年輕人
,自然也有年輕人有些幼稚的驕傲與堅持。
更何況,埃勒裏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他隻是一個不想完全遵守秩序,也不想看著罪惡和混亂不受製裁的偵探而已。追求真相和讓為惡者受到應有的懲罰是他的目標,但是絕對不會牽扯到別人。
哪怕這個人曾經也是一個罪犯。
“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哦,亨利先生。”
奎因偵探想到這裏,那對亮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在反射著陽光的殘雪下閃閃發光,給人的感覺輕鬆而又無害,語氣輕鬆:“我要吃亨利夫人手工製作的藍莓小蛋糕!”
“”試圖蒙混過關的歐亨利緩緩打出一個問號,然後瞬間就炸毛了。
“喂喂喂!你怎麽好意思的!你知道阿索爾她平時到底有多忙嗎我都不好意思喊她給我做早餐誒!家裏的飯都是我做的!”
“嗯那就你給我做藍莓蛋糕”
“不會,我隻做榴蓮蛋糕!”
“怎麽會有人喜歡吃榴蓮啊,我宣布我和你不共戴天!”
這兩個人是一路吵回去的。
不過在吵累了之後,他們還是討論了一點比較有意義的問題,比如關於紐約的馬蒂勒家族,以及他們身上的種種都市傳說。
“馬蒂勒也算是一個紐約比較源遠流長的神秘了。他們來自於意大利黑手黨,然後聚集在紐約,曆史長達近百年。而且半個世紀以來,紐約地下一直有傳言說這群人無法殺死,是得到了惡魔的眷顧什麽的。”
“表麵上來看,他們的人員和產業雖然都不算多,但一直是紐約地下的無冕之王。說起來,甘道爾家族這個也和他們關係很好。”
歐亨利摸了摸下巴,然後轉過頭,有些好奇地問道:“北原為什麽突然對這個好奇了感覺他不像是那種喜歡接觸一座城市裏的黑暗麵的人啊。”
倒不是覺得北原和楓會嫌棄,而是旅行家喜歡的是一切光明燦爛的東西,天生就和死亡殺戮與背叛所交織的世界絕緣。
尤其是這種黑暗麵根本無法被消滅與改變,甚至就是支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可能是遇到了什麽糟糕的朋友。”
埃勒裏奎因隨口說著,在本子上麵梳理著筆記,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歐亨利一眼,聲音故意拖得很長:“比如某些不法分子之類的——你說對吧,亨利先生。”
“看我幹什麽我可是紐約市警察局的正式成員,完全不認識什麽不法分子。”
歐亨利有些心虛地咳嗽一聲,假裝自己根本沒有看見對方的表情,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故作無所謂地回答道。
“不過北原這個性格總感覺很容易被騙,或者說感覺他是那種會心甘情願被自己的朋友騙的人。”
警察補充道,手指把警帽往下拉了拉,想了想,口中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要是遇到那個家夥就是真的倒黴了……”
他又想起來了讓熱內,那個漂亮而又危險的騙子與瘋子。
以及他們上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回頭留給自己的那個明亮、豔麗、魅惑,但又透著迷離和倦怠的柔軟微笑。
埃勒裏奎因不知道他的想法,還在整理著有關於馬勒蒂家族的各種傳聞,最後把怎麽尋找他們的途徑也整理了上去。拍照,發送。
“呼!工作完成!”
偵探伸了一個懶腰,舒舒服服地趴在辦公桌上麵,口中發出愜意的呼嚕聲,就像是全身上下都鬆懈下來的貓,就是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沒有那麽可愛:
“今天我到你家睡,你沒意見吧,親愛的亨利先生”
“啥憑什麽”歐亨利一臉莫名其妙。
埃勒裏奎因抬起頭,誌得
意滿地一笑,雙手叉腰,腦袋昂得高高的,語氣輕快:“就憑你不帶我去,我就馬上找我爸告發你!”
哼哼哼,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這就是你前些日子天天喊我狗大戶的代價!我要住你家房子,吃你妻子做的早飯,還要逗你女兒!
我,埃勒裏奎因,超級小心眼,超凶!
另一頭,北原和楓正在看埃勒裏給自己發過來的消息。
關於馬勒蒂家族的事情,雖然沒好意思去麻煩菲茲傑拉德調查,但他還問了愛倫坡,這位北美的知識巨人給出來的資料也和埃勒裏整理的差不多,隻是各自有著細節上的補充。
“不知道七十年過去了,惡魔的責任到底有沒有完成並且離開。如果在的話,可以馬上就拿到永生之酒。如果從頭開始搜集材料,不知道讓還能不能趕上……”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接著就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什麽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那是風。
一群風睜著大眼睛漂浮在旅行家的四周,發現對方回過神來後,立刻歡欣鼓舞地熱鬧起來,撲上去嘰嘰喳喳地把自己埋在對方的懷裏。
“開心一點哦,北原!”
一縷風飛過來把北原和楓的頭發打了個結,尾巴掃過臉頰,聲音也清清亮亮:“北原開心起來的樣子才最可愛!”
“這幾天北原感覺都不怎麽開心,我們也好難過的!想要找人就讓我們幫忙啊,世界上就沒有風到不了的角落!”
另一縷風也湊過來蹭,把旅行家的臉蹭得癢癢的,彎起眼睛,很歡快地笑著。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把這些吹了自己滿懷的風虛虛地抱在懷裏,挨個摸了摸腦袋,看著這群無憂無慮的小家夥繞著自己飛來飛去,裹挾著春日最初的柔軟與寒涼。
“謝謝你們啦。不過也不至於這樣,我自己就可以解決。”
他微笑著輕聲說道,伸出一根手指,任由風的氣息纏繞在自己的指尖,目光柔和。
如果可以,他不想拜托這些生來就無憂無慮的小家夥找一個惡魔,讓這些本該自由輕靈地生活著的精靈感到煩心。它們就應該每天從早到晚地玩鬧,就應該抱著飛鳥的翅尖歡呼,以從來沒有衰退過的熱情在大地上一刻不停地玩耍。
風不應該成為任何人的工具。
這是一個有點幼稚的念頭,但是旅行家很多時候就是這麽幼稚:這也是風總是喜歡圍在他的身邊,無憂無慮地親近他的原因。
“誒——”
一群風發出遺憾的聲音,在北原和楓的身邊撒嬌似的滾了滾,結果惹得旅行家忍不住在這片寒冷的風裏打了個噴嚏,頓時心虛起來,一股腦兒吵吵鬧鬧地飛走了,走之前還嚷嚷著:
“北原你等著,我們去一趟南半球,把自己曬得熱乎乎的就回來!到時候你就不會被冷得打噴嚏啦!”
北原和楓揉了揉自己被凍得有點紅的臉,把圍巾往上麵拉了一點,遮住下巴,順便手指按住被風帶著翹起的圍巾角,這才抬起頭,無奈地看向遠去的風。
等你們從南半球回來,估計這裏都過了好幾個月了吧
不過就算是這樣……
旅行家朝自己的手掌心哈出一口白霧,然後笑起來,橘金色的眼睛在路邊的燈光下有著夕陽落日一般的柔和。
說到底,這也是一種關心嘛。
他笑了笑,裹緊自己身上的衣服,惦念著自己家裏不知道有沒有按時間吃晚飯的西格瑪,腳步匆匆地朝著埃勒裏所說的地方前進。
在轉過一個街角之後,他就看到了一個金色頭發的西裝男人站在街頭,手中拿著一支沒有被點燃的香煙,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麽人。
北原和楓停下腳步,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訝的神
色,或者說這就是他預料到的其中一種局麵。
“羅尼。”他輕聲地說出這個人的名字。
《永生之酒》裏因為一個約定變成了人類,保護另一個永生的煉金術師的惡魔,也是永生之酒的製造者。
之所以他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結果,那是因為這個惡魔本身在原著裏就疑似擁有“無所不能”和“預知未來”的能力。就算是早早地知道自己想要來尋找永生之酒也沒有什麽可奇怪的。
“啊……北原和楓,是吧。我聽說過有關你的故事。紐約的風總是很吵鬧。不過如果你不是這麽執著地尋找馬蒂勒家族的消息,甚至找到了門口,我大概不會來見你的。”
羅尼斯基亞特——這是惡魔作為人類時的名字——轉了轉指尖的煙,扭過頭朝著旅行家的方向看過去,緩緩地開口說道。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過考慮到這位惡魔本身臉上笑起來的次數就屈指可數,這種態度倒也算不上冷淡。
“我其實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永生之酒,還有關於我的消息的,畢竟你似乎也沒有見到當年要求我留下的艾爾瑪。但……算了。”
金發的惡魔依靠在路燈下麵,咬住煙,一隻手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燃,眼睛看著麵前的煙氣升騰而起,平靜的聲音中似乎還有著若有若無的無奈。
“我很好奇的是,你明明拒絕了賢者之石,為什麽又來問我索要永生之酒”
“因為我想要救我的一個朋友。”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帶著無奈與疲憊的笑容,聲音很輕:“我認識的煉金術師不在這個大洲,所以我不敢賭時間。我一直有一種預感……”
讓熱內也許撐不了多久。
北原和楓垂下眼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朋友注視著窗子的動作:
她注視著窗外的天空,平靜的樣子就像是注視著斷頭台的閘刀上所倒映著的一泓色彩,目光安靜而神聖地注視著自己的死期,姿態裏書寫著神女與聖母般的柔和。
“讓熱內嗎算了。”
惡魔很了然地點了點頭,接著用輕飄飄的口吻詢問道:“但是你知道她就是一個殺人犯,對吧。說句實在話,隻要她死了,估計能夠立刻進地獄,當上一名優秀的惡魔,說不定比我還要優秀——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願意看著她死”
“準確的說。”
旅行家側過頭,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個問題一樣,聲音中帶著歎息:“我做不到就這麽看著啊。”
他知道讓熱內算不上好人。也許她的活著意味著更多無辜的人未來會死去,也許自己會在未來感到後悔,也許他會因此活在愧疚裏……
但是他沒有辦法看著這樣一個這麽想要活著的人、這麽明亮耀眼而又肆意的人死去,尤其是自己知道怎麽救她的時候。
雪白的荼蘼花本該一直盛開到夏日,本該釋放著比烈酒還要濃鬱的芳香,盛開到變成糜爛的花瓣與淤泥,開到什麽都不剩下,開到一個故事的終途。
“我不覺得你救一個騙子是什麽好主意。你會付出代價的。”
惡魔意味深長地開口。
“我一直覺得,人有選擇做什麽的權力,但是他們也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北原和楓很簡單地笑了笑:“我已經做好為這個不怎麽理智的事情付出代價的準備了。”
他伸出手,目光平靜地看著。
“……我不會向你索取什麽,但是也別來找馬蒂勒家族。你牽扯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也太奇奇怪怪了。我還要保護一個人呢。”
羅尼吸了一口煙,沒好氣地開口道,然後極為短暫地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一個很小的瓶子在他的手心憑空出現,然後掉入了旅行家的
手中。
裏麵裝著的是完整版的永生之酒。
旅行家舉起瓶子,認真地打量了一眼:不算多的淺灰黃色透明液體在玻璃瓶裏麵輕盈地流淌著,看上去和普通的酒也沒有什麽區別,也沒有流露出什麽香氣。
甚至更難看一點。
“雖然這裏麵的量兩個人綽綽有餘,但我不建議你喝。”惡魔說。
“我知道。我還不想失去對死亡的緊張感,而且活太久對我來說挺沒意義的。”
北原和楓晃了晃酒瓶,感覺自己的心總算暫時放了下去,於是笑著說道。
惡魔羅尼點了點頭,接下來兩個人無言地互相對視了幾秒,最後這位惡魔先生又歎了口氣,小聲道:“好吧,你既然都找到這裏來了,想到這裏玩也不是不可以。順便把艾薩克和米莉亞他們也叫上吧。”
“我還想提醒你們艾薩克和米莉亞要來了,提前做好準備來著。”
北原和楓聽到這對夫妻的名字,眼中流露出一絲明亮的笑容,聲音也輕快了一些:“希望她這次給愛妮絲帶來的禮物不是一個弟弟。”
“說不定是一個兒子。”惡魔吐槽道,“愛妮絲和菲諾三十年前才互相求婚的,他們還沒有準備好要一個孩子呢。”
“什麽”北原和楓敏銳地捕捉到了八卦,一臉驚訝,“他們兩個過了五十年才求婚嗎”
“是啊。”惡魔說到這個的時候,語氣也很複雜,“同居了五十年,終於想到結婚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同時歎了口氣。惡魔拍了拍北原和楓的肩膀,突然不怎麽在意對方為什麽這一切都知道得那麽清楚了。
反正也不重要,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