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蒙特利水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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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最著名的是什麽
大概是它好像永遠沒有辦法窮盡的陽光,寬闊的農場,暢快的酒,牛仔們在愛人的薔薇牆下彈著吉他,駿馬在黃沙飛揚的公路上奔馳。
而這些都能夠在蒙特利縣找到。
這裏是世界著名的葡萄酒產地和葡萄產地,蒙特利的酒莊舉世聞名。這裏也有無數的農場與跑馬場,這裏也有大海和陽光。
當然,這裏還有世界上最大的水族館。
北原和楓仰起頭,看著從上空遊過去的沙丁魚群,橘金色的眼睛在海洋館的燈光下流淌著鑽藍色的光澤。銀河般美麗而龐大的魚群就像是流淌開來的水銀,在他的眼睛中一滴滴渾圓輕盈地滾過。
海龜優雅緩慢地拍動自己的鰭狀的四肢,從魚群上方穿越而過。底下美麗的鰩魚群綢緞般柔軟的圓形身體無聲無息地掠過半開半閉的貝殼,無意間勾勒出了海底無形的水波。
潔白的海底沙子上,花園鰻愜意地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捕食著海水裏的浮遊生物。
它們看上去就像是把自己的下半身埋在沙子裏的纖細鰻魚,繩子般纖細修長的身體在海水中搖擺著,複雜精致的花紋與動人的色彩讓它們真的像是大海這片花園裏搖曳生姿的植物。
這裏花園鰻的數量不多,而且因為很近,可以清晰可見它們身上鱗片狀的花紋,還有多姿多彩的色彩,對於不是很嚴重的密集恐懼症來說相當友好。
“北原,你看!那裏還有魚鰭呢!”
西格瑪彎腰打量著這一群小家夥,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眼睛亮亮地指了指。
北原和楓也跟著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這些花園鰻的腦袋邊上有著一對可愛的黑色小魚鰭,也隻有它們的眼睛那麽大,在水裏時不時笨拙地撲騰兩下,越發顯得那對金燦燦的眼睛茫然軟糯又無辜。
可愛!
北原和楓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
邊上有人想要拍閃光照,但是被海洋館的導遊攔下來的。
“花園鰻很膽小的。身邊一旦有閃光和響動就會很害怕地縮回沙子裏,過好幾分鍾才會迷茫地睜著大眼睛,猶猶豫豫地冒出來。這些小家夥還有過因為過度緊張而死去的例子。”
女子用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流利地說道,淺藍色的眼睛很好看地彎了起來:“所以我們用的都是隔音玻璃,也建議大家不要隨便使用閃光燈拍照。”
這麽一說大家反而更感興趣了,還有人想要嚇唬嚇唬這些小家夥——不過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去拍玻璃和用手電筒閃光燈,隻是一個勁地對這些不知道視力怎麽樣的魚做鬼臉。
北原和楓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繼續在走道裏麵踩著透明的地板前行,看著這裏還有什麽有趣的魚類。
直到走到一個地方,那裏的人全部都傻乎乎地抬著頭,嘴巴微微張著,看著天花板的方向。時不時響起不知道是在吸氣還是在呼氣的“哇哦”聲。
值得一提的是,這裏比起其他的地方也要暗上一大截。
北原和楓眨眨眼睛,和跟在自己身邊的西格瑪對視一眼,也好奇地抬起頭。
於是這個地方吃驚地“哇哦”出聲的人又多出來了兩個。
上方是一條魚——巨大無比的魚。
它就像是一塊長了青苔的木板,在水麵上懶懶散散地漂浮著,扁平的身體兩側有著兩個互相對稱的長長魚鰭,但好像根本找不到尾巴和身子在哪裏,如同天空中在漂浮著一個巨大的、被用刀背拍平了的驚悚魚頭。
“北原,這是什麽魚”西格瑪完全被這種龐大的魚類吸引住了,淺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不知不覺被放得很輕。
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對於
巨大生物的關注與敬畏,對具有更大重量級的生物的本能。
“是翻車魚。”
北原和楓也抬著頭,喃喃自語了一句,認出來了對方極其具有特色的長相,有些驚訝地看著這條龐大的魚類。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翻車魚。
以前在博物館裏看到的翻車魚也就有宿舍的床那麽大,完全沒有現在看的那麽震撼。
北原和楓以自己做為基準,粗略地將這個東西的體型和自己見過的東西比較了一下,相當驚歎地得出了一個結論:
別說這條魚現在就比他見過的非洲森林象山魯佐德要大,就算是山魯佐德成年,估計它的體型也比不上麵前的這個家夥——這是真正的深海巨象。
就是長得稍微有點呆……
“是太陽魚!”有人反應過來,開始喊道。
“好大的月魚啊,我還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月魚!它竟然能長到這麽大嗎”
“莫拉莫拉嗎它看起來真的好重。”
“是曼波誒!現實裏看是好卡瓦的魚!”
“它看上去真的和名字一樣,就是一個魚頭在遊啊哈哈哈哈!”
北原和楓側耳聽了聽,感覺這裏麵至少報出來了七八種關於這條魚的各有特色的稱呼,一下就能夠聽出來這些人分屬的不同國籍——雖然直接聽語言也能聽出來就是了。
同樣能夠聽出來這些語言的西格瑪已經從這種巨大的體型衝擊中回過神來,聽到這些人的談論後愣了幾秒,然後大驚失色:
“為什麽德語裏它的名字是會遊泳的頭啊,他們就不覺得驚悚嗎”
北原和楓側過頭,把西格瑪抱在懷裏,然後去看浮在水麵上曬著燈光的翻車魚,“噗嗤”笑了一聲:“你就說像不像吧。”
笑聲是會傳染的。
於是那些聽不懂德語的人也都跟著不明所以地傻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感覺這似乎也真的挺有趣,開始拿自己的手機拍照。
西格瑪也被傳染了,笑著靠在北原和楓的身上,抬頭聲音輕快而又堅定地說道:“像!”
一個水花打過來,翻車魚慢悠悠地被推著飄走了,就像塊翻過來的木板,生動形象地表演了它為什麽會有這個名字。
今年九十多歲的它才不會在意這群人類到底是在想什麽呢,它隻是想要曬曬太陽,順便等人去清理它身上的寄生蟲與藤壺。
接下來看到的是水母。
在閃光的燈光下,那些半透明的小生命柔軟而又活潑地遊動著,五彩斑斕的身子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魅力,讓人幾乎遺忘它們身上存在著的危險。
“就像是在大海中舒展開來的花。”
他們走過水母的展區,西格瑪伸出手,隔著玻璃去觸摸那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在水中顯現出美麗橙黃色的水母,柔聲說道。
這些水母半透明的身體每一次收縮和鼓脹都帶起水流,就像是人類心瓣的顫動,就像是剛剛烤好的布丁那樣質感的、微微顫栗著的——就連眼睛都感覺到了它們的柔軟。
但它們又不僅僅像心髒,它的身後還拖曳著不知道是不是絮狀物的帶子。北原和楓也說不出是什麽結構,隻是覺得異常像孩子和母親互相連接的那一根臍帶。
“蒙特利水族館是全美的水母培養基地。”
北原和楓對自己身邊的西格瑪說道,目光依舊追隨著來回翩飛的水母,笑著說道:“在這裏能夠看到全美國最美的水母群。喏,你看,這裏是桃花水母,也叫作桃花魚的。”
“好可愛……”
西格瑪歪過頭,目光也放在了水母身上,尤其是看著它們底部如同桃花花瓣一樣的結構,然後彎眸笑道:“名字也很好聽。”
接下來是海葵
和各種顏色的小醜魚,一副怪模怪樣的錘頭鯊,鋸鰩,烏賊還有海星。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呈現在眼前,各自飛舞與遊動,就連貝殼也在愉快地吞吐著水流。
各種各樣的海洋垃圾被放在展廳裏,構成具有廢土風格的海鷗與遊魚,還有一隻巨大的、用垃圾與廢棄金屬與破舊漁網組成的鯨魚。
西格瑪跟著旅行家走了一圈,有一瞬間突然明白了北原和楓為什麽那麽喜歡大海,又為什麽即使釣不上來什麽魚,但還是喜歡垂釣。
因為大海本就是這樣美麗的事物,它本身就值得去追逐。
“出門後我們可以去乘船看看虎鯨。這些會嚶嚶叫的大家夥其實也很可愛的。”
北原和楓看見西格瑪在一張虎鯨的照片下停住,於是低頭看了看手裏自己被塞的宣傳單,微笑著說道:“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它們的聲音聽上去特別像是正在撒嬌的小女孩。”
特別細也特別軟,是和狐狸一樣嬌聲嬌氣的嚶嚶怪。
“就像是那樣嗎”西格瑪好奇地眨了下自己的眼睛,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正賴在自己父親身邊要抱抱海豚的小女孩。
“海豚——抱抱!爸爸,海豚,抱!”
賴著不肯走的小女孩可憐巴巴地看著父親,聲音聽上去細細的,但不是刺耳的那種尖銳,而是很孩子氣的清脆和稚嫩。
但她的父親看上去表情比她更可憐巴巴。這裏的東西可算不上便宜。
周圍人已經沒有惡意地笑起來了,還有人主動遞出自己買的海豚玩偶給她抱一抱。
“嗯。”北原和楓收回目光,忍住了笑,“確實很像。”
西格瑪沒有什麽顧忌,已經在邊上悶悶地笑了起來:他其實是很喜歡這種家庭之間溫暖又雞飛狗跳的故事的。
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抱到了海豚——雖然不是水裏滑溜溜的海豚,隻是毛絨玩具,但她還是一下子高興了起來,用臉頰用力地蹭了蹭,這才把玩偶乖巧地還給對方。
遞出玩具的也是個少女,臉上帶著一副看上去有點不合時宜的墨鏡,加上頭上戴著的寬大軟帽,足足蓋住了大半張臉。
她歪了歪腦袋,很輕快地說了句“沒關係”,然後把玩偶抱在了自己的懷裏,轉過頭去看和她一個打扮的大人,重新和他拉住手,和對方一起走進了人群。
“感覺有點眼……誒!”
看著這一幕的西格瑪嘟囔了一聲,接著從少女的動作姿態裏發現了什麽,有些驚訝地握緊了拉住北原和楓的手。
“就是他們兩個。終於發現了”
北原和楓帶著打趣意味的聲音響起:“要去找他們嗎”
西格瑪猛然轉頭,語氣有點古怪:“你該不會早就認出來了吧”
“大概隻比你快了一點”北原和楓偏了下腦袋,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你打算去找海倫嗎那裏應該是看海獺的地方。”
西格瑪定定地看了北原和楓幾秒,很想鼓起臉來表示對旅行家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的氣憤。
但這也太小孩子了。所以他隻是簡單地甩了甩頭發,主動朝著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誰要和惡趣味的混蛋大人一起走啊!
海倫凱勒還不知道有人正在追著自己,她隻是跟著福克納,時不時大人就會帶著她在路上停下來,一隻手被拉著放在對方的嘴上,“聽”到那些關於海洋動物的描述。
在沒有聲音也沒有顏色的世界裏,這就是她對水族館裏所有動物唯一了解的方式。她也早早地就習慣了這一點,但這依舊沒有打斷她對這些地方的喜愛。
她喜歡水族館,喜歡博物館,喜歡騎馬,喜歡雪橇,喜歡讀報紙和書——這一切和盲人與聾子沒有關係的事情她都喜歡。
為什麽不能喜歡,為什麽不能去做呢
“喏,這裏是海獺。看上去是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
福克納輕聲地說著,抬眸看向正仰躺在水麵上的海獺,聲音裏也帶上了溫柔的味道:
“它濕漉漉的、有一個大大的鼻子,還有黑豆一樣的小眼睛,耳朵小小的。你摸過那些毛茸茸的貴賓犬吧它們都是一樣可愛的小家夥。它還在仰泳。”
海獺在大家的注視下悠然自得地翻了個身,濕漉漉的皮毛在水裏晃動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另一隻海獺高高興興地遊了過來,用自己的爪子抱住了對方。兩隻小家夥頓時打起了滾來。
“咦喔!咦喔!”
它們的叫聲也軟軟尖尖的。
“海獺是咦喔咦喔叫的嗎挺可愛的。”
福克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海倫歪了歪頭,大概分辨出了這個單詞的發音,於是也輕聲細氣地說道:“咦喔”
這下周圍人都發出了被可愛到的吸氣聲。福克納稍微好一點,他成功地控製住了自己的麵部表情,沒有讓海倫覺得自己是個變態,但耳朵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大家的注視下紅了。
其中一隻海獺似乎也感覺到了人群的激動,有些好奇地劃動著自己的兩條小短腿爬到岸上,扁扁圓圓的尾巴晃了晃,轉過身來看。
“咦喔咦喔”它叫喚了兩聲。
“它在問你是不是來帶食物給它的。”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福克納下意識地朝那個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邊,正彎著眼眸,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福克納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看到對方朝自己伸出手。在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把手放了上去,隨即主動握緊,沒有鬆開。
兩個人的態度都可以稱得上是“自然”,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同行者,隻是因為某些小小的問題才出現了短暫的分別。
“海倫——”晚輩們的那裏就熱鬧很多了,西格瑪把小姑娘的墨鏡推上去,捂住海倫凱勒的眼睛,聲音輕快,“猜猜我是誰”
少女這次沒有吃驚。
她隻是抬起頭,感受著這隻摸上自己眼睛的手的每一處細節,那對被捂上的尼羅河藍色的眼睛在黑暗裏微微地眨了眨,隨後翹起嘴角,第十三次和西格瑪玩這個遊戲。
“西格瑪。”她用篤定的聲音說,伸手蓋住西格瑪的手,然後語氣變得雀躍起來,“這裏有特別可愛的海獺哦。”
“嗯,我知道。”西格瑪鬆開手,笑著說道,“特別可愛!”
“看完海洋館後你打算去哪”
北原和楓問道,他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確定這個有點逃避社交、也的確在這個方麵表現得很笨拙的人這次沒有逃跑的念頭後,笑著說道。
“去一個農場帶著海倫騎馬。”
福克納說道,他現在開始目不轉睛地看著海獺了,隻是小聲地說著:“她一直都很想再在草地上騎騎馬。”
“我正好要去一個農場給朋友送信。”北原和楓笑了笑,“要一起去嗎”
“信……”
福克納有些艱難地張了張嘴,口中含糊地發出一個古怪的、甚至有些痛苦的單詞,滿臉都寫著嫌棄兩個字,好像這個單詞裏包含了什麽汙染到他的信息似的。
他真的很不喜歡信。唯一能讓他去直麵信的就是錢——把支票塞在信件裏的工資係統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該下地獄的工資係統!
那些混蛋政客真的知道每次辦公室發工資的時候,他為了做到在不接觸信件的同時拿出支票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嗎!
福克納就這樣糾結了好幾秒,才勉勉強強點了點頭。
“好吧。”他嘟
噥著,眉毛微微鬆開,把自己的身子靠在北原和楓的身上,“別讓我碰到信就可以了。你什麽表情啊”
“害怕嚇跑你的表情。”北原和楓緩緩地挑了下眉,一本正經地說道,然後在對方惱羞成怒之前就抱住了對方,悶悶地笑起來。
“又見麵啦,福克納先生——這句話稍微來得晚了一點,但還不算太晚,對嗎”
福克納在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目光的時候,真的有過“要不先跑路吧”的想法,但這種念頭很快就變成了不服輸。
於是他也抱了北原和楓一下,特別用力,然後努力用不屑一顧的目光看了一圈,拽著海倫就步伐堅定且僵硬地離開了。
“都說了不要逗人啊,北原。”還沒有和海倫聊多久的西格瑪轉頭看了看大人,歎了口氣。
“唔,可是真的很可愛嘛。”北原和楓咳嗽了一聲,按了按自己剛剛被對方用手臂用力勒住的肩膀,“而且他其實還挺高興的。”
嘶,就是真的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