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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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轉小檀丸的消息還沒傳出去,老李被剖心挖肺殘忍殺害的事,不到兩天時間,就在城內傳得沸沸揚揚。
    隨處都能聽到談論此事的人,恐慌的情緒在城中蔓延,許多人已經知道了那些莫名其妙生病顏色發紫卻怎麽我查不出病因的,原來是中毒了,並且下毒之人與殺人者還是同一人。
    又過了一天,義莊內的屍體接連消失一事,也傳到了大眾耳中,傳來傳去,消息逐漸變得荒誕離奇,如殺人者以人心為食,是不出世的魔頭,每逢月圓之夜就要吃掉一個人的心髒。還有的說他以人肉為祭修煉邪功,那些失蹤的屍體,肯定已經被他毀得不剩半點了。
    比起老李被殘殺,義莊屍體失蹤一事,反倒引來更多話題,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死者死後不能入土安葬,反倒要遭受這等對待,這跟刨人祖墳也沒什麽區別了。
    又不知怎的,凶手是張濟慈師兄一事,傳到了六扇門耳中,在官府的壓迫下,張濟慈無奈地說出了師兄的名字,名為方守仁,還協助他們畫了他的畫像。
    很快,六扇門下了海捕文書,通緝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城門處進出盤查得格外詳細,這讓陸小鳳有點惱火。
    他們本想引蛇出洞,卻不想打草驚蛇,在這樣的形勢下,方守仁還會不會現身都不好說。
    但幸運的是,接下來一連半個月,方守仁再沒有繼續作案,小七也順利地將所有病人救治完成,花滿樓也終於能抽出時間回趟花家大宅。
    花家大宅位於城東富人雲集的地段,即使坐馬車,從百花樓到那裏,也要整整一個多時辰。
    他們到時,已是臨近中午。
    小七有些忐忑地看著他,輕聲問道“花公子,你家裏人會不會因著我的相貌,不喜歡我啊”
    花滿樓對著她溫文儒雅地溫聲說道“你就是頭上長著角,在他們看來都是應該的,更別說”
    “更別說什麽?”小七好奇地看著他,想聽他接下來能說出什麽話來。
    看著少女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晶亮藍灰眼眸,花滿樓彎起嘴角,說道“更別說芭芭拉如此玉雪可愛,性情又溫柔純善,男女老少哪個不喜歡你?”
    這倒是,目前認真接觸過的,她就沒見過有誰會不喜歡自己的,哦不對,應該說沒有不喜歡芭芭拉的。
    她在心裏使勁點頭,對他的讚美給與高度肯定,麵上微微垂下眼眸,嘴角羞澀地抿著淺淺微笑,白玉般無暇的臉頰上浮起兩團淡淡的紅暈,清麗純真,美好動人。
    花滿樓早在兩天前就差人給家裏送了信,告訴他們今天要回來的消息,因此他們一下馬車,就被早早守在門前的小廝領著往裏走去。
    他的眼睛被治好這事,在家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興奮的花六哥在回去的當晚,就給花家挨個說了個遍。
    不過以防中途發生什麽變故,他們商量好了,在結果徹底沒落定之前,萬不可隨意對外大肆宣揚此事。
    花家大宅並不像小七想得那樣,修得富麗堂皇,反倒處處秀麗精巧,假山流水錯落有致,每一處都彰顯著主人不凡的品味。
    它還有個文雅的名字,叫桃花堡,皆因這裏種著數不清的桃樹。
    隻可惜時節已至深秋,草木逐漸凋零,若是煙花三月之時,便能看到如雲的粉霧在堡內綻放,落英繽紛,人間勝景,置身其中,定是件令人心情極其暢快的事。
    花滿樓帶著小七一路行來,哪怕看不到滿樹的桃花,光是看著久遠記憶中的一顆顆樹木,都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小七看著滿園的樹木,即便上麵光禿禿的,都不妨礙她想象得到,等春天到來時,這裏是怎樣一副美不勝收的景象。
    “公子家中就像花這個姓一般,到處都是花呢。”她玩笑般地說道,“可惜我來的不是時候,否則見了這樣的美景,恐怕都要挪不動腳了。”
    花滿樓的嘴角始終噙著溫柔的暖意,聽聞此言,便笑著說道“可惜,秋天的桃花難尋,但秋天的桃子還是能讓你吃個夠的。”
    “那我隻要花家樹上結出的桃子,別的地方的我可不要。”
    兩人一路說笑,穿過回廊,步入後宅,來到一處門廳裝飾得異常精致的屋子外。
    外麵有一粉色衣裳姿容秀麗的侍女迎上來,滿臉堆笑地向著二人行了一禮,道“七公子,您終於回來了,老爺和老夫人都念叨了許久,都已經差奴婢去大門外看了三回了。”
    說完,她偷偷瞄了眼花滿樓身邊頭帶帷帽的白衣女子,心裏猜測道,這就是六公子說的,七公子要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吧?怎麽蒙著臉呢,都看不清相貌如何。
    花滿樓向侍女含笑點頭,溫文俊秀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模樣,看得小丫鬟臉頰紅撲撲的,眼裏直冒小星星。
    奇了怪,七公子以前也沒少見,怎麽這次回來,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呢?
    一進房中,小七便聽到數人交談的聲音,有男有女,聽著人還不少。
    屋內的空間十分寬敞,足以容納二三十人。裝飾秉承了前院一貫典雅秀麗的風格,而非是金銀玉石堆砌出來的富貴,這是隻有真正傳承數代有底蘊的家族,才會有的豪門氣派。
    花滿樓掀開隔絕視線的珠簾,便看到父母和幾位兄長嫂嫂正在那裏說著什麽。
    花如令和夫人位於上座,正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兩人身旁坐滿了人,分別是花家六子和五位少夫人。
    得知小弟的眼睛恢複,幾位兄長不管多忙,都抽時間在這一天回了趟家。
    花滿樓的眼睛幾乎是所有花家人的心病,任他們富甲一方,尊貴顯赫,卻治不好一雙失明的眼睛,這讓人怎能不難受。
    一看到乍然出現在眼前的兩人,花老夫人驚喜地站起身,急忙招手道“七童,快過來,快過來讓娘看一看。”
    花滿樓看著父母兄嫂眼中的熱切,心中熨帖,溫柔一笑,站在幾人身前,任他們打量。
    看到小兒子那雙湛然有神的雙眼,花老夫人險些當場老淚縱橫,她忍著心頭哽咽,指尖顫抖著撫上他的眼角,飽含酸楚與喜悅地開口道“總算能看得見了。”
    短暫的歡喜過後,她立刻將目光轉到一旁靜靜站著的女子身上,慈愛地笑道“這位一定是芭芭拉姑娘?”
    小七摘下帷帽,將自己那頭淡金的長發與藍灰的眼眸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花六哥早已給花家人說過,給小弟治好眼睛的姑娘,是位異域女子,因此他們早就有心理準備,沒有一個人因此而露出半分不適的神色。
    “老夫人您好,我是芭芭拉,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麵貌迥異於漢家女兒,但卻無比可愛清麗的女子,靦腆地抿唇微笑,用著十分標準的漢話,軟軟糯糯地向她問好,花老夫人隻覺得心頭有什麽瞬間被擊中,那顆死了二十多年無論如何都想要個女兒的心騰地滿血複活,看著她的眼睛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她牽著小七的手,帶著她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本來坐在她身旁的花六哥十分有眼色地麻溜讓座。
    兩人一落座,諸位女眷們圍了上來,分別坐於他們左右兩側,用不顯失禮又好奇的友好目光盯著她直瞧。
    其實不止女眷,男人們也都明裏暗裏的盯著她看,實在因為她那頭淡金色的頭發,太耀眼太稀罕了,哪怕所有見過的洋人和胡姬加起來,都找不出一個能與之媲美的。
    “芭芭拉今年多大了?平日裏都喜歡做些什麽?”花老夫人笑吟吟地拉著她的手不放,態度親近得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我今年十八了。”她在女眷們的包圍中,羞澀地微微紅了臉頰,蝶翼般纖長的眼睫撲簌簌地一眨一眨,唇角彎起乖巧溫柔的弧度,臉頰上便浮現兩個精致的小梨渦,軟綿綿的淺笑著說道,“我沒有什麽特別喜歡做的事,要說有的話”
    她頓了頓,似是在思考,周圍所有人都豎起耳朵,想聽聽這個異域女子的愛好與他們漢家姑娘的會有何不同。
    或許是想到什麽美好的回憶,少女臉上的笑容比之前燦爛許多,澄澈的比寶石還璀璨的藍色眼眸彎成兩道月牙,開心地說道“如果能幫助到大家,能治愈每一個病人,這就是我最喜歡做的事。”
    花老夫人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打,沉默片刻,才萬般感慨地歎息道“好孩子,七童上輩子定然修了無數功德,這才能遇上你這樣好的姑娘。”
    嗯?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麽感覺這話有點奇怪呢?
    想了想,她回了句挑不出任何錯處的禮貌用語“是七公子心善,才為自己種了善果,否則我們即便遇上了,也不會產生什麽交集。”
    “哦?這是怎麽回事?”
    花老夫人感興趣的眼神在二人之間遊移,小七便給她說了自己在義診時聽到百姓們對花滿樓的褒揚,這才讓自己動了為他治眼睛的念頭。
    花如令撫掌讚歎“這就是好人有好報,果然人還是要常懷善念,如此方得綿長福報。”
    小七突然感覺後背的頭發被誰摸了摸,她轉過頭去,看到一位不知道是哪位夫人的女子,正若無其事的收回右手。
    她看著對方友好地乖巧微笑,一直暗搓搓看著她還偷偷摸她頭發的三夫人,眼睛噌地亮了一個度,本已收回的右手也再次襲來,笑眯眯地問道“芭芭拉姑娘,你的頭發真好看,我還沒見過這麽純淨的發色,若是不介意,能讓我摸摸嗎?”
    少女垂下眼眸,唇角抿起羞澀的弧度,輕輕地點頭,綿軟溫柔地說道“唔可以的,我並不介意。”
    看到她這麽好說話,其他女眷也蠢蠢欲動,很快,她的後背便爬滿了手,這個摸一下那個摸一下,邊摸便跟她熱情地說著話。
    “芭芭拉姑娘,你是從哪裏來的?我隨夫君在廣州經商時見過不少西洋女人,沒一個能比得上你這麽漂亮可愛的。”
    “芭芭拉姑娘,你這名字可有什麽講究,哪個字是姓,哪個字是名?”
    “這皮膚也太白了,連毛孔都看不見,這才真正是詩裏所說的膚如凝脂,麵如白玉,我這個平時自詡保養得宜的,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我看芭芭拉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歡,明明隻比我小了四五歲,卻覺得像家中幼妹那般可愛可親。”
    “四嫂,要我說啊,這就叫一見如故。”
    “從前我總覺得,美人就該是長發如瀑,烏發雲鬢,誰想見了芭芭拉姑娘,才知道世上還有這般耀眼奪目的顏色,就像早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照進來時,那種淺淺的金色,你們說像不像?”
    “要我說,更像是夕陽的餘暉照在湖麵上反射出的光,更何況,你們瞧芭芭拉姑娘的頭發,竟然是卷曲的,是不是更像波光粼粼的湖麵了?”
    小七淹沒在女人堆裏,早就被他們你一言我一句誇獎得麵紅耳赤,那雙清淩淩的眸子此時閃躲著不敢看人,白嫩纖細的手指無措地攪著衣角,結結巴巴地回答著他們的問題“我來自域外,是一個名為蒙德的城市,芭芭拉是我的名,我的姓是古恩希爾德”
    “蒙德在哪裏,怎麽從未聽說過,莫非在海的那一邊,要坐船數月才能到達?”
    “聽著就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否則怎能養出芭芭拉姑娘這般靈秀可愛的人。”
    “哎呀,你們快看!”大夫人將一塊成色完美品相上佳的鈷藍色寶石吊墜比在少女眼角,發自內心地讚歎道,“芭芭拉姑娘的眼睛,比這塊藍寶石還要美。”
    女眷們望過去,果然就像她所說,寶石雖華美,但跟一旁那雙水潤澄澈幹淨得仿佛不含一絲雜質的藍灰水眸相比,瞬間失了光彩。
    小七的臉瞬間爆紅,吭吭哧哧地說不出半句話,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向花滿樓遞過去,期盼著對方能將她從幾位熱情過頭的夫人和老夫人之間解救出來。
    花滿樓接收到信號,以扇抵唇輕輕一笑,然後對著老夫人說道“母親,芭芭拉第一次來桃花堡,不如我先帶她在堡內逛逛,好熟悉熟悉環境。”
    花老夫人立刻眉開眼笑地應道“那你們快去,等吃飯的時候我再喊你們。”
    小七逃也似的從女眷們的包圍下離開,看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們立刻展開熱烈的討論。
    大夫人以帕掩麵,笑盈盈地說道“我還以為七童根本沒開竅呢,誰知不聲不響就帶了個姑娘回來。”
    旁邊另一梳著婦人發髻的美貌少婦柔聲道“芭芭拉姑娘雖是異族女子,但性情溫柔可親,又是我從未見過的純真善良,別說七童了,我這個女人看了都喜歡。”
    大夫人又道“不知七童和芭芭拉姑娘之間到底是何種關係?我一會瞧著他們像朋友,一會瞧著又像眷侶,一時也看不分明了。”
    最年輕的五夫人手指撫著胸口,憂心忡忡地說道“可是芭芭拉姑娘終究是異族女子,她的頭發和眼睛是如此顯眼,注定了走哪都會被人盯著,七童會願意娶這樣一位夫人嗎?”
    花老夫人慈愛的臉上掛起笑容“七童不是個囿於規矩的人,隻要他高興,做什麽我都支持。好不容易等到他的眼睛好了,身邊還有個心善的好姑娘,我還能有什麽要求呢?隻要他過得好,是不是異族也沒關係。”
    她活了五十多歲,若說再往前十年,定然得忸怩許久。但到了這個年紀,許多事她已經看開了。
    如果不是芭芭拉,七童現在仍然是個瞎子,哪還輪得到自己在這裏對人姑娘挑三揀四。
    “我方才瞧了半天,他們二人之間的路恐怕不好走。”另一溫婉少婦幽幽歎口氣,道,“芭芭拉姑娘就像張白紙一樣簡單易懂,她對七童有沒有動情,一眼就瞧得出,反倒是七童方才頻頻往這裏看,我看,恐怕是七童有心,但芭芭拉姑娘隻把他當成好友,暫時沒有其他心思。”
    年紀較輕的花五哥和花六哥湊過來,參與進女人們的茶話會裏,跟著八卦起小弟的情感生活來。
    “七童這般風姿氣度,有幾個女人跟他朝夕相處後忍得住不動心的?”花六哥從袖口處掉出一把折扇,動作瀟灑地展開,唇角上挑,揚眉笑道,“四嫂就放心吧,就算芭芭拉姑娘目前對七童沒有那份心思,很有可能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時候我們找個機會點破,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花五哥煞有其事地點頭“小六這個法子好,男女之間麽,有時候差得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他們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天天在一起,相處又那般融洽,隻要捅破了就行了。”
    跟著花滿樓逛園子的小七萬萬想不到,好友的家裏人,這會已經在討論什麽日子比較喜慶適合訂婚了。
    遠遠路過的小丫鬟看著林中的二人,不由駐足欣賞。
    一個白裙一個青衣,都是一樣的身姿修長,氣質出塵。
    一個如瀑黑發,一個海藻般濃密的金發,光是一個背影,就賞心悅目極了。
    薄薄的日光下,白裙女子仰頭看著麵前的男子,男子垂頭看著她,目光在空中纏繞,專注而深情,空氣中湧動的情愫,足以讓任何人看了都紅了臉。
    以上純屬她的腦補。
    小丫鬟遺憾地看著看不清麵目的兩人,隻恨不得能站到他們身邊去看個過癮。
    七公子跟芭芭拉小姐這會一定在說悄悄話吧?她這麽想著。
    姿勢這麽親密,挨得這麽近,說得一定是不能讓旁人聽去的體己話吧。
    事實是
    以防隔牆有耳,小七靠近身旁溫潤儒雅的青年,小聲問道“花公子,我們晚上要住在這裏嗎?”
    花滿樓頷首“不錯,我們在這裏住兩天,後天再回。”
    “那我住哪個院子,旁邊是哪位夫人?若是跟你離得太遠,被方守仁鑽了空子,你來不及救我怎麽辦?”
    “嗯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花滿樓失笑,“放心吧,桃花堡內有數百名好手,另外我父兄幾人也是武功高強之人,方守仁絕不會挑這種時間過來的。”
    她這才撫著胸口,甜甜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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