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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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長安後,李世民兄弟幾人之間的鬥爭變得更加明顯,完全搬到了台麵上。
    李世民的功勳太大,大到文治武功絲毫不差的李建成在他的光芒下黯然失色,尤其是虎牢關一戰,他僅憑手中的三千五百鐵騎,擊潰了竇建德的十萬大軍,軍事才能近乎變態,名聲傳遍天下。
    尤其他還一手掌握天策府,這是隻屬於秦王一人的政治機構,不必聽從其他人的命令,由天策府頒發的政令,甚至可以與李淵和李建成的召令同行。
    對於李世民來說,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而對於李建成來說,卻是功高蓋主,有奪嫡之心的前兆。
    他日益恐懼,害怕自己所擔心的變成現實,聯合了齊王李元吉瘋狂打壓剪除他的黨羽,利用太子的身份優勢,借口讓李淵驅逐了房玄齡和杜如晦二人,又剝奪了他對軍隊的控製權,將他麾下的戰將盡數調往李元吉賬下,李世民幾乎徹底被架空。
    李建成在長安經營多年,而李世民一直在外征戰,在這場不見血的政治鬥爭中,他輸得一塌糊塗。
    -
    手中沒了實權後,李世民便在秦王府內關門過起了自己的日子,表麵上看似悠閑自在,實則背地裏一直在暗中聯絡以前的戰將,以及籌備一些事情。
    次年九月,西突厥侵擾朔州,李元吉和李玄霸率兵前往。
    臨出發前的一天,李元吉又跑她這來。
    “申鶴姐姐,我又要出門一趟,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下次再見到你,說不定又得明年了。”
    李元吉湊她旁邊唉聲歎氣地說道。
    過去兩年多,他又變成熟了許多,完全脫離了少年的影子,可以算得上是個男人了。
    小七不說話,他就在一旁自顧自的說個不停。
    “申鶴姐姐,你說,要是我跟二哥打起來了,你幫誰啊?”他突然探頭看著她,一臉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
    小七毫不猶豫地答道“自然是秦王。”
    李元吉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他將頭深深垂下去,額頭以下藏在陰影中,讓人無法看清他眼中的神色。
    過了許久,李元吉才近乎呢喃地輕輕說道“申鶴姐姐還是像從前一樣無情呢……連句安慰人的假話都不肯說……”
    他重新抬起頭來,臉上恢複了慣常看著她時的笑容,隻是眼睛的光卻亮得有些異常。
    他歎息著,輕聲道“想討你的歡心,可真是件難事呢。”
    李元吉走後,她又等來李玄霸。
    若是仔細看五官輪廓,他跟李世民其實長得很像,隻是不同兄長的優雅矜貴,他更像是江湖裏摔打出一身鐵骨的健壯武夫。
    還沒開口說話,他的臉先紅了一片,從懷裏掏出個什麽東西放在桌上,說是某地的特產,他特意帶來給她的,然後又慌慌張張的走了。
    小七斜眼望去,是個陶土捏成的泥娃娃,上麵描了彩繪,大概有幾分她的樣子,隻是手工粗劣,說什麽從外麵帶回來的,估計是他自己捏的。
    她把玩片刻,將泥娃娃和他們以往送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禮物放在一起,就此塵封。
    -
    翻過年,從朔州那邊傳來消息,李玄霸死了。
    他死在突厥人手中,準確來講,是死在李元吉手中。
    盡管他做的隱蔽,但軍中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依舊讓許多人看到了。
    他給李玄霸指了錯誤的路,並且隻讓他帶了兩千騎兵,一步步地將他引到突厥人的營地,等待李玄霸的,是數萬草原鐵騎。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第二天,突厥人將李玄霸紮滿箭矢的屍體擺在唐軍麵前叫陣,借此侮辱。
    消息傳回長安,李淵震怒,聽說差點在朝堂上暈倒過去。
    可無論他再怎樣生氣傷心,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死了一個兒子,總不好為了死去的兒子,殺死另一個兒子。臨陣換將是大忌,他甚至招李元吉回來謝罪都不能,隻是指派了另幾名卓有功勳的大將前去協助,實際上就是看著他。
    小七見到了傷心憔悴的李世民,他們一母同胞四兄弟,真正親的隻有李玄霸一人。大半年來的打壓,李淵的偏心和縱容,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逼迫,他都熬過來了,然而弟弟的慘死,真正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會一直站在我這一邊的,是嗎?”他已經忘了維持往日的風儀,執拗地看著麵前女子,眼神灼熱得近乎要燃燒起來。
    小七看著他輕輕點頭“我會站在你這邊。”
    李世民驀地笑了,那笑也不似以往那般優雅從容,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三月份,李元吉率軍班師回朝,李淵恨他殘害手足兄弟,但對著自己的兒子又下不了手,隻能剝奪到他的一切職務,將他軟禁在齊王府,暫時做個閑散王爺。
    經此一事,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二人,連表麵的平和都維持不下去了,雙方之間勢同水火。明麵上看,是太子黨大勝,但在誰也沒發現的時候,李世民秘密召回了房玄齡和杜如晦,並將自己私下培養的八百死士悄無聲息的安插在了秦王府內,還暗中拜訪了幾位大臣,贏得了他們或中立或傾向於他的態度。
    六月初一,太白星出現在南方的蒼穹之上。
    暮色四合,繁星點點。
    一切都已落下帷幕。
    小七在院中靜靜站了會,突然躍身登上玄武門附近的朱雀樓。
    高處比低處沒有太多不同,視野更開闊,但也更冷。
    她看了下玄武門的方向,城牆之上,站著一個健碩的人影。
    尉遲敬德高高舉著兩顆染血的人頭,城牆底下是一哄而散的太子與齊王的親衛隊。
    李世民站在尉遲敬德身側,臉色冷肅得像個青銅鑄就的雕塑,兄弟相殘的痛苦,勝利者的喜悅與驕傲,王位唾手可得的激動,種種情緒壓抑在眼中,交織成了一片複雜的冷漠。
    小七看著看著,腦海中突然回閃過數年前兩個小少年敲鑼打鼓地給自己送金像的模樣。
    -
    玄武門奪權過後,李世民進宮找李淵談了一夜,沒過兩天,李淵就同意退位。
    兩個月後,李世民正式登基為帝。
    東宮顯德殿外的高台上端坐一人,龍袍加身,頭戴帝王冠冕。台下文武百官分列兩側,依次站著長孫無忌、房玄齡、尉遲敬德等開國功臣。
    按照程序免除了當年的賦稅,以及一番歌功頌德後,由長孫無忌帶頭,向李世民下跪,高呼吾皇萬歲。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宮中禁軍,城樓之下的守衛兵士全部跪倒,向著同一個方向高呼,山呼海嘯的喊聲衝破雲霄,震耳欲聾,直震得人兩耳嗡鳴,頭暈眼花。
    小七站在宮內某座高樓上靜靜望著這一幕,耳邊響起係統的提示。
    【本次任務——見證李世民登基已完成,請工作人員做好脫離準備。】
    她抬眼望去,耀眼刺目的陽光中,他如同化作了光源體本身,修長的身形隨著禮儀流程緩緩移動,頭上的金冠和身上的黃袍在陽光的照耀下,更讓他顯得像是天神降臨。
    她這才發現,原來李世民並不總是優雅溫和的,他的每一個眼神,嘴角翹起的每一個弧度,盡顯帝王的威嚴與無情。
    原來他竟長了一張天生適合發號施令的臉。
    登基的當天夜裏,李世民來行宮尋她。
    盡管沒穿龍袍,可小七明顯的察覺到,他明顯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看著她的眼神極盡歡喜與溫柔“申鶴姑娘,你可願隨我一同前往宮中居住?我會命人給你築一座高樓,裏麵全部種上你喜歡的植木,裏麵的擺設也按照這裏的來。你可以來去自如,不用受宮中立法約束,隻需要陪我待在宮裏就行了。”
    小七看著他,隨後移開目光,輕聲道“陛下,我該走了。”
    李世民像是沒反應過來,愣愣問了句“走?你要走哪去?”
    “自然是我該去的地方。”她說道。
    李世民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他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一樣,神情空茫“你、你為何突然要走?是發生什麽事了,還是你不喜歡住在宮裏?如果真的不喜歡,朕、我再不提這事就是。”
    “不,我隻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現在該回去了。”她本想直接脫離,但看了眼身側的人,終究還是多說了句,“陛下,保重。”
    李世民一把扯出她的袖子,神態焦急而無措“你什麽原因也不說就要走,難道在你心裏,這麽多年的時光沒有任何在意的地方嗎?”
    小七靜靜看著庭院內的繁花盛景,良久,才說道“人終有一別。”
    “可是、可是你伴了我七年,事事依我,事事幫我,你對旁人都不假辭色,唯獨對我……”李世民臉色一片慘白,手中仍舊緊緊揪著她的袖子,像是怕一鬆開手中的人就會飛了似的,眼神執拗地可怕,“難道這七年,你就對我不曾、不曾產生過一點點情意嗎?”
    小七垂眸看著池邊的倒影“我隻是在等一個必將到來的結局。”
    李世民的臉色更白,他神情恍惚地盯著她的側臉,多麽美的一張臉,多麽無情的一顆心。
    “那……如果我以朋友的身份請求你留下來……”
    柔順的流雲軟袖如水般從他掌心滑落,李世民下意識去抓,卻抓了個空。
    最後的最後,小七隻說了句“你會是個好皇帝的。”
    飄逸出塵的神女化作燦爛的星光,隨後又消失湮滅於滿園盛景之中。
    李世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寫滿了失魂落魄。
    朋友嗎?
    她與李世民從來不是朋友,隻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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