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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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夢枕?
    小七恍惚地想著這個人,腦海裏立刻回憶起那段快樂似神仙的日子。
    每天吃了睡睡醒玩,什麽也不用操心,還有人上趕著伺候自己,天天給她揉肩捏腿撓脖子,太讓人懷念了。
    她輕哦一聲,尾音帶了些上揚,聽著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好奇的意味“聽你這麽說,這個蘇夢枕倒是個如二爺一般的英雄人物?”
    一句話捧了兩個人,鐵手親切溫暖的眼中立即帶了一絲不自在,原本七八分的怒意和淩厲,瞬間化作了三四分的羞赧。
    握拳抵唇輕咳一聲,他溫聲解釋道“蘇樓主所領的金風細雨樓是江湖上抗擊外敵的主要勢力,同為盟友的關係,我們也算是相熟的老友。我記得他曾說過,畢生的誌向是驅除韃虜,收複失地,他主動請戰的行為,的確當得起你一聲誇讚。”
    小七了悟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心裏卻止不住疑惑,蘇夢枕這人,要是放江湖上來講,那自然是至高無上的江湖霸主,習慣了發號施令,是個說一不二的領袖,但若是放在軍中,卻是個無官無職的白丁,但他又是個不會屈居於人下的性子。就算真的要上戰場,估計也是帶著金風細雨樓的人馬,以江湖義士的身份從旁協助,就像連雲寨做的那樣。
    但那樣一來,他在京城經營多年的大好局勢,或許就得拱手相讓給六分半堂了,他舍得這一切嗎?
    想到曾經在金風細雨樓度過的快樂時光,她心中莫名複雜,一時竟不知道,上頭拒絕了蘇夢枕的請戰,到底是好還是壞。
    暗暗歎息一聲,她重新揚起笑臉道“這麽說來,咱們在福州這邊的事情可得抓緊一點了,我猜,你們肯定擔憂邊境的形勢,想早早回到京城去幫忙。”
    她這話說對了,事關家國大事,麵對朝廷這樣軟弱屈辱的行徑,但凡是個心懷正義的熱血男兒,都無法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隻是無情師兄弟四人再怎麽憤怒也沒用,神侯府是隸屬於皇帝一個人的政治機構,諸葛神侯是當朝太傅,他並沒有領軍職,手中沒有兵權,自然也就跟戰場挨不上邊,打仗這種事,他們在旁邊看看就行了。哪怕大宋的主帥再無能,敗仗一場接一場,也輪不到他們頂上去。
    至於說像蘇夢枕一樣奔赴邊關抗擊外敵,那就更不行了。
    當今朝堂上,主和派的聲勢遠遠壓過了主戰派,就連皇帝本人都是個主和派。諸葛神侯平日裏與政敵斡旋,便已是不易,若是他的幾位徒弟當真跑到前線去,那就是公開質疑皇帝和主和派的決定,暗指他們無能沒有血性,神侯府一眾人日後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無情沉聲道“福州這邊有我和追命就夠了,二師弟,你和老四盡快動身,繼續去鄰縣調查生辰禮一事。”
    鐵手正有此想法,這幾天,不管是來殺江元祿的還是來救他的,已經少了許多,折損了一些人手後,他們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每次一來都是烏泱泱一大群,還剩下的這些人,無情和追命足以應付。
    小七在旁邊聽著,突然說了一句“我跟著二爺一起去吧,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呢。”
    無情微怔,他抬眼望去,看進了一雙粉霧霞光的翦水雙瞳中。
    少女誠摯且堅定的微笑,像海水中咕咚咕咚湧上的泡泡,輕飄飄地落在他的心頭和眼底,然後又一個一個的碎裂,持續發出“砰”的輕響。
    他下意識的垂下眼簾,如同逃避般不敢再看第二眼,眼睫如蝶翼輕顫,輕聲說道“萬事當心。”
    當天下午,追命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裏少了好幾人。
    他伸著腦袋轉了一圈,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身形,於是問正在院中習劍的無情“大師兄,心海呢?她和鐵二哥他們出去了?”
    自打雙腿恢複正常,無情便開始修習內外功夫。從前因著身體的原因,稍微高明一些的武學他都沒法練,腦子裏白白記了很多劍譜,卻隻能教給跟著他的四劍童去學,如今的身體健康得不能再健康,天下武學皆可學,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每日勤耕不輟抓緊一切空餘時間苦修。
    在追命踏進院門的時候,他就收了手中的劍,站在原地緩緩平複著氣息。
    額上掛著點點汗珠,白皙光潔的臉頰有著神侯府的神醫想盡一切辦法,都沒法弄出來的血氣充盈的健康紅暈。
    他側頭看了一眼,語氣淡淡答道“他們去了啟縣,三五天內應當不會回來。”
    追命拖著調子輕輕啊了一聲,聲音裏有著明顯的失望。
    不過很快,他又變得高興起來“咱們這邊的收尾工作也得抓緊了,早點忙完,還能早點趕去那邊幫他們的忙。”
    無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垂眸看著手中的長劍,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劍刃,感受到金屬冰涼的質感。
    “人生各有歸途,有些事,還是早點止損,不要過於沉湎為好。”他突然說道。
    追命卻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既然結局都是注定的,何必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還不如趁著有限的時間,多留下一些快樂的回憶,也不算白白相識這一場。”
    在四人中,他的年紀是最長的,論容貌,他沒有無情的清俊秀,也沒有冷血的英俊,更沒有鐵手的非凡器宇。
    他總是落拓又潦倒的,胡茬刮不幹淨,頭發隨便紮起來,衣裳也不好好穿,並不符合少女們閨閣密話中的遐想對象。
    然而當他笑起來時,雙眼卻十分明亮,眼中的滄桑和寂寥盡數化為了曆經世事後的灑脫與豁達,還有著讓人怦然心動的可愛與多情。
    無情沉默良久,半晌,他麵色平靜地說了句“你心裏有數就行。”
    他舉起長劍,雪亮的劍刃映出一雙冷淡而漆黑的雙眼。
    清冽的眸中似是下了一場紛揚的大雪,他靜靜地望著,瞳孔慢慢失了焦距,心中突然湧上空蕩蕩的寂寞。
    -
    一路趕至相鄰的啟縣,小七和鐵手冷血三人再次來到生辰禮失蹤的地方。
    她往四周看了看,因這是官道,往來的商旅和行人絡繹不絕,左右兩側稍遠些的地方還有不少農田和好幾戶人家。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五十萬貫的金銀珠寶可不是個小數目,加上其他奇珍異寶,這麽貴重的東西,護送的人不可能隻有兩三個,怎麽也得是浩浩蕩蕩一個車隊,還得打出蔡相的旗子,以彰顯聲威,順便警告想攔路打劫的宵小之輩。
    可若真是遇到賊人搶劫,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沒人看到,尤其馬上到了收獲季節,農田裏一天到晚都有人看著,怎麽可能半點線索都找不到。
    她突然想起一個可能,喃喃自語道“會不會,這些財寶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呢……”
    鐵手聞言,吃驚地看著她“你是說,蔡京為官家祝壽是假,實際上,這筆財寶就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小七搖的搖頭“我隻是這麽猜的,並沒有真憑實據,證明真相一定就是這樣。”
    她不過是柯南福爾摩斯什麽的看了太多,加上自己並不在局中,有著上帝視角,看問題時能夠跳出來綜合多方麵的情況來考慮,對某些事也不會有先入為主的映像。
    冷血不解“蔡京還沒有那個膽子糊弄官家,他有什麽理由這樣做?”
    隔著帷幔的長長紗簾,少女空靈清透的嗓音徐徐響起“我隻是堅信,凡是做過的事,必會留下痕跡,這世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謀劃。若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相關的證據,那隻能說明,或許從一開始,這件事便不曾發生過,或許有人在說謊誤導你們。”
    此話一出,鐵手和冷血陷入沉思。
    他們仔細回想著調查過的所有消息,財寶從裝車到上路,這其中每一個環節,他們都找人對過,全都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是,車隊一進入啟縣,財寶突然消失了。
    當地官差趕至現場,隻看到了鬥毆的痕跡,還有幾具護送人員的屍體,其餘的人皆已消失不見,連同消失的,還有要運往京城的生辰禮。
    這就好像是,護送的人起了歹心,搶了財寶逃命而去。
    但,天底下有幾個人敢搶蔡相的東西?明知這一消失,終身會被通緝,哪怕跑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過,他們真的有這膽子?
    冷血和鐵手腦子裏同時閃過一個念頭,他們猛地想起一直以來被忽略的地方,異口同聲道“護送的人有問題。”
    有了方向後,他們又開始從頭追根溯源,找到了參與這次護送人員的所有名單。
    名單上除了名字以外,一旁還有清晰的身份背景。
    參與護送的一共三十人,死了的五人相府派過來的,其餘不見了蹤影的,皆是出自同一個鏢局。
    小七有些奇怪“既然是給皇帝的壽禮,為什麽不組織大軍押運?”
    鐵手溫聲解釋道“蔡京給官家送壽禮,本就是私事,本朝公器私用時大忌,軍隊不可隨意調動,即便是官家,也不會願意如此招搖。”
    原來是這樣,她暗暗點頭。
    冷血在一旁突然道“我知道了。”
    鐵手歎了口氣。
    小七問“你知道什麽了?”
    “這個鏢局,從去年就投了金風細雨樓,現在是金風細雨樓下屬的組織。”
    她琢磨了一瞬間,又問“你們出京時,皇帝和蔡京可有說過,破不了案就要拿神侯府怎樣的話?”
    鐵手道“蔡京的確說過,若找不回壽禮,便讓我們師兄弟四人辭去神侯府的職務,不過被官家壓下了。”
    她心裏對皇帝的印象稍微好了那麽一丟丟,雖然昏聵無能,至少還沒傻到什麽都聽蔡京的。
    案子看似明了了,但實際上還有許多疑問。
    比如,到底有沒有那五十萬貫財寶?如果沒有,裝車開箱檢查的時候,又是怎樣瞞過眾多耳目的?如果有,現在財寶在哪裏,車隊進入啟縣就消失,地上有打鬥的痕跡和屍體,卻沒一個人看到事發經過,這又是怎樣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難道蔡京此舉,單純隻是為了抨擊政敵?
    冷血皺著眉頭“可這不過是牽強的猜測,並沒有切實的證據。”
    正在此時,天上突然飄下細雨。
    少女伸出指尖,纖長白嫩的手指很快被打濕,淡粉的指甲沾了水珠,如花蕊含露,靈秀雅致,讓一旁的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微笑著喃喃輕語“是水啊……”
    “先避避雨吧,當心著涼。”鐵手關切地看著她。
    少女捧了幾滴雨珠,抬眼對他們緩緩微笑“我說過,凡是做過的事,必會留下痕跡。雖然沒有人證,或許,可以試著問問生存在此地的其他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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