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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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往虹橋走去,身後留下無數或失魂落魄,或癡迷呆怔的眼神。
    要不是身邊還有個一看就不好惹的追命,小七估計,後麵尾隨她的人,都得有一個加強連了。
    隻是還沒到虹橋,他們就先看了一場戲。
    她看著事件中心那道青色的身影,總覺得眼熟,仔細一看,不正是經常在虹橋上賣字畫的長得很好看的那個書生?
    小七咦了一聲,問道“那人是……?”
    追命回道“他叫顧惜朝,曾考科舉得中探花,然而卻因出生賤籍被除名,此後又投身軍營,卻無法出人頭地,隻能做個小兵,也是可惜了。”
    原來是他啊。
    小七唔了一聲,腦子裏瞬間將所知道了顧惜朝跟眼前這人對上了。
    人群圍了一圈又一圈,最中間是顧惜朝和被他攔下的某個官員。
    他從袖中掏出一本書獻上去,說這是他自己兵書,現毛遂自薦,隻為求一個賞識的機會。
    那個官員臉上的譏笑與輕慢是如此明顯,他隨手翻了幾頁,與身後的隨從指桑罵槐,言談間將顧惜朝的書貶得一文不值,聲稱隻配用來當廁紙。
    小七聽著來自身旁的氣息陡然加重,轉過頭去,追命已是滿臉怒容,黝黑明亮的眸中似有兩簇火苗在燃燒。
    顧惜朝不堪受辱,眼見著就要將自己的心血毀去,也不願留在這種人手裏任他踐踏。
    不等她提醒,追命已經踩著輕功從人群中翻了進去,自顧惜朝手下搶救出那卷兵書。
    那個官員認出了追命,諸葛正我的弟子,皇上麵前都排得上號的人,到哪都有幾分薄麵。
    前一刻還刻薄的嘴臉,瞬間便堆了滿臉笑容,與追命友好的交談幾句後,便坐了轎子離去。
    片刻後,追命帶著臉上寫滿了失意的顧惜朝走來。
    一見到小七的那一刹,顧惜朝怔忪了一瞬,立即便反應過來,拱手致禮道“姑娘,又見麵了。”
    小七微笑“我叫心海。”
    顧惜朝頷首“心海姑娘,在下顧惜朝,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的惜朝。”
    “很美的名字。”她毫不吝嗇地笑著誇讚。
    顧惜朝低頭靦腆一笑。
    看得出來,方才那一幕對他的打擊十分大,眉眼間的憂鬱和失落,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追命心中暗歎,他拍了拍顧惜朝的肩膀,道“顧兄,既是相遇,便是有緣,不如同我去望江樓喝一杯如何,我請客。”
    顧惜朝想也不想地點頭同意了,他此時正需要這些杯中之物,來讓自己忘卻一切煩惱,最好是喝得名鼎大醉,醉得什麽都不知道了才好。
    望江樓就在虹橋邊上,占地廣闊,樓高有三層,算得上是整個東京位置最好,當然要價也是最貴的酒樓。
    能在這裏吃飯的人,要麽非富即貴,要麽就是年輕的文人學子。
    因為酒樓主人大手筆地在一樓劃出一半地方,用來給那些文人暢談古今,題詩寫文章之用,自覺寫得好的,可以將自己的作品寫在四麵白牆上,時間一長,望江樓變成了文人學子們最喜愛的聚會場所。
    據說酒樓背後的主人是朝中某位權貴,又有人說是某位皇子,說法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在寸土寸金的東京置辦下這樣大的一份產業,權勢和財力缺一不可。
    一進入望江樓,整個酒樓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不管是喝水的,吃菜的,說笑的,還是走路的,通通停下了動作,神情呆滯地看著走進來的三個男女。
    更確切地說,盯著的是走在後麵的那個衣裙翩然容色傾城的女子身上。
    追命一進門就喊道“小二,三樓可還有位子?”
    三樓的風景最好,推開窗子,就能將半個東京盡收眼底,最主要的是人也少,他們能安靜的說會兒話。
    追命叫了兩聲,沒有人理。
    他走到正給一位客人添茶的小二旁邊,壺中的水早就從杯子溢出來,順著桌子流到客人的腿上,偏偏這兩人誰都沒有察覺,一個還在倒茶,一個任由滾燙的茶水澆灌,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他伸著手掌在小二麵前晃了晃,不悅地用了些內力,放聲大喝一聲,將店裏所有陷入癡呆狀的男人全部驚醒。
    一回過神來,被熱茶淋了一腿的那人才察覺到疼痛,不住地在原地跳腳喊著好疼,小二手忙腳亂地賠禮道歉,一邊用抹布擦拭著腿上的茶水。
    追命看得搖頭,轉身去問掌櫃。
    掌櫃如夢初醒般機械回答著他的問題“三樓包間茶水費二十兩,酒菜另算,請問您幾位?”
    二十兩?追命咋舌。
    這也太貴了,他一個月的俸祿都才這麽些呢。
    他心虛地摸了摸錢袋,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道“算了,就在一樓,把你們這裏的招牌菜上幾樣,再上一壺好酒。”
    他頭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這麽窮,連帶著美人在包間裏吃一頓都吃不起。
    三人隨意選了個位置坐下,顧惜朝心事重重,追命還在憂傷在美人麵前暴露了自己是窮鬼這一事,隻有小七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酒樓裏的環境。
    隨著她清淩淩的眸子慢慢掃過去,原本一直盯著她的諸多男客,突然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儀容。
    還有另一頭的文人們,突然開始搖頭晃腦的大聲念著自己的詩和文章,腰板挺的筆直,神情肅穆認真,力求擺出一副謙虛好學文質彬彬的才子模樣。
    要是能不邊念詩,邊自以為不引人注意的斜著眼睛偷看,會更像一些。
    受到這些文人們的啟發,原本正常用餐的其他男客們,突然也跟腦袋壞了似的,大聲跟同桌講起自己的家產有多少,權勢有多大,品性有多好,身材有多棒。
    “張兄,你剛才對我說的事,請恕我萬萬不能答應。我雖家資頗豐,是大名府數一數二的富戶,卻不是為富不仁之人。你要同我聯手打壓同行,以次充好,提高市價,呸,我豈是那等下作的小人!”
    “唉!太尉大人邀我去府中相聚,諸葛大人也讓我有時間過去坐坐,不管答應哪一個,都要得罪另一個,真是讓人好生煩惱。”
    追命滿腦袋黑線,差不多得了,編也編得像樣點,他這個神侯府的正主還在這兒坐著呢,怎麽從來不知道師父認識你這號人。
    “謔~你是不知道,那白額吊睛大蟲身長八尺,兩爪在地上一按,便有地動山搖之勢,尾巴在地上那麽一掃,就將一顆小樹攔腰截斷,端的是凶猛無比,氣勢駭人。但我絲毫不懼,赤手空拳就敢上。說時遲那時快,大蟲向我撲來,我直接一個滑鏟,從它身下滑過,一息之內就打出二十多拳,再一個後仰翻身,順勢騎在它脖子上,三四十拳下去,打得那大蟲口鼻鮮血四濺,動彈不得。”
    小七一手撐著腦袋,笑眯眯地看向說話的人群。
    這裏的人可太有意思了,說話也好聽,就跟聽相聲似的,她以後要是無聊了,可得經常來。
    而被美人溫柔含笑的眼波看過來,原本正各自吹噓的,紛紛像受了什麽鼓勵一般,講段子的聲音更大了。
    追命無奈低歎“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小七笑著說道“要是每天能在這裏聽上這麽幾段,那真是煩惱全消,百病皆除。”
    顧惜朝默默地點了點頭,至少聽了這半天,他已經完全忘了被當眾羞辱一事,隻想在這裏繼續聽下去,看看這些人還能說出什麽花樣來。
    菜很快上齊,不過隻有小七一個人在吃,顧惜朝沒有胃口,隻顧喝酒,追命沒喝好之前,哪顧得上動筷子。
    兩人碰了幾杯,追命沉沉歎息道“當今朝堂被奸佞把持,滿朝都是蠅營狗苟的鼠輩,有真才實學的人卻難以出頭,這世道,不知何時才能清明。”
    顧惜朝搖頭苦笑“惜朝寒窗二十餘載,一心隻為報效朝廷,然……”
    正說著,話題被打斷。
    小二在他們桌上放了兩碟精致的糕點,殷勤地笑著道“這是金五爺送來的,不值什麽錢,姑娘要是覺得還能入眼,就隨便吃兩口,要是不喜歡就扔了。”
    小七抬眼望去,一個穿著富貴的胖子見她看來,頓時露出欣喜激動的笑容。
    她禮貌地點頭致謝,手指撚起一塊印了牡丹紋樣的方糕,放進嘴裏嚐了嚐,唔,好好吃。
    顧惜朝“……”
    他繼續方才的話題“都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英雄不問出處,然……”
    他的話再一次被打斷,還是剛才那個小二。
    他在桌上放下一個精致的酒壺,說道“秦記綢緞莊少東家送給姑娘的,這是用初春的晨露和數種名貴的花草釀造而成,一年最多隻得十壺,最適合女子飲用,特此獻給姑娘,還請姑娘賞光。”
    小七看到一個滿臉潮紅盯著這邊的年輕人,猜測他應該就是送了這壺酒的人,微微笑著點頭致謝。
    她見顧惜朝和追命都不說話了,隻是默默盯著自己,便提了酒壺給三人各斟了一杯,笑眯眯說道“沒關係,不用在意我這邊,你們繼續聊你們的。”
    顧惜朝頓了頓,艱難地想著剛才說到哪兒了,再次開口道“這本兵書是我的心血,裏麵所講絕不是紙上談兵,皆是我在軍營中……”
    話題又雙叒叕一次被打斷。
    “姑娘,這是少尹府上小公子送來的……”
    “這是碧玉軒的東家……”
    “這是……”
    顧惜朝深深歎了口氣,深切地覺得,今天這個苦是訴不出來了,醉也買不成了。
    他現在什麽也不想說了,隻想看看這些人還能搞出什麽騷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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