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 2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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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動的過程中, 武鬆被驚醒。
他艱難地睜開眼,過度失血導致視野一度朦朧不清,眯著眼看了片刻, 那張溫潤如玉的俊秀麵龐才從虛幻變得真實。
“官、官人……?”他有些不敢置信, 慌忙間掙紮著坐起來, 卻因撕扯到背後的傷疼得瞬間變了臉色。
行秋沉聲道:“先出去再說, 還能走嗎?”
武鬆緩緩點了點頭,他的傷全在背部,雙腿完好沒有殃及, 稍微慢點走不會出太大問題。
他用一整條手臂抵著牆一點點起身,時遷看到了, 很有眼色地過去搭了把手,將自己身體借給對方當拐棍。
“哎哎哎官人,您不能帶走他!!”獄裏的牢頭看到了,急忙過來阻攔,“知府大人沒開口, 小的們不能就這樣讓您帶著人離開,要不您先跟知府大人通個氣了再來?”
“沒有必要。”行秋沉著臉亮了亮腰牌,“知府大人已經知道這事了,若他再問起什麽,你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這……”牢頭一臉為難地看著幾人走遠,想攔又不敢攔, 隻能趕緊請示上級看看該怎麽辦。
客棧裏, 武鬆坐在椅子上,行秋和時遷幫著清理了下身上凝結的血塊和傷口, 公孫勝則將止血化瘀的藥膏細細塗抹在上麵。
估計這藥有不小的刺激性, 光是看他手臂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就能想象這個過程的痛苦程度。
他上身纏滿了包裹傷口的繃帶,蓬亂的發被重新梳得整齊,臉上的汙跡也擦了幹淨,雖因傷病導致氣色不佳,但已經恢複了幾分從前打虎英雄的矯矯風姿了。
看他三兩口將一盞熱茶喝完,行秋才歎著氣問:“說說吧,怎麽回事?”
武鬆不由自主將手中茶盞握緊,低著頭將這段時日的遭遇一五一十道來。
原來他進了牢城營沒多久,突然莫名其妙入了小管營施恩的眼,先是免了他一百殺威棒,後又每日好酒好肉地伺候著……
“你等等!”行秋聽得納悶,打斷他的話,“我不是給了你些銀子,就是為了花錢打點差撥免受皮肉之苦的,怎麽,你沒給嗎?”
武鬆冷笑一聲,梗著脖子一臉的不屈:“若好說好要我便給了,可他們硬要,我偏偏一文也不給。”
行秋無奈扶額:“……好吧,你接著講。”
之後的一切都按照他所知的那樣,小管營獻了數天殷勤後,才求到武鬆頭上,說是他原本在快活林開著的酒店被蔣門神搶走,而自己無力搶回。
武鬆心想這事也算是蔣門神有錯在先,他幫著把地盤搶回來,算得上是除暴安良。再加上受了對方諸多好處,正好借此機會回報一二,便答應了施恩的請求。
“武鬆記著官人的教誨,因此隻是幫施相公拿回酒店,沒有傷人。”武鬆垂著頭,一手搭在膝上,“這之後,我便一直留在施相公家裏看家護院,後來,張都監突然找到我,他帶我回他的府上,讓我在他家裏做事。”
說到這裏,他的情緒逐漸不穩,言語中帶了深刻的又極力壓抑的憤恨:“張都監待我極好,他提拔我當他的親隨,賞賜我許多財寶,並與我同桌共飲,說讓我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還將身邊伺候的丫鬟賞給我……”
時遷突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歎。
武鬆看了他一眼:“我沒要,隻認了她當妹子。”
時遷哦了一聲,莫名讓人聽出一股極其強烈的遺憾。
武鬆低頭繼續說道:“一天夜裏,我正要睡下,突然聽到外頭有尖叫聲,以為府上有賊人闖入,便急忙去到院裏,正好遇上那女子,她說家裏進了賊,然後給我指了個方向,我便提著兵器追了過去。”
“可我剛走了幾步,突然從四麵鑽出來幾個人把我按
住了,他們一口咬定我就是那個偷盜寶物的賊人,不管我怎麽解釋,他們都不信。”
武鬆胸膛劇烈起伏著,按在桌上的右手竟在激憤之下,硬生生將一塊桌角掰了下來。
他死死攥著那塊桌角,任憑鋒利凸起的棱角紮進肉裏,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戾氣與壓抑,“他們把我押到官府,知府沒有仔細審問,直接就打了我軍棍,官人若是再晚來兩天,我可能已經被他們胡亂定了罪,刺字發配了。”
他突然抬頭,虎目含淚,直直望著他:“武鬆沒有做過那種事,我是被他們冤枉的,官人信我!”
公孫勝冷著臉怒氣衝衝道:“這還有什麽可說的,一定是你無意間得罪了張都監,他故意給你下套,想狠狠整治你呢!”
武鬆愣了愣,皺眉道:“難道是因為施恩私留我在家,他看我不順眼,因此才想了這法子害我?”
“沒那麽簡單。”行秋搖搖頭,“問題可能出在快活林那樁事上,你幫著施恩奪回快活林,卻得罪了蔣門神。蔣門神背後應該也是有靠山的,他不好直接動施恩,折騰你一個囚犯還不是輕而易舉。”
武鬆像是恍然間明白過來:“官人的意思是,蔣門神的靠山是張都監?”
行秋:“不好說,我也隻是猜測,我會要求孟州知府重新審理此案,到時就能知道真相了。”
…
到底年輕力壯,隻是休息了一晚,武鬆的臉上看著已經恢複了些血色。
顧及著他身上有傷,行秋雇了輛馬車,載著幾人往衙門走去。
到了大堂上時,得到消息的知府已經等在那裏了。
看到領頭那少年不似以往的冰冷微笑,以及站在旁邊的武鬆,知府心裏暗暗叫著糟,臉上硬是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容:“枕玉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叫本官好一通手忙腳亂啊。”
行秋勾了勾唇角:“我一個小輩,無官無職的,當不起知府大人如此抬愛。”
知府幹笑兩聲:“枕玉可是官家跟前的紅人,當得起,當得起。”
行秋不準備跟他打太極,直接問道:“大人,武鬆的案子是你主審的,但經我了解,此案還有許多疑點沒有查清,如此隨便給人定了罪,是不是有些過於草率了?”
知府眼角一跳:“人證物證俱在,已經不用再審了。”
“是嗎?”行秋淡淡笑著,“大人那裏沒問題了,我卻有好幾個,不知大人能否為我解答。”
知府點頭道:“當然沒問題,枕玉請講。”
行秋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臉上:“其一,武鬆偷了張都監家中哪些財寶,具體的數額是多少,樣式又有哪些?這些贓物肯定有單子,並且在審案之前就已經記錄在檔了,大人既是主審官,一定知曉案子的每一個細節。”
“其二,武鬆在哪個時辰做的案,又是什麽時辰被發現的,第一個看到他的人是誰,指認他的證人都有誰?”
“其三,武鬆當時被發現的時候,他偷的財寶在哪,是拿在手上,還是藏在什麽地方了?”
“其四,他偷了財寶後,是用箱子裝的,還是用布袋裝的?如果是箱子,用的是什麽木料,如果是布袋,又是什麽顏色和花紋?”
越往後說,知府心裏越虛得厲害。
他掩飾般哈哈幹笑兩聲:“這個……本官上了年紀,記性不大好,這些細節問題,這會是一個都記不起來了。”
行秋微微笑著:“無妨,卷宗上肯定有記錄,大人把此案的卷宗給我看一眼也是可以的。”
當時案子判得潦草,沒問兩句話就定了罪,哪裏會記錄這些詳細的審案過程。
“這個……這個……卷宗乃府衙重大機密,一般人不得借閱……”
知府心裏焦急,不住想著
應對之策,不用對視,他都能感覺到那道冷淡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行秋看了他一會,突然笑道:“大人,實話說,你這樣做事,真的讓我很不高興。”
知府跟在他身邊,討好地笑著:“我知道枕玉想護著武鬆,可他確確實實犯了事,本官也不好徇私啊,否則傳出去了,叫百姓和上級怎麽看我。”
武鬆繃著渾身肌肉,壓著滿腔怒火沉聲說道:“我武鬆不是偷雞摸狗之輩,沒做就是沒做!”
一直默默旁觀沒有任何存在感的時遷感覺從天上飛來好大一把刀。
知府對他可不會客氣,立刻挺直了腰杆子,瞪著眼睛喝罵道:“本官與枕玉說話,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趕緊退下!
武鬆抬眼冷冷瞪著他,行秋伸手在他身前虛虛一攔,便將人推到自己身後。
“大人,你明知道我是官家跟前的紅人,為什麽非要跟我對著幹呢?”
他的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清冷微笑:“我當日在大人跟前提過武鬆的名字,你知道了我們兩的關係,卻是半點都不顧我的麵子。大人這麽做,讓我的臉往哪擱,連個人都護不住,日後旁人恥笑我,這筆賬我該找誰算?”
知府重重歎了口氣,一臉猶豫糾結的掙紮表情:“枕玉啊,你不知道我的難處,我身為一地父母官,百姓家裏遭了難,告到我這裏來,我總得為他做主啊。”
行秋笑了一聲:“大人,這個案子我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了,你收了張都監的好處,不問緣由屈打成招,就別裝什麽一心為民的青天大老爺了。更重要的是,你折了我的麵子,將我的尊嚴踩在腳下,等回了京城,我定會十倍百倍地把這事說給官家,他那麽信任我,當然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在知府嚇得肝膽欲裂的目光中,行秋繼續微笑:“我也不想這樣,可大人執意要護著張都監,寧願得罪我也不肯好好審理此案。若我屆時控製不住脾氣,在官家那裏說了什麽不好的話,連累了大人的官職,大人可千萬別找錯了怨恨的對象啊。”